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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玩偶游戏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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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嘀嗒。”暗夜中可以穿透一切障碍的声响,悄然扩散。
“嘀嗒,嘀嗒,嘀嗒。”貌似水声?
“嘀嗒,嘀嗒,嘀嗒。”
那座长年为爬山虎布满的危楼中,血流成河。人们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画面,二十个童男童女,身首异处。脑袋齐齐摆放在天台入口的台阶上,犹如祭祀。身子,则均被倒挂于各个楼层,每层四个。鲜血,顺着雪白肌肤流淌,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圆。
“嘀嗒,嘀嗒,嘀嗒。”
仿佛永无停息。
血泊中,各躺有一个玩偶,鲜血浸着棉布,极其可怖。天知道是哪里飞来的乌鸦,扑扇着翅膀乱叫:“啊!啊!啊!”
警察封锁了那个地方,凶手,逍遥法外。
二十年后,危楼依旧。
因为发生过血案,开发商闲置了这块地皮。人们恐惧,不曾来去。也不知道为什么,电梯仍然可以无力的开合。一下,一下,发出奇异声响。黑暗,从来没有如此强势过。即便是阳光最盛的午后……楼中,犹如子夜。
所有的灯光,就只有电梯楼层的显示灯。红红的“4”字,忽闪忽闪。电梯的门,合上了,却被什么阻挡而再次打开。
电梯里,有个人,是活人。
脏如抹布的衣衫,胡乱纠结的头发,以及埋在臂弯中的脸。我想,没有人会认得他是谁。他的脚下,遍布空空的啤酒瓶。如今,是烂醉如泥。
“主人!”角落里响起如此怯生生的一声。
接着——
“主人!”
“主人。”
“主人!”
……
一片沸腾。
天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二十个鲜活玩偶,它们有的行走,有的匍匐,所向正是他的身体。它们口口声声叫他作“主人”。他,四十岁左右。二十年前,曾意气风发,天下间谁人不知,那个做玩偶的匠人,拥有世界上最精湛的技艺。样貌绝美,手指修长,默默穿行于许多城市的重大场合,所有的伴侣就只有他的傀儡娃娃苏哲曼。
他,叫爱德华。
笑起来曾迷倒千万少女。玩偶们无数次的倾听他的爱情故事,一晃,二十年。
喝醉的人,又开始絮絮叨叨。玩偶们保持一脸新鲜的等待。
“轰!”骇人的动静。
第二十一个玩偶庄棋从四楼坠落,砸在地上,没有声响,它的心却炸了。那本就是L2A1,强力的德国军用炸弹。拉环脱落,庄棋尸骨无存。
所有玩偶都很诧异,为什么,庄棋要这样做?
只有唐小米默默道:“劫数。”
爱德华的眼神从它身上一掠而过。转瞬又陷入空洞。对此不闻不问?这场伤逝是他早已预见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庄棋的死,引起轰动,不在于它死了这件事本身,而在于那一场爆炸。市政府决定,将这整栋楼归入拆除重建之列。爱德华和玩偶们面临着流离失所。
爱德华依然酗酒。醉了后絮絮叨叨——
他深爱着苏哲曼,苏哲曼曾是一个玩偶,被他改造成傀儡娃娃。她装有他师父女儿的心,他师父的女儿叫费伊,十岁时死于车祸……
唐小米守在他身侧,无时无刻。唐小米也是只玩偶,所有玩偶都有与之对应的名字,像南南、木木、孔凭……唐小米是南南和木木的好友,南南爱着孔凭。
爱德华说,二十只玩偶,就只有一只拥有人心。他说,是南南。
唐小米笑了。
爱德华还是停止不了游戏,一个简单的谎言,又不知将持续多久。坏家伙!一把年纪了还改不了顽皮。它不会费心去捅破谎言,因为它知道爱德华不喜欢。它为他而活,他知道。尽管,那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那个夏天最长的傍晚,市政府派人来探查老楼情况。爱德华躲去天台,玩偶们无力堆叠于角落。大腹便便的人类从他们身边大步走过,一边高谈阔论,向另一个显然是新手的家伙炫耀,据说是爱德华失踪前最后一件作品,被他老婆的婶婶的外甥的堂弟以高价钱收藏。啧啧,那将是无价之宝。新人羡慕的目瞪口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嘿!
玩偶窃笑,人们都以为爱德华生平最后一件作品是阿诺。而只有它们懂得,爱德华失踪前的最后一件作品吗?是唐小米。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苏哲曼已然不在。唐小米诞生与花瓣中,眨巴眨巴晶晶亮的大眼睛,微笑。爱德华疼惜的俯视它,它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为之,宁愿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一个眼神的奠定,二十年的死心塌地。
可是,随着时光日渐推移,唐小米却越来越不安定有关于爱德华和它的未来,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它想要代替苏哲曼的位置和爱德华好好相爱。可是他从来都不领这个情。
“苏哲曼有那么好吗?”唐小米开始好奇。那么,至少七夕之前要有一个结果,否则,它将步上苏哲曼的后尘。
二十一个玩偶中唯一拥有人心的唐小米,下定那个决心的时候就已被施了诅咒。自己施的诅咒,力量总不至于减弱吧!“如果爱德华从来都不爱它,那么,他将永久遗忘它。”这就是诅咒的全部内容。即便是赴死,它也不愿他难过。
楼外墙壁上贴了告示,拆除的日期定在七夕,也就是半月之后。
知道自己将有一个结局的不止唐小米。还有爱德华。
如今,即便是最浓烈的酒精也无法令他忘却,那个无措立于空地中央,眼神惊恐的木头人偶。她是他的傀儡娃娃,他爱她。她却困在自己不是人类的迷雾里难以自拔,那样痛苦与无奈。她也爱他。
只是,她无法忍受他们身体上的差距。这样的恋爱让她很辛苦。她仍然记得,自己曾经活过。这就又增添了一种纠结,自己到底算什么?人不人鬼不鬼。
直到有一天,对于一切的忍耐均达极限!苏哲曼走了。她没有目标,更不知道方向。随意的沿着公路行走,一步一步,不知疲倦。然后被一阵风刮倒,为疾驰而过的车子碾过喉咙,头颅,即如皮球般滚动。身体,亦四散于光滑的柏油路。
心脏,仍在跃动。她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费伊。其实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只要心不灭,相信奇迹,也许有轮回,他们,就还有希望?她于是放任自己死亡,第二次,却拥有同一种死法。
呵!讽刺呢!
苏哲曼最终微笑着闭目。爱德华却始终不知道。他在苏哲曼离开后花巨资寻找。只是,那一场车祸,苏哲曼已然面目全非,尸骨无存。他坚信她的生命仍然鲜活,穷尽一生等待。
是啊!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可是她还活着吗?答案是否定的。
爱德华最终得到一场空。没有她的日子,好寂寞。他第一次举起尖刀,杀害了一个崇拜他到疯狂的女子。用她的心,造了唐小米。他们,一起等待。而后,又一起用血祭,造了其他二十个玩偶。有鲜血,他们便能存活。活了,他就不再寂寞。
可是,为什么。心中仍然空空如也?
是时候了,让一切结束。等待原来那么辛苦。
七夕节至。
爱德华打发玩偶们离去。他们有的行走,有的匍匐。他们叫他主人,他视他们为子女。唐小米这一回却并不受用他的命令。悄悄躲在天台,等一个机会来临。
玩偶们,走尽。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危楼里安静极了。爱德华忘我的吟起那首歌,曾经,他为苏哲曼谱写的乐章。唐小米自知心痛如绞,他要把自己灭亡。因为爱着苏哲曼吗?那么,它算什么?
楼外渐渐人声鼎沸。炸药已经摆好于各个位置。只待火线一点——“轰!”大楼便会应声倒塌。
爱德华和唐小米对视,他发现了她。
“滚!”他说。
它哭了。
近二十年的陪伴,终了,却只需这一个音节的诠释?滚!
火线,着了。嗞嗞的冒着火花。
爱德华揪起唐小米向远方尽力一掷。它好恨,恨只恨它只是布缝的玩偶。那样轻易,便被他抛弃。在天空中飞翔,危楼巨响着爆裂。
爱德华,爱德华,爱德华……
它恨自己,连泪都流不出。身子重重砸地。他死了?是的,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