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一口

14、第 14 章

　　时间很快便到七月底，家乡的夏天也炎热得让人无比烦闷，云舒的家是一幢两层独栋小楼，带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里都是郄启渊没事时捣腾的花花草草，好些她都叫不出名字，但并不妨碍她观赏。
　　每天下午晚些时刻，天没那么热了，她便背上画板徒步或者骑个共享单车到附近的公园里头写生，一般可以待上一两个小时，毕竟夏天天黑的也慢。连续在那画了几天，有人会上前问她画不画人物，她一律摇头婉拒，前任模特太出色，让她画其他人，暂时还有些找不到感觉。
　　“云舒姐，你又来啦！”
　　这天，云舒照旧背着画板去公园找景，路过广场空地时，有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在玩滑板，里头有个是云舒领居家的小孩，刚上大三，假期和几个朋友来这玩，因为他的关系连带着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个一直都背着画板来这写生的小姐姐，偶尔看到云舒眼睛瞄过，男孩们便开始利用滑板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惹得一旁的游人惊呼，云舒只在心底暗笑。
　　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是和这样年轻的男孩子在一块，彼此都不成熟，然后跌跌撞撞地扶持着彼此成长。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钟意的是那个容颜出彩绝伦，但却沉稳可靠，偶尔对她还有些孩子气的男人，她无法再逃避，再欺骗自己说对他没有丝毫感觉，但也只是有感觉，既然已经拒绝了，就等着这份心思随着时间慢慢的消弭吧，不过时间的长短就听天由命了。
　　就连感情上，她都采取这样听之任之的态度。
　　云舒在湖边找一处树荫坐下，支起画板，画至一半时，忽然有人弯腰在她身侧放了什么东西，云舒眉眼微抬，看到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还有直起腰来，神情有些赧然的大男孩，鸭舌帽下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云舒记得这应当是那群男孩子里头的一个。
　　“给，给你的，姐姐，天气热，多喝水。”
　　云舒有些诧异，但也没拒绝这个年轻男孩的心意，拿起水朝他示意
　　“谢谢。”
　　或许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开口，让男孩有些兴奋
　　“我叫骆颜夕，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阿颜......”
　　一开始她还耐心地听着他的话，突然若有所觉似的，往男孩身后的方向瞥去......
　　许久不见的那人，不知从何时起就靠在那一旁树干下，修长挺拔的身姿，姿态恣意闲散，面容轮廓依旧清隽出色，眸光深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像是在平和的湖面里投入了火花的光，水光与火交错，那样夺目，眼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在他身上，好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云舒有些看不真切了。
　　而那人同样也打量着她，多日不见，她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的模样，看不出两人的争吵给她带去怎样不好的影响，不像他，还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他出现在她面前，顺利地看到了她静默了一瞬的脸色，回头重新画画，连一旁的男生说什么都没理会。
　　他嘴角微挑，原来还是那个口是心非，又装得不到位的姑娘。
　　男孩说了好多话，却没得到回应，有些奇怪，但那人似乎已经把整副心思都投到画里了，他也不好打扰，看着那女生秀丽莹洁的侧颜，默默叹息：小姐姐果然很难接近啊。
　　但也没再停留，回他朋友那去了。
　　云舒虽然笔锋不停，但心思却一直被不远处那道身影牵扯，余光看到有小姑娘上前询问他什么，但却在他说了几句后便离开，看到他突然离开，然后又突然在她身边出现，随后，把放在她身侧的矿泉水拿走，换成他买的，也不和她说话，换完她的水就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若有似无地看她。
　　她手里的动作一顿——
　　不是要孤苦一生吗？现在是在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云舒只要出门他便跟在后边不远处，画画时他便随意在她附近找个地方待着，一开始云舒还能视若无睹，到后面目光总是不经意飘到那人身上去，奇怪的是每次不管他看着哪里，他都能准确的捕捉她的目光，然后回她一个微笑。
　　终于有天，她鼓起腮帮子，这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没心思再画下去了，早早便收拾了东西，那人随着她站直，有些疑惑
　　待她走开时，想了想凑到她身边离她几步远，低声问
　　“今天不画了？”
　　云舒闻言身形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已不再是一开始那副冷冷冰冰的模样，但也没有和他说话，径自加快步伐走路回家。
　　云舒脾气虽然固执，但有时候也很容易就妥协，比如他这样久的低头姿态已让她先前仅剩的一点气愤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理他只是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份让她手足无措的情感，只想着能躲多几天是几天。
　　回到家中，郄启渊正在庭院里浇花，眼都不抬却问她
　　“出面嗰位你朋友啊？”（外边你朋友啊？）
　　“唔系。”（不是）
　　“哦，我睇人哋都在出面企左几日，原来唔识嘅，咁我去赶人走先。”（我看人家在外面站了好几天，原来不认识啊，那我去把人赶走。）
　　云舒看着郄启渊分明什么都清楚的样子，赧然地回他一句
　　“你好无聊啊！”
　　她想了想，还是走出门去，巷子里倚墙而站的人还没走，似乎没料到她这时候会出去，有些诧异。
　　红墙绿瓦的幽深巷子，将他容颜衬得越发俊朗明艳，举手投足间都自成一帧帧蛊惑人心的画面。
　　为何会有这样俊美却不显女气的长相？云舒不合时宜地想
　　她在他面前站定，靳言也站直身看着她。
　　云舒本以为随着时间，她的感情便可随云烟消散，但偏偏他又出现了。
　　“你来做什么？”这是这么多天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道歉。”
　　“......”
　　“我知道余温私底下见过你，也知道那晚你在包厢外看到了什么，我都能解释。”
　　“都是事实，解释什么？道什么歉？”
　　她咄咄逼人的时候其实有一点不可爱，但靳言却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她别逃避，愿意说出来，愿意听，事情便好办。
　　“我道歉，我太过自信，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在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时候对你说重话，现在我仍很后悔。”
　　“哦，说你宁愿孤苦一生也不再找我吗？”
　　“云舒......我虽然比你多长了几岁，但我在感情上却仍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不比你成熟多少，我不想孤苦一生，云舒，我喜欢你，比我以为的喜欢你还要喜欢。”语气是那样专注的，认真的。
　　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郑重又诚恳的告白，她有些慌乱，又有些说不出的欣喜。
　　但明面上却非要较真，把事说得清清楚楚
　　“就算我说我不喜欢你，也喜欢吗？”
　　她是知道这个人有多骄傲，也许和他的家庭，他的经历有关，骄傲让他从不轻易向人低头，但也让她十分不安，若她有天遭他厌弃，他是不是也会甩手离开？她的性格那么差，她那样的自私，两人要是吵架，他是不是会一直不愿意低头认错？种种，种种，让她止步不敢往前。
　　“喜欢啊，就算你说话像拿刀子往我心上捅，就算你遇事第一反应是保全自己，当个逃兵，就算你自私地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却不停地刺探我，考验我，我还是喜欢你啊！”
　　云舒根本无力招架他突然猛烈的攻势，诧异他早已将她看得那么清楚，云舒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这样透彻地了解过她，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就算喜欢，但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时候，她想到的也只是逃避，只因不接触，不动情，便不会受伤，也因为知道自己一接触，怕是无法再保持理智了。
　　“为什么？”她的问话已没底气
　　“云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三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失分寸的人，左思右想，唯有把你带回去，我才能安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她，云舒却连退开都忘了——
　　这人，这人，原来便是这样强势的？软的不行，现在打算来硬的？
　　许是她眸中的诧异太过明显，靳言停了下来
　　“云舒，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原本已经打算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再纠缠你，但现在你对我就算只有一丝感觉，我也舍不得放手了。”
　　云舒，你要体谅我，三十年未给过他人的情意，全都捧到你面前，太盛会灼伤你，我也不想，所以你接受我好不好，至少给它一个安放的地方，否则该是要伤到自己，也伤到你。
　　他眼中星火燎燎，云舒像是读懂了那背后的意思，却惊觉自己没有害怕，没有想要退缩，相反却有棋逢对手跃跃欲试的颤动。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袋发热，她怕不小心答应他什么事，让他太过轻易得逞。
　　“余温是谁？”
　　她知道她现在是靳南卓的前妻，靳言的前任弟妹，但她和靳言之间，云舒知道的，只有那天余温告诉她的那样，但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可信度并不高。
　　见她一副冷静下来，开始兴师问罪的模样，他暗笑也不拆穿她这是在生硬的转移话题
　　“若不严谨的讲，她算是我的前女友？但现在，甚至以后我和她什么关系都不会有。”
　　“你喜欢过她那样的？”
　　云舒想起那日见到的那个女人，光长脸不长脑的模样，有些失望他以前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靳言看到她嫌弃的神情，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这叫什么事？
　　“谈不上喜欢，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长辈们期望，我也懒得折腾，她是余家的掌上明珠，脾气有些骄纵，但到底也是交换利益的棋子，我身边没有别的女孩，所以对她多些宽容，不过在她选择嫁给靳南卓之后，我和她再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什么关系。”
　　“哦，青梅竹马啊。”她神情恹恹，青梅竹马什么的真讨厌。
　　“云舒，我确实和她有过短暂的一段，你不能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否定我，那对我不公平。”
　　她抬眸觑了他一眼，三十岁的男人，若说感情全部空白，确实是不大可能，她也清楚原委了，虽然知道他肯定还有所隐瞒，但大抵的心结也解开，就是还有点小疙瘩让她不舒坦
　　“我和她以前长得像？”
　　这回靳言立刻摇头否认。
　　“她喜欢你，和别人结婚了还喜欢你，现在离婚了还要来找回你，你就没点感觉？”
　　他摇头失笑，垂眸低声问她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要一个三心二意还有过前科的女人？”
　　云舒听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时没有回话
　　“她喜欢谁都和我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能欺负你。”
　　“我没被她欺负。”云舒甩开不相干的想法，小声嘀咕。
　　靳言想起阿游从余温助理那打听到当天的场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却踩准了余温的七寸，利用他把人气得够呛，过后也没有见她在他这里泄露分毫。但他没有丝毫被利用的不悦，相反还有些喜悦。
　　“你很厉害，但这种事情确实不该烦到你。”
　　他并没有趁机贬低余温，以此博取她的好感，只是就事论事，这让云舒再次佩服他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涵养。
　　算了算了，这个问题，就这样翻过去吧，她着实懒得追究下去，虽然不可否认是因为心里的天平已渐渐向他倾斜。
　　“我可能没法像其他女人对你那样，委屈自己讨好你。”
　　“我知道，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委屈过自己，你那脾气，我怎么这么就拿你没办法呢？嗯？”
　　说着他语调有几分委屈幽怨，最后的音语调微上扬，让云舒有些心痒痒。
　　“但是云舒，以后若你爱我，有话可不可以和我好好说，别再一声不吭跑了？只要是你问我的，我都实话答你。”
　　他垂眸凝视着她，语气轻缓低沉，像香醇诱人的红酒，丝丝滑滑溜进云舒心头。
　　她会爱他吗？她自己也想知道。
　　他又走近了一步“所以云舒你的回答是什么？”
　　云舒后知后觉意识到目前是什么场面了，有些慌，低声回他，带着些许的软“我们才刚认识一个多月，不应该这样草率，不如靳大哥，你再给我点时间？”
　　“好，多久？”
　　“三个月？”
　　“一个星期。”
　　“两个月。”
　　“一个星期。”
　　“一个月，最少了，不能再少了。”她着急。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开始讨价还价，虽然某人是一点价都不肯还，他低头注视着她，似乎拿她没辙，良久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朝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星河灿烂，晃了云舒满眼。
　　“行，一个月就一个月，但是，云舒，我得拿点订金，不然你又逃开，那我就白来了。”
　　“什么订金？”
　　她疑惑地抬头，背后的路灯将他包裹进一圈光晕当中，因背着光面容看不太真切，但他注视着她的眸子却清而亮，随之越来越暗，忽然低头，唇便在她额前印上一记，那凉凉的，柔软的触感让云舒一下子懵住了，他的呼吸扫在她脸上，吹得脸越发红，气氛越发暧昧。
　　“小姑娘，盖戳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我希望可以听到想要的答案。”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样？讨个定金，安安我这老人家的心而已。”
　　“你，你，耍流氓。”
　　“这就耍流氓了？”
　　云舒觉得他定是在说什么她没意会到的话占她便宜，面红耳赤的同时也词穷了，这个人真的是，得寸进尺，太讨厌了。
　　“无赖。”
　　最后，她也只能说这一句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的话。
　　“小姑娘，我说过我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也只对你无赖。”
　　“......”
　　当他开始意识明确地撩拨她，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自如应对。
　　对于他的亲近，她害羞，她难为情，她甚至觉得他有些浪荡不正经，但是她并不讨厌，简直要命。
　　“一个月，是挺久的，不过没关系，我等你。”
　　“......哦”
　　“进去吧，再不进去，你爸该出来赶我了。”
　　云舒诧异地回头，便见家门口闪过某道身影。
　　云舒“......”
　　“那我走了。”
　　她下意识地问“你要回去了？”
　　“回酒店，舍不得我啊？”他戏谑地问道，表情似笑非笑。
　　她伸手将他推转身“赶紧走。”
　　“真是狠心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嘻嘻，终于要开始发糖日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