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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苦涩的爱 身陷牢狱 ...

  •   人若能转世,世间若真有轮回,那么,我爱,我们前生曾经是什么?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你若曾是那个逃学的顽童,我必是从你袋中掉落的那颗崭新的弹珠,在路旁草丛里,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烧着,陪伴过你一段静穆的时光。
      因此,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惚,无法仔细地去分辨,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噼啪——

      一声微不可闻的细响,一朵花筒慢慢翘起,淡粉色的花衣缓缓打开,洁白如雪的硕大花朵悄然绽放,花瓣与花蕊在耀眼却不刺目的阳光下下轻轻地颤动着,清香四溢,明丽动人。

      贺涟倚着窗口仔细地看着,碧油油的荷塘,田田的荷叶,亭亭的荷花,接力似的将清风传到了她的面前,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衣袖,带走了她的思绪。

      “少夫人。”

      折墨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轻声唤道,日渐挺拔的身形挡住了背后大片的天光,原本光明亮堂的屋内恍然暗了三分。

      贺涟回过头来看他,那双看荷的眼睛也似舒展的荷叶上莹莹滚动的露珠,闪烁着剔透的光芒。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折墨半张着嘴,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愣地站着,直直地望着贺涟的眼睛,半晌踟蹰。

      倒是被他挡在了背后的小丫鬟急得不行,也不敢动手推他,只隔着他的身躯朝贺涟喊话:“贺公子,不得了了!我家姐姐被窦大将军打了,我家妈妈怕姐姐想不开,特地叫我来请贺公子去看看呢!”

      听罢此话,贺涟还没反应过来,她趋前几步来到折墨跟前,折墨识趣地让了让。

      “你刚才说什么?闭月被谁打了?”

      问话时她的身子无意识地往前倾了倾,那小丫鬟还没长开,个子自然比贺涟矮上一截,被她这么一倾,顿觉压迫排山倒海地来了,紧张得打起了结巴。

      “我我我我...我家姐...姐被窦大将军打了!”

      “窦子都?”她又问,身子跟着再倾一倾。

      小丫鬟往后退了半步,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看着就要被她吓哭了。

      折墨抿抿唇,有些笑意,却硬生生地憋了下去,他说:“我看问她还不如直接去问云姑娘了当。”

      折墨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他对人对物无论是喜抑或是恶都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在外人面前永远比贺涟得体。

      贺涟直起身,甩来衣袖,说了句“带路”便跟着小丫鬟匆匆往怜香馆去了。

      等她赶到怜香馆时,云闭月都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青丝挽成一个堕马髻,乌鸦鸦地遮住了半边脸,颊上描着牡丹,额间贴着翠钿,极尽的冶艳,极尽的奢华,也极尽的欲盖弥彰。

      见她来了,云闭月斜斜地抛了个眉眼,电得贺涟云里雾里,而站在她前面的小丫鬟却刷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妈妈叫我去的!”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云闭月瑰姿艳逸的脸上瞧不出一点怒容,却是笑得满室生辉,瞧得贺涟直直感慨:美人就是美人,果然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啊!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瞧你吓得,还好涟不是外人,否则叫人家瞧去了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数落我呢!”

      清喉娇啭,说得是一派轻松自然,有人听了不以为意,有人听了却觉暗藏杀意,高手从来都是杀人于无形的,道行浅薄者怎能轻易识别?

      折墨掩了眸中的光泽,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哆嗦着的小丫鬟,暗暗惋惜:不过豆蔻年华真是可怜可叹啊!

      “闭月你......”

      贺涟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也猜不出那些个歪七歪八的头头脑脑,现下她只关心云闭月被窦子都打的事,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得问得太直接会失了云闭月的面子。

      云闭月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上仍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恼怒,瞧不出懊悔,跟平常没两样,“没事,狗急了还跳墙了,更何况是人呢?”

      贺涟虽不懂听话知音,但敏锐的第六感还是告诉她,云闭月说的是瞎话,她走到云闭月的软榻前坐下,定定地看着云闭月的眼睛,水一般的眼睛里蕴藉着一抹淡愁,轻轻浅浅地荡漾开来,看得云闭月原本笑意盎然的脸慢慢地褪去了颜色。

      “我看得出,子都是真心喜欢你的。”贺涟小心翼翼地开口。

      云闭月勾勒得状似桃花的眼眸低低垂下,盯着手里绞着的花边发呆,良久才开口:“有些事情不是喜欢就够了的。”

      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呓语一般。

      贺涟听得心里一钝,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眼泪逼了回去,她轻轻地说:“其实被人喜欢是件很幸福的事啊!”

      七月的天,流火的热,可是云闭月薄纱裹着的身子却微微地颤了一下,只一下而已,轻微的,不被察觉的,颤动,转瞬间,她扬起明艳绝伦的笑靥,飞扬的眉梢带着惯有的娇俏,状似不经意地向贺涟提起:“涟,明日会有一个大人物来看我跳舞,不如你来给我伴奏吧!”

      贺涟正收拾着悲伤的心狠狠地抖了一抖,须臾的停顿之后疯狂地跳跃了起来。

      “嗯。”

      回答得如同夏日夜幕中最遥远的那颗星星,微弱地闪过一次光后便淹没在浩渺的繁星中,不可觉察。

      “我待会儿得练练舞了,今日便不陪你闲聊了。”

      “嗯。”

      “明日便忘了来哦——”

      “嗯。”

      贺涟懵懂着一颗脑袋被折墨领出了藏玉阁,云闭月一直目送他们离去,微微眯起的媚眼爬满了菟丝草般缠绕的忧郁。

      爱情,呵——爱情,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奢侈。

      涟,你可知?

      步出怜香馆时,日已当空,折墨细心地撑开一把伞,替贺涟挡去毒辣的阳光。

      伞荫下,贺涟的脚步有点凌乱。

      “折墨,我这样做对吗?”

      “无所谓对错,少夫人觉得对便对,少夫人觉得错便错。”

      她还想问,若我已分不清是非呢?可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何所谓对?何所谓错?重要吗?不重要吗?

      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遣风吹却云,言向天边谁?

      乱了,乱了,彻底地乱了。

      这正是她期盼已久的结果,没想到最后真的叫她达成了。可是,她心中却未曾有过一丝快乐,反而生出些许愧疚。

      只是,命似飘萍,早已身不由己。

      翌日,酉时,怜香馆,藏玉阁。

      一室的旖旎,满屋的春光,璨若星河的美人,翩若游龙的舞姿,冶艳馥郁的熏香。

      隔着描金彩绘八宝屏风,有琴音袅袅,时而迎风长吟,时而随波逐流,萧萧飒飒,凄凄落落,清清浅浅,泠泠黎黎。

      尾音轻颤,勾起许多相思。

      静默,静默,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许久,许久。

      “陛下以为如何?”如莺娇啼。

      “嗯,果然不同凡响!”回答之人意犹未尽。

      “那陛下可想见见这位不同凡响之人?”

      “嗯,不错不错,叫他出来见寡人吧!”

      搂着云闭月坐在榻上的姬晋容伸长了脖子,向那屏风张望。

      云闭月眼中眸光一暗,冷冷地翘起鲜艳的红唇,广袖一挥,左右便立即有人上前撤去屏风。

      屏风撤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紫檀木雕芙蓉琴案,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把古朴的七弦瑶琴,案旁搁着一尊香炉,香炉上飘着几缕青烟,静静的,淡淡的。

      姬晋容不禁大失所望,做回榻上,有点不高兴。

      “爱姬骗寡人!”

      云闭月娇笑着自他怀里起身,斜着脑袋,睥睨着姬晋容,眼神宛转,波光滟滟,瞧得姬晋容的心都快酥了。

      “陛下好不客气!奴家费尽心机替陛下找来乐子,不过是与陛下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竟然......”

      话未说完,便捏着帕子嘤嘤哭泣起来,那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快得叫躲在暗处的贺涟惊讶不已。

      见弄哭了美人,姬晋容当然是急忙哄了起来,并当场命人回宫去取黎州进贡的珍品佛光玉莲来送给云闭月。

      哭了一阵,也得到该得的东西,云闭月便呜呜咽咽地停了下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却更让人销魂。

      “陛下,既然那么想见弹琴之人,奴家便如了陛下的意思吧。”

      说罢,拍拍手。

      收到信号,贺涟整理了一番衣冠后,缓步走到姬晋容面前,沉稳施礼,道:“草民贺涟见过大王。”

      一袭如许杏衫,娉婷而立,淡凉的语气不卑不亢。

      “你就是刚才弹琴之人?”

      “正是草民。”

      “抬起头来让寡人看看。”

      如水亮滑的青丝慢慢移出视线,那张期待已久的脸庞渐渐入得眼来。

      清贞如莲,白露未晞,一双明净若秋山的眼眸,晶黑之围泛着淡淡幽蓝,似有泪意,又似含情。

      这样的妙人儿是哪里来的?藏在王都多久了?为何他不曾发现?

      一旁的云闭月轻声咳嗽了一下,姬晋容才察觉失态。

      正了正仪容,他朗声问:“贺卿是那里人啊?”

      “草民自北方来。”

      “哦,北方,那边正乱着吧?”

      “草民所居之城乃万圣宝地,不曾遭遇战火。”

      说完,眼角微微瞟了云闭月一眼,发现她正灼灼地望着她,那眼神更叫她心下慌张,忙低下头来。

      “哦?这么说来贺卿是曲觞人?”

      闭上眼,一咬牙,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正是!”

      “既然卿是曲觞人,寡人犹记曲觞有规矩,是不能入世的,那么卿此番前来王都又是为何啊?”

      是吗?原来你还记得曲觞有这么一条规矩?那又为何要强迫她的儒羽来这里?

      抬头冷笑,道:“草民来王都是为了见大王!”

      姬晋容一听是特意来见他的,顿时心花怒放,急忙问:“卿来见寡人?见寡人作甚啊?”

      “见大王,请求大王还草民一个人!”

      “什么人?”

      “曲觞白家公子儒羽!”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纷纷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不包括云闭月。

      姬晋容惊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究竟是何人?”

      昂首挺胸,姿态翩然,不失儒雅。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曲觞贺涟是也!”

      “那...那你跟白儒羽是什么关系?”

      唇畔浮现一丝嘲讽,“民妇夫家便是姓白!”

      言毕,一把扯下束在发间的丝带,一头青丝扬扬落落,披在身上。

      “寡人下旨命尔与白儒羽断绝关系,尔竟敢抗命不从!”

      趋上前一步,大声喝道:“自古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均有天定。我与夫君恩爱有加,情深如许,怎是旁人一句说断便能断得了的?”

      “大...大胆刁妇!寡人面前岂可容你多言!寡人就是天!天就是寡人!寡人说要你断,你就算不从也得断!”

      “天是什么?陛下又是什么?天可常在,陛下可常在否?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封王列将,可到头来存下的是什么?不过名垂青史尔尔,青史为何?”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厉声道:“青史就是关于一群死人的记录!”

      姬晋容的脸登时一片墨绿,他愕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惊诧得口吃起来,“你...你...你竟敢......”

      话还没说完,身边便蹿出一道身影,将他的手握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贺公...她说胡话!陛下请息怒!”

      贺涟怔怔地望向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的云闭月,愣住了。

      知道她是骗她的,为什么还要帮她求情?

      她为什么不落井下石呢?她应该落井下石的呀!

      或许,只有那样做了,她的心才会安一点吧。

      最后,她还是为她的自不量力付出了代价,姬晋容将她关进了监牢,说择日再定她的罪。

      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透过高高的小窗,仰望外面的星空,一切都很安静,因为刚下过一场雷雨。

      星星很亮,天空也很干净,稻草堆里一定住着一窝小虫子,因为它们不停地在歌唱。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午门斩首?发配边疆?充为军妓?编入奴籍?

      哪一个都很重,哪一个都很可怕。可是,这都是她自找的。

      思及此,躁动的心反而稍稍安静下来,这座牢房不知曾经关押过什么人,竟然在墙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黑炭痕迹,一道翌日,画满了正面墙壁,如何细数得清?

      原来这里离自由如此遥远。

      既然明日无多,何不潇洒一回,留下千古姓名,也好叫后人评说。

      于是,她在乱草中一阵搜寻,终于找到了那一小截被遗弃的黑炭,借着熹微的星光,她摸索着一笔一划地在另一面墙上写下: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搁下黑炭,她蓦地想起白谦叹气的脸。

      他这个时候是不是收到了消息?

      就算收到又如何?

      他不会来救她的,连儒羽他都不肯救,更何况是她?

      那儒羽呢?儒羽知不知道她已经到了意欢?

      现在好了,他们又可以共赏一片星空,共处一方水土了。虽然,她在监牢,他在王宫。

      后悔吗?后悔吗?

      如果不来意欢,她就可以安静地待在曲觞,那里能为她提供这个乱世仅有的安全。说不定等几年她还可以拿到凌月珠,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后悔吗?后悔吗?

      如果不来意欢,她才会真正的后悔,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后悔那一刻的懦弱,后悔那一次的退缩便叫她永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突然,想起五义镇的佟大嫂,她等待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包葵花籽还好好地放在客栈她房间的包袱里,恐怕没有办法替她完成心愿了。

      佟大嫂,对不起!

      儒羽,对不起!

      云闭月,对不起!

      第二日耀目的晨光将她从浑噩中唤醒,王宫里传来一道王旨,说姬晋容念她有才,愿对前嫌既往不咎,还要纳她为妃。

      站在残败破旧的牢房里,她逆着阳光,万丈的金光穿过她背后高墙上小小的窗户照了进来,将她娇小的身影勾勒得异常高大。

      她冷笑着,一把将那道王旨甩在了墙角,说:“若我死,不从尔意!”

      姬晋容派来的使者狼狈不堪地从牢房里逃了出来,她兀自昂首站立着,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

      原来生命不过是一场笑话连篇的闹剧,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生死之间,不过是徘徊的执着与犹豫。

      这一生烟消云散,下一世,天地苍茫,何处再会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苦涩的爱 身陷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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