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两个黛玉》青豆三明治

30、深闺夜话

　　“这两个丫头可大有来头呢。”贾琏轻叹了声，“林妹妹可听说过坏了事的义忠老亲王？”

　　林黛玉想了想，“可是那造反不成，服毒自尽的前太子？听说东府里秦氏殁时，用的便是义忠老亲王的棺木，我还听说秦氏死的蹊跷。”

　　“那都是珍大哥胡闹。”贾琏忙陪笑道，“林妹妹是读书人，常言成事不说，遂事不谏，秦氏都化了灰了，还提起她作什么！我说的义忠老亲王正是前太子，不过他并非服毒自尽，而是被人在筵席上刺杀的。”

　　“我听说前太子曾盛极一时，府里豢养的死士无数。”林黛玉如今对朝堂旧事颇为熟稔，“若不是伏罪自尽，又有谁能杀得了他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贾琏苦笑道，“传言就是这两个琵琶女所为，她们除了琵琶还擅剑舞，听说刺杀义忠老亲王后，就不知所踪，不知怎么又辗转卖到了薛大傻子手上。否则既有这绝世姿容，又怎么还是清白之身呢。”

　　雪雁听到这里不由神往，“琏二爷说的这两位琵琶女，我怎么听着和姑娘常提起的红拂女是一样的人物呢。”

　　贾琏笑道，“难为你一个丫头，竟然听懂了。我前日听人说，买了她们去的男人，大都非死即伤，那薛大傻子竟毫发无损，可见是傻人有傻福。我估计也是吃了些暗亏，又脱不了手，才想着送给琮儿的。”

　　“可这说不通。”林黛玉有些疑惑，“既然她两人身怀绝技，或可行侠仗义于江湖，或可逍遥在山水之间，为何又会被这些俗人卖来卖去呢？”

　　“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贾琏摇了摇头，“我有一个兄弟，自幼好武，习得一身好功夫，昨日我带他去了兴隆街，竟然连还手之力也无……”

　　柳湘莲昨日被打了个半死，贾琏本要遣人报到衙门去，却被他死死拉住不许，两个眼睛只看着那个唤作九娘的琵琶女，贾琏见了颇有些无语，命都快没了还想东想西的，怪不得人常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虽然也爱这些，可从来都是你情我愿，这种带刺的美人可是不敢沾手的。

　　“琏二爷说的可是真的？这两个姐姐竟有这般厉害么？”雪雁喜得直拍手。

　　贾琏叹气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这样的女人美则美矣，可随时都能要了人的性命去。我本来想着把她们打发了……”又怕转手被柳湘莲哄了去，琮儿回来听见了不自在，未免心里要抱怨他这个作哥哥的，“又想着她们如今是琮儿的人，总要问过他一声。谁知我们家那个醋坛子，昨日闹了那么一场，把这两个丫头带进来园子里，林妹妹且帮我留心几日，若是有什么不妥，定要遣个人来告诉我。”

　　“二哥哥放心，既然她们以往伤的都是男人，必不会对园子里的姐妹们下手的……”林黛玉猛然想起还有宝玉在，“宝玉对姐妹丫头都是极好的，必不会惹恼了她们。”

　　“我本来想安置到那边去，谁知老太太开口就让明珠领了去。林妹妹好歹看顾些，若是伤了宝玉，可就不得了了。”薛大傻子都活着，那宝玉必然也没事，可贾琏总有些不放心，又仔细叮嘱了林黛玉一番话，才从园子里出去了。

　　林黛玉和雪雁两个忙赶到贾琮屋子里，见玉簪儿正叽叽喳喳围着九娘和十三娘两个，“喏，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林姑娘，和我们三爷最是要好呢。”

　　等九娘和十三娘给林黛玉见礼的功夫，玉簪儿忙灌了几口茶水，她这才惊觉，方才竟竹筒倒豆子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怪不得说什么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原来不止男人见了美人儿就殷勤，连她也想倾其所有讨美人儿欢心呢。

　　“一事不解，还请两位姐姐指教。”林黛玉施礼道。

　　“不敢当，林姑娘快请起。”九娘忙挽了林黛玉的手臂，“姑娘是国公府的小姐，我们姐妹不过是奴婢罢了。”

　　“九娘何必自谦，两位姐姐既非笼中鸟，为何要扑到这园子里来呢？这天南塞北，苍山洱海，又有哪里是去不得的？更有峨眉山月，江湖夜雨，为何要与俗人为伍呢？”

　　九娘和十三娘对视了一眼，十三娘微微点了点头，九娘便笑问道，“林姑娘知道了？”

　　“林姑娘知道什么了？”

　　玉簪儿不解道，刚要问她们打什么哑谜，便见宝玉，宝钗和迎春她们姐妹都来了，俱都惊叹九娘和十三娘的容貌之美，又听说她们两个擅弹琵琶，惜春便撒娇撒痴要听，九娘和十三娘素手挥弦，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贾宝玉脸上更是痴迷，一曲终了后拍手赞道，“如今才知白乐天的琵琶行所言不虚，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两位神仙姐姐只管安心住在园子里，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玩的，只管来潇湘馆和我要……不，我明日再来，两位姐姐要什么，只管吩咐我带了来。”若是住去潇湘馆就更好了，贾宝玉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正是两个绝色的尤物，这般美貌是他平生仅见，竟比宝钗黛玉等人都强出不少。

　　林黛玉见天色已晚，又听贾宝玉这番话，想着贾琮不在，九娘和十三娘住在他屋子里总觉不妥……若是回来的话，那就更不妥了，遂先下手为强，请九娘和十三娘去暖香坞暂住。

　　夜深人静，更漏声声，暖香坞里却是红烛高烧。九娘和十三娘饮酒半醉，细诉生平，听得林黛玉时而落泪，时而快意，时而悬心。紫鹃提壶斟酒，听见九娘说遇到不少豪富公子来赎身，都被她姐妹两个拒了，因笑道，“王孙公子虽多，哪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即便娶个天仙回去，三五夜也就抛到脑后去了，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难道就没碰到实心眼的公子么？”

　　九娘笑道，“真心假意，谁又能分得清呢？我们姐妹从小在戏班子里摔打，后来又跟着师父学了几年剑舞。我是性子急受不得委屈的，他们男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可不由着他们打。那些王孙公子见色起意，刚开始还谦谦君子，脉脉含情，后来知道了我们有功夫，就害怕起来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原是柔弱的女子比男人多，怎么女人和强过自己的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时，就不知道害怕了呢？”九娘是真心不明白，若不是这一身功夫，她和十三不知道要经受多少委屈磋磨，怎么反遭那些公子哥儿嫌弃，硬要罢了刺敲掉牙才欢喜呢。

　　雪雁猛想起碧枝来，不由打了个寒噤，“好姐姐，你们这功夫能教我么？”

　　九娘见雪雁可爱，摸了摸她的脸刚要答应，却冷不防听林黛玉问道，“你们救那些女孩子出来，又送她们回家去，可若是她们家再遇到了难处，不还是要卖这些女孩子么？”

　　方才听九娘和十三娘说，她们被卖到薛蟠手里，原是姐妹俩亲手设计的，她们用这个法子诓骗了许多银子，只为搭救沦落风尘的姐妹们。

　　“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子？家里对她们再不好，也强过那地方百倍千倍。”十三娘轻叹了一声，这些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们，哪里知道风尘女子过得是什么日子。“虽说回家了再嫁人，也是服侍男人，可至少有个自己的家，有儿有女，能吃饱穿暖。若是落到那地方，平日涂脂抹粉看着光鲜，可背后非打即骂，来的什么客人都有，等染病了……妈妈哪里肯好生治，若是病的轻呢，拿烧红的烙铁烫一下就好了，若是病的重呢，不等咽气就拿席子裹了去。”

　　林黛玉听到这里默然无语，半晌后才轻叹道，“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服侍男人呢？”

　　“可女人生下来就是等着要嫁人的。”紫鹃想了想后道，丫头们就不用说了，不过是主子奶奶们一句话，想配给谁就配给谁，就连姑娘小姐们，不也等着人家来提亲么？她们原先提到这个还脸红，总有许多旖旎情思，如今才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呢。

　　“难道还有别的出路么？”十三娘痴痴看向林黛玉，她们只觉得那些沦落风尘的姐妹们可怜，可从未想过竟有人替全天下的女子不平。这林小姐虽养在深闺，可言谈见识，俱是不俗，更有一股心雄万夫的江湖豪气，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怪不得能一见如故。

　　九娘忽然蹙眉，“我想起一出戏来，就叫半生缘……”

　　“那正是我们姑娘写的戏本子呢。”雪雁听了后忙笑道。“没想到他们竟到别处也演了么？”

　　“这戏班子已经红遍京城了呢，我和十三也爱听，原来竟是林姑娘写的……”九娘欲言又止，想了想后又道，“这出戏写的虽好，可我总觉得丽君小姐既然官至宰相，声威赫赫，何必还要指望皇上和忠孝王呢，又不是没听说过武则天。这世上许多东西，本就是要赤手空拳去抢的。”

　　林黛玉怔了半晌后微微颔首，是啊，这世上许多东西，本就是抢来抢去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九娘说的是，能帮丽君的，原来竟只有她自己。”

　　“姑娘说什么？我怎么竟听不懂了。”雪雁打了个哈欠，歪了脑袋问道。

　　“姑娘，该睡了。”紫鹃也道，“方才四姑娘离去时依依不舍，只怕明日一大早就又来了呢。”只怕还有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