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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见折墨 儒羽动情 ...

  •   十月十五,是曲觞城一年一度的对联赛会。在这一天,白家的仆人和门生们会将从白府到清风台的一条街道都挂上写着对联的灯笼,每盏灯笼上都会有一副上联或者下联,街道旁每隔十步便会有一个摆设着笔墨纸砚的书案,众人一路看来,挑中自己喜欢的对联后,可直接到书案处写出自己对出的上联或下联,然后会有专人负责将它写在灯笼的下面,每个灯笼上都有相应的编号,清风台设有投票箱,专用来票选大家心目中对得最工整最好的对联,整个赛会从辰时持续到戌时,赛会的最高潮就是由城主来评鉴被大家投票挑出来的对联,最后在从中选出当届的对联之冠。

      因为赛会是由白家主办,而且又是由城主直接评选,是以曲殇城中的经学儒生们都将此视为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希望能借此机会得到城主的重视,最终名扬天下。

      除了这样正式的比赛还有一些小商小贩自行设置的擂台,在路旁搭个小台子,上台收铜钱一文,最终守擂成功的擂主可以分得当日收益三成,是以,一些不想争名逐利的人便借此机会玩闹玩闹,顺便也赚点零花钱。

      “那一定很热闹吧?参加的人多不多?一定很好玩吧?”

      虽然嘴上不说想要去,但是一个上午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三个问题了。

      白儒羽有些失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兴奋什么?那样的赛会有甚麽意思?参加的全都是些沽名钓誉之人。

      “少卿想去看?”

      被看穿心思的贺涟背影僵了僵,继而傻笑着转过身来,挠挠头也不说什么,红着一脸好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

      “少卿想去便去吧,不必在意我的。”

      贺涟看了看他,确定他确实没有为此而不高兴,才放下一颗心来,说:“学生就是想去凑个热闹,看看就好,不会耽误太久的。”

      白儒羽看着她,点点头,冲身边侍立的童子说:“去把折墨叫过来。”

      童子应了声,便出门去了。

      虽然不知道折墨是谁,但是她猜想估计是白儒羽找来陪她上街看热闹的人,急忙说:“我自己去就行了的,不需要麻烦府中之人了!”

      白儒羽放下书卷,温柔地说:“折墨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从小寄居在我家,学了不少东西,让他带着你,沿路给你讲解讲解总比你一人在路上瞎逛好吧?”

      没想到白儒羽竟然如此为自己着想,贺涟顿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又扬起两个深深的梨涡,憨憨的模样甚为可爱。

      怔忪间,童子已经将那名叫折墨的少年带来了,约莫十岁有五,长得清如纯水,尤其是一双眼睛澹澹有光彩,看得贺涟很是欢喜。

      白儒羽却收起了方才脸上的温柔,淡然地对折墨说:“你带少卿去街上逛逛吧。”

      折墨恭敬地应答了喏,也没有多说话。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贺涟站在二人中间来回逡巡着,但后知后觉的脑子还是没有察觉出相敬如冰的二人存在怎样的化学反应。

      “呃...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贺涟对折墨说了句,然后又朝白儒羽躬身作揖道:“先生,我们先出去了。”

      白儒羽眼睛盯着手中的书卷,没有抬头,只用鼻子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应了。

      得到许可,贺涟忙领着折墨逃出门去。

      门里,站在白儒羽身边的童子面色纠结犹如便秘,额前还泛着薄薄的冷汗,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怯怯地提醒白儒羽说:“公子...你的书拿反了......”

      折墨幼时送入白府,已经有十个年头了,饱受世学熏陶,修养学识自是与一般人家不同,沉稳知礼,进退有度。一路上,时时驻足向贺涟介绍曲觞城内的建筑与典故,说到兴致处仍忍不住眉眼飞扬,贺涟侧着脑袋仔细听着曲觞的陈年趣事,偶尔唇畔梨涡旋动,抿出一个笑花来。

      街道上,熙来人往,几个擂台前都人满为患了,参与打擂的,看热闹的,叫好声此起彼伏。道路两旁悬挂着贴有对联的红灯笼,有的下面已经贴满了纸笺,有的则是空空如也,贺涟好奇走前上去,是一个四字联,隶书写就:云驶月晕 ,字数愈少的对联愈是难对,更何况这幅对联还是偏动结构,想要对仗工整确实有点难度。贺涟一时手痒便走到书案前挥笔同样隶书写下:舟行岸移。

      写完,他满意地放下笔,旁边的折墨凑过来瞧,不仅由衷赞叹道:“云驶月晕舟行岸移,贺卿对得真好!比那些酸儒假道对得都好!”

      被他这么一夸贺涟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小先生谬赞了!”

      说完便抬步往前走去,后面折墨见他扔下写着对联的纸笺不管,忙喊他,可是他却恍若不闻,匆忙之下,折墨只好替他将纸笺交给誊写对联的书生,然后小跑追他而去。

      华灯初上,人头攒动的街道变得朦胧起来,贺涟回头对折墨说:“小先生牵着我的手吧,人这么多,别走散了!”说罢,便牵起折墨的手,拉着他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行。

      折墨低着头望着被牵住的那只手,有一点愣。

      他们身边有人挤了过来,有人推了出去,推来挤去的中间横亘着一双紧紧握着的手,握着的那只手带着淡淡的体温,泛着细细的汗,被握的那只手凉凉的,有些局促。

      看了大半天热闹,其中不乏令贺涟叫绝的好对子,傍晚十分,她回了海棠居,折墨将她送到门口便不愿进去了,只说: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彼时,白儒羽仍在窗前看书,见她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原本僵硬的表情也舒展了。

      “如何?可有收获?”

      贺涟但笑不语,接过童子递的茶水,一口一口地饮尽,方才开口,“不错,真的挺有意思的呢!先生不去看看实在是可惜了!”

      而后又想起白儒羽不出去的原因,便立即住了口,讪讪地瞟了眼白儒羽。

      白儒羽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没有在意太多,只问她:“少卿可有对上一对?”

      贺涟点点头,应道:“有的,学生见有一个对子没人对,便对了一下。”

      “哦,是吗?什么对子?”白儒羽坐直身子,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呵呵...一个普通的对子而已,学生说了,先生莫要笑话才好!”

      “少卿但说无妨。”

      “那个上联是‘云驶月晕’,我对了‘舟行岸移’。”

      “云驶月晕,舟行岸移。”白儒羽用卷起的书册托着下巴,回味了一会儿,抚掌道:“好对!好对!少卿真是太谦虚了!此等绝对焉能不好?”

      “哪里!哪里!先生不要拿学生玩笑了!”贺涟红着一张脸,别扭地站着,一双手又不自觉地绞了起来。

      白儒羽眼睛亮了亮,没有再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下人去端吃食来给贺涟,“中午也不待说过饭出去,下午一定也没吃吧?”

      贺涟用着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白儒羽,心中千万次地膜拜了他,真真是知我者儒羽也!

      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白儒羽不禁笑了,面孔还是那张如玉的容颜,嘴角还是那抹淡淡的笑意,可眼神中却不知不觉地笼开了一层温柔,暖暖的,溶溶的,很温馨。

      吃过饭,贺涟突然有了倦意,白儒羽笑她“用脑过度了”,她笑笑也没计较,原本困了就回房睡吧,反正在古代也没什么夜生活,早睡早起是大家的习惯。但贺涟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白儒羽,想在他身边待会儿,遂靠着软榻眯着眼睛打起盹来。白儒羽坐在她对面看书,什么也不说,只任由她去。

      掌灯时分,童子将屋里的宫灯点燃了,柔柔的烛光照在贺涟纤弱的身上,淡淡的眉目似远山烟雨,不见醒时湖蓝水意,反添了疲累倦困的慵懒,几缕青丝落出束带,垂下耳旁,柔美而宁静。

      白儒羽在心里细细地揣摩了一遍,有所思,又有所悟,思与悟间,是一片未曾遭遇的茫然。

      正当他们一个睡得香甜一个呆得圆满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

      “嘘...”

      话未出口便被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冒冒失失的。”语气竟是少有的严厉责备。

      “我...我......”吓得那小童子竟然语无伦次了起来,我了老半天才找回舌头,说:“贺卿对的对子拔得头筹了,刚才折墨公子来通知的,城主正在清风台等着呢!”

      白儒羽眼睛一眯,走下榻,来到贺涟身边,推推她,轻唤:“少卿,少卿。”

      “嗯?”贺涟睡得并不沉,被他一推便转醒了,朦胧中半睁着一双渴睡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白儒羽。

      那小鹿一般纯净迷茫的眼神狠狠地撞进白儒羽的心里,细碎的发丝散在脸颊边,一阵阵撩拨着他二十五年未曾动过的春心。

      “先生?”见他只抓着她的手臂却不说话,贺涟更加莫名其妙了。

      靠的太近,近到她吐出的气息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他身子一紧,立马放开她,背过身去,说:“少卿快整理整理去清风台吧,你的对子得了今晚的头筹,大家正在清风台等你呢!”

      听到这个消息,贺涟的瞌睡登时全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着了火般跳起来,有些慌乱地在屋里转起圈来,“淡定,淡定,我要淡定。”她自言自语地说,又说:“真的吗?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

      白儒羽并着那个报信的小童子哑然无语地望着上了发条一般的贺涟,“不会有错的,刚才折墨公子来通知的。”小童子说。

      啊!是折墨来说的?那应该没有错了!但是怎么办呢?她从来没想到要得什么奖啊?怎么办?她现在一点领奖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少卿!”白儒羽一把按住在他眼前不停地转圈的贺涟,“少卿之对夺得头筹乃名至实归,何惧之有?我陪少卿一块儿去清风台吧!”

      说罢便拉着贺涟要往外走,两手相握的时候,贺涟像是触电一般急忙甩开他的手,慌慌张张地朝外走去,站在原地的白儒羽愣了一愣,却没做深想,摇着头笑着跟了上去。

      彼时,清风台早已挤满了等着看结果的群众,往年评出好对的时候,谁不是猴急地往台上窜?哪像今年竟然还有人对完对联也不来看结果?

      白谦贵为城主又是世学大儒,自然有着八风不动的谦谦君子之相,虽然心里也有点着急但是却仍然稳坐在台上,等待着派出去的人来回报结果。

      天际银蟾高悬,夜色已深,要是在平时,此刻曲觞城怕是早就进入梦想了。

      突然,清风台入门处一阵骚动,人人争着引颈相望,清风台地势高,他站起来一眼便看见自己不迈二门的儿子正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往里过来。

      这小子!不是对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吗?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遂咳嗽一声,吩咐人去接他过来。白儒羽终于可以摆脱疯狂的粉丝往前蠕动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娇小的少年郎,白谦稍稍打量了一番,粉面桃颜,俊秀潇洒,不过脸上却没笑意,只神色淡然地跟着白儒羽,倒是白儒羽时不时地回过头去关照他。

      想来这就是那日在清风台质疑他的少年了,白谦眯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白儒羽上得台来,走到白谦面前,施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贺涟也跟着一起施礼道:“学生贺涟见过白城主!”

      白谦笑着虚扶了他们一把,对白儒羽说:“来看赛会结果的么?”

      白儒羽摇摇头,一把拉过一脸尴尬的贺涟,将他推到白谦面前,说:“孩儿听闻父亲大人正在寻找贺少卿,便同他一块儿过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谦捻着胡须惊讶地望着贺涟,指着被重新誊写并悬挂起来的对联,问道:“此联乃卿之作?”

      贺涟扭头看了一眼对联,点头道:“确乃学生之作。”

      白谦呵呵笑了起来,对着台下众人说:“大家请稍安勿躁,今日的冠首找到了,就是这位贺少卿!”

      台下登时一片哗然,有眼尖者立即认出他是那天质疑白儒羽的人,赞叹,羡慕,嫉妒,不甘,统统混搅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拍打着清风台,吓得贺涟又有点不知所措,只得望向白儒羽,清水一般的眼眸里写满了不安,白儒羽朝他笑笑,用眼神安慰他,没事。

      伸手示意台下安静,白谦转身对贺涟说:“少卿可知赛会规矩?”

      扰攘的清风台静得可闻针落之声,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贺涟看,贺涟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

      对联赛会的冠首并非只对一幅对联就够了的,为了表示对对联者非运气原因被票选出来,是以,在最后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对由城主亲自出的对联。

      “那我要出上联的。”白谦道。

      贺涟又点点头,说:“城主请。”

      白谦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道:“尧舜生,汤武末,桓文净丑,古今来多少角色。”

      “日月灯,江海油,风雷笛鼓,天地间一大戏场。”几乎没有思考贺涟便脱口而出。

      这下惊讶的不仅是台下的百姓了,就连台上的白谦、白儒羽都瞪大着眼睛望着贺涟,贺涟惴惴地问:“这样不行吗,城主?”

      白谦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喝道:“本届对联赛会冠首就是这位少卿贺涟!”

      秋空朗朗,月无云闭,全然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俯瞰着人间悲欢,突然,它被一双清水一般的眼眸吸引,那双眸淡蓝裹着晶黑,水一般的清澈,此刻正闪着局促不安的光芒,全然不见日后的智慧与淡定。

      问世间,谁料想,笑谈天下、挥斥方遒的瑶琴夫人也曾有过这样不安的时刻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见折墨 儒羽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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