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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恻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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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褚绯也算是如愿以偿,非但不用担心被裁员,而且在试用期就得到高升,这是外边多少人难以理解又嫉妒非常的事情?她发誓要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不再让人小看。
莫文慧走进办公室找经理签字,看到褚绯一个人在里面翻阅档案,轻咳一声,“褚小姐。”这一声“褚小姐”让褚绯很不知味,进公司这么久,她依旧没有融入到这个群体里,本来已经和外边的人貌合神离,关系紧张,如今,又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她为难。
“莫姨,叫我褚绯就可以了。”她对莫傻傻地笑,希望可以缓解气氛。
“好,褚绯。”莫原本也无心刁难一个小丫头,自己在这里呆久了,一眼就知道谁有别心,谁有他意,每日看各色女人进进出出,如今见这褚绯虽然憋住股傻气,可也算是清新脱俗。只怕这清新脱俗,难免遭人排挤,尤其是干这一行的,没点手段和心眼,怎么跟人周旋?她眼看褚绯透着啤酒瓶底厚的镜片,盯着档案不放,忍不住疼惜,“有对象没?”
无缘由的这一语惊得褚绯刷红了脸,尴尬,抬头看着莫,刚刚还对她这么生分,现在突然如此热心肠起来,她实在有点承受不住。“还没呢。呵呵。”
还没呢?这可不好。还是早点嫁人享福吧,到了这地头,就怕过了三五年,自己也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到时候,再要找好人家,可就难上加难。莫心里头嘀咕着,嘴上继续问,“怎么不赶紧找一个?”
“现在不急,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褚绯答。
“现在还不急?那什么时候急?大学毕业,二十四五有了吧?等你工作稳定下来,都两三年了,二十七岁找男朋友,新派年轻人动不动谈个恋爱三五年,三十好几结婚?那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问题一连串多得很。你们不怕耗,老的可耗不动。”莫回想起家里头那丫头,都三十二,还整天嚷嚷着要做单身贵族。真搞不懂这代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褚绯正尴尬着不知道怎么回到好,门被推开,程炜驰进来,老远就看到这一老一少说着这么起劲,“说什么呢?”他好奇,习惯性松松领带。
“说着让小姑娘早些找对象。怕在你手下过个两年,就跟外面那些一样了。别误了人家大好时光。”老秘书不满地推推老花眼镜。
“噢?是吗?”程炜驰站在窗边望出去,个个精明能干,像个机器一样,就连那仅有的娇嗔温柔,也成了武器与工具。可能自己真的要求过了头。他看一眼旁边不发一语的褚绯,笑,“说得我跟摧花圣手似的。”
“呵呵。”褚绯干笑,依旧不讲话。
程炜驰琢磨出她眼里的窘迫,拿起桌上的笔,从莫手里接过她的文件夹打开,就刷刷签字,“好了好了,就好劳你这个老媒婆替她上上心了。帮我联系市场部经理,两点我去拜会他。”
莫点点头,依旧不放弃说教的机会,“小姑娘,真的好好考虑下,趁现在有资本就赶紧钓个金龟婿给嫁了……听我一句劝……”话音未落,程炜驰不耐烦地把她推出办公室,回过身来一个人苦笑,“哪来那么多金龟婿给你们钓?”
“呵呵。”褚绯继续干笑。程炜驰抬头,对上褚绯的四眼,一秒钟的闪神。
“她年纪大了,家里女儿又待字闺中,就好操心这事。”他匆忙收回自己的眼神,东张西望起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理解。我妈其实也常常催我这事。”她继续笑。她今天嘴角的肌肉似乎僵硬了,松弛不下来。“我妈何尝不是……”话音刚落,程炜驰就莫名其妙起来,自己今天怎么也这么自然被带进了这个话题,脑子坏掉了。
“呵呵。”两个人尴尬笑笑。
“等等跟我去调研。”程炜驰摊开行程表,在下午一栏草草写上“市场调研”四个字。
“那不是市场部应该做的事吗?”褚绯不解。在她的概念里各部门之间应该分工明确,职能交叉,是机构臃肿的表现。
“做公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尤其是知己,人贵自知,你说对不对?”他看她一眼,一句“对不对”感觉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尴尬,起身告退。
程炜驰没有想到,她还是一个如此敏感多虑的人。心思缜密固然好,但是,有时候敏感过了头,可就难免无谓暗自伤神。
吃过午饭,他们上十九楼去市场部,电梯里碰到到二十一楼的严阳,褚绯眼里的人事部经理,其实是人力资源部经理。当□□的人事局也变成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的时候,难道程炜驰也有这一统大部的野心?想把这市场部也归为自己的旗下?褚绯暗自琢磨,否则他这么关心其他部门的事情做什么。
程炜驰看到严阳就来劲,勾肩搭背研究起DOTA来。褚绯回想起大学时,男生铺天盖地的那一句话:无兄弟,不DOTA。没想到,这阵风在这些有点年纪的办公室世界里依旧无止境得刮着……看着程炜驰兴奋的神情,脑海里浮现起先前自如应对媒体时的模样,她完全无法把这两个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原先,他是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现在,他是不懂节制的幼稚孩童。
程炜驰一时激动,手舞足蹈起来,不小心,手擦过褚绯的鼻尖。“哟。”褚绯惊到,呼,她忍。他还没有收手的意思……直到严阳透过电梯玻璃的反射,看到褚绯不满的神情,才提醒似地拍拍程炜驰肩膀,“嘿,嘿,嘿,你冷静点,晚上到你家说。别糟蹋自己形象了。”说罢,朝他使使眼色。
程炜驰回头看着似乎憋屈着一肚子火的褚绯,两手一摊,“没辙,老是忘记身边多了一个跟班。”
“跟班”两个字,实实在在打击到了褚绯的自尊心。他说得这么轻巧,好像是她褚绯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一样,真是无耻。
“还不是你要人家跟着你的。”严阳看着褚绯气呼呼的表情甚是可爱,不由得想替她出口气,逗逗程某人。
“嗯,是啊。我死皮赖脸求她跟着我的,看在我没人疼,没人爱的份上,就请小姐好心随我去吧。”说着,还满脸堆笑,朝褚绯做一个揖。
虽说这只是玩笑话,但在褚绯看来,却似乎不这么自然。是啊,是她当初好死不死赖在这里,明明人家都说自己不行了,自己还想证明给人家看,结果呢?做了点什么成就出来?还不是他程大恩人,眼见她要被踢出局,好心捞了自己一把。瞧瞧,自己是多么犯贱。现在他字字别有用意,难道羞辱她,他就这么乐意?
电梯适时到了目的地。褚绯抓着包带的手紧了紧力,然后,狠狠,踩着他的脚背冲出电梯。徒留某人在电梯里哀嚎。
程炜驰因为突如其来的痛,一时错过出电梯的时间,门合上,他被带往楼上。
“小姑娘还挺记仇的,你得罪她什么了。”严阳强忍笑意。
“得罪?谢天谢地,她没得罪我已经很不错了。有目共睹,现在。”他已经有点语无伦次,抱着脚尽量让自己冷静,“该死,碰到这个人,算我倒了八辈子霉。上次抹了我一衣服的油我都还没说。”
“噢?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出?看来你生活挺有乐趣的。”严阳说。
“见鬼的乐趣,喏,爆胎那天早上,在公车上碰到过。”他想起那天早上的乌龙事,心被蒙上一层阴霾。
“这个,难道说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缘分?大粪吧!”他的无名火越烧越旺,他算是实打实地做了回东郭先生,遇到如此忘恩负义的大灰狼。
言语间,严阳到了所按的楼层,匆匆话别,电梯里只剩程炜驰一人,抬头看了看楼层数,二十一,只一层,他就可以够到一个企及的地方,见到企及的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颤颤着伸出手去按二十二楼的按钮。
褚绯看着电梯往下又上升,心生疑虑,他这是怎么?索性不下来了?DOTA聊得就这么起劲?看看手表,都已经一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与别人约定的时间就到了。他先前还对她说,守时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现在是怎样?准备给她来个反面论证?
她抬起腿,跑到安全门,走楼梯上去瞧瞧,反正也就三层楼。爬了两层,就开始后悔,果然是缺乏锻炼,才这么点强度就气喘吁吁起来。转到二十一楼半,忽然听得一男一女的对话,她停住脚步,其中一个声音,尤其耳熟。
“你来做什么?”
“突然想来,那就来了呗。”
“走。”
“做什么?你怕什么?”
“别让我看到你。”
“那炒掉我不就好了。”
女人沉默,程炜驰清楚得知道老板是如何依赖他。
“你别自欺欺人了,放手吧。”
“啪……”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声音传进褚绯的耳朵里,格外刺耳。她忍不住捂一捂自己的脸颊,莫名感觉到一丝丝火辣辣的疼。
她蹑手蹑脚下楼,就当自己没有上来过,就当自己没有听到过,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程炜驰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人消失在视线。他回头,二十二楼,从此是他的禁区。他若无其事下楼,看到褚绯傻傻等在电梯门口。
“要迟到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先前的事一无所知。
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是,还有两分钟,走吧。”他走在她前头,一收先前玩闹的模样,安静下来,显得严肃。褚绯乖乖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市场部经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姓夏,所以,褚绯明白,他也算是个“皇亲国戚”,同夏晓语一样。否则,对精力、活力、创新力要求这么高的市场部主管,怎可能轮得到他。
“老夏年底就要退休了。”程炜驰握着夏老先生的手,显得格外热络得介绍到。
“是啊,也该回去享儿孙福了。”她漫不经心道。程炜驰回过头来对她皱一皱眉,没有接话。
“呵,是啊,儿子如果还在,恐怕孙子也该上中学了。”老夏也不计较褚绯的无知。
程炜驰告诉她,老夏的儿子和媳妇死于一场交通意外,前些日子老伴也突然脑溢血,如今还在医院躺着。“那就别占着这位置不放了呗,外头伸长脖子等着这肥缺的能人多得很。”说实在,褚绯最看不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既然自己过了时,干嘛不把机会让给需要机会的人。
“那你算不算其中之一?”程炜驰一语讽得她说不出话,“十五年前,刚死了儿子,老夏一个人跑遍整个城的零售商,从大卖场到小商铺,切切实实了解整个市场的情况。换成现在的年轻人,呵……”他冷冷一笑,转过头来看她,不屑地问,“你觉得,做得到做不到?”没等她回答,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就自顾自叹声气,“恐怕奔波一个下午,就要在MSN上换个签名叫苦连天,大骂老板剥削了。”
褚绯不语,虽有惭愧,但心里却也实在不敢苟同,那是他不懂用高科技的调查方法,根本没有必要一家一家跑,浪费劳力、财力。
“你觉得他傻吧?”程炜驰观察她不屑的神情,“起初,我也觉得他挺傻。放着调查公司不用,犯得着这么自己蛮干吗?”他又等她反应,她却没有反应,“但是,撇开他方法的优劣,态度决定成败。当然,你大可以敷衍了事,凑合着交差,凑合到月月固定时间拿工资,凑合着过一辈子,生活不是照样过。但是,这样活着久了,也就空虚了。”他继续看她反应,她只盯着路,不抬头。他点点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哎,年轻人啊,要好好活!什么是好好活呢?那就是活得有意义。”他突然一转口吻,学着许三多的腔调逗她开心。
她抬眼看着眼前对她挤眉弄眼完,就背过身,哼着小曲,双手插袋,一蹦一跳的他,身份卡在胸前随着奔跑而四处摆动……回想起那楼梯口的一幕,他是如何可以一下子抽离自己的感情瞬间转换心情?自问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前一秒哭,后一秒若无其事地笑。傻傻看着走在秋意渐浓里的背影,心里突然激起一丝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