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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02年的第一场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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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脚步走到了九月初,学校已经开学。
这天中午,许承安放学回到家,看到众人围在林叔家的店门口。
群众的视中心是林叔和陈明德,原是林叔抓住陈明德打牌耍老千,并以此为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往后你再来我家,我见一次打一次。”林叔气势汹汹道。
“我呸,有什么了不起?”陈明德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骂骂咧咧跑走。
许承安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随即觉察到有人盯着自己,抬头一看。林雨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正好与他对上视线,她原本清亮的眸子里有了一丝清冷。
许承安有些不解,在他思考之间,林雨关上窗户进了屋。
真是古怪!从那场雷雨开始,这种异样的感觉就一直笼罩他的内心,未曾散去。
然而林家没多久就搬家了,好像要搬去新区,也好像搬到其他地方去。
林家离开那天,林雨来找他。
“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林雨将手中一罐折叠的千纸鹤递到许承安手中。
“许承安,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会还你的。”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不,你的举手之劳是我的再造之恩,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一定会还给你。”
许承安摊摊手,“你要还就还吧,我无所谓。”
“许承安!”
“恩?”
“你以后应该会是个大人物!”
许承安:“......”
什么意思?
“你以为自己可以预知未来吗?”许承安定定望着她。
“我这不是说的应该嘛?你就当做是祝福的话吧。”
许承安意味深长地笑了,“大人物什么的,随缘吧,我只想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林雨听后笑而不语,此时传来林婶的声音,“小雨,该走了。”
“来啦。”林雨拍拍许承安瘦小的肩膀,“我走了,安安弟弟,后会有期。”
林雨微微一笑,洒脱转身,小跑着上了车。随着车声响起,林家人渐渐消失在许承安的视线里。
许承安低头看着怀里的千纸鹤,心中浮现某种猜测。他抬头望着远方的公路,深深叹了口气。
无论此时的林雨是何方神圣,只要没有威胁到他和他的家人便可。
林家不在了,对林家怀恨在心的陈明德郁闷了,他还想着把面子找回来呢。
然后他就把目光放在坏他好事的许承安身上,他又害怕惹急了许承安,把他做的心虚事公布于众。于是怂包的他,只能在桐乡街干干说许家坏话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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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第一场雪,悄悄地在天上飘洒着。
“看,下雪啦。”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将许承安从《世界历史》中抽回思绪,抬头望了眼窗外灰暗的天空中,那一片片白。
这是他见过的第三场雪了,在花国的南方,见到雪是一件稀奇又兴奋的事情。
本来他还很欣喜,下雪少的地方或许暖和些,只是他错了。南方的冷是湿冷,冷到骨子都在打颤的那种,尤其是碰上潮湿的时候,难受的很。这时候他就会躲进被窝里,一天都不出来。
上自习课的老师大声斥责叫唤的同学,却无法阻止同学们那躁动的心,屁股左扭右扭的,根本坐不住。
许承安望着那雪,思绪有些飘远。
楚国的京都昨晚刚迎来一场大雪,今早积雪就装点了整个楚都。
街道上的更夫冒着寒霜敲着锣走街串巷,伴着声声锣响,京都的百姓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此时定远侯府中,六岁的许承安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坐在床上发呆。
伺候他的丫鬟点了一盏微亮的烛灯进来,“四公子,可是要出恭。”
“素琴,外面好吵啊。”
“公子,侯爷刚从边疆调回京都,如今都要早起上朝呢。”
“是嘛?那可真惨。”为了上朝无论刮风下雨都得早起,那他以后一定不要当官。
许承安无精打采地说了声,随即钻入温暖的被窝中。却不想多年后,他会被自己的太子表兄坑惨。
回想过往,许承安嘴角还会带着浅浅的笑容,心中却饱含着无处话凄凉的心酸感。
下课铃声响起,拉回了许承安的思绪。
班里的同学们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扑进草坪里,将少有的积雪堆起来,欢闹嬉戏着。
这场雪连续下了几天,积下一层白。为了学生上下学的安全,学校放了三天的假。
许承安把自己裹成粽子般,挨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盆坐。
“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现在电视上正在播放剧中的片头曲。
“妈,你的《太后秘史》开始了。”许承安冲着院里喊了一句。
许承安缩着身子,想将脚凑近炭火边烤,被许父拍了下去。
“这样烤火,容易得萝卜脚。”许父解释道。
许承安缩回脚,看着电视。
电视剧里上演着两皇子夺一女的戏码,他看了就好笑。在古代宛如神明般,受百姓远而敬之的皇室,在现代反而成了人们取乐的对象。
他恶趣味地将里面的某位皇子替换成他熟悉的太子表兄,活生生有种暗爽感。
看吧,无论你多聪明,在这里你就是个恋爱脑。一个为了女人,放弃江山与追求又被人家渣掉的可怜虫。
许母急躁地打开靠近院里的门走进来,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进,刚暖起来的温度瞬间降下。
许母端来一碗水,放在炭火旁,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铃铃铃......”电话声响起,许母刚坐下又起身进屋接电话。
良久,许母回到座位上。
“谁打来的?”许父询问。
“是你爸,说你弟带女友回家了,让我们明天回去吃餐饭。”
“阿荣谈对象啦?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证明你弟没拿你当哥呗。”许母的话就像一把刀插进许父心口。
许父低着头将炭火放进盆里,原本炽热的温度降低些许。
许承安视线偷偷在两人之间扫过,微妙的尴尬比气温要冰冷。
许承安几乎不干预他们夫妻俩的问题,只是偶尔在两人火药味浓重之时,调解调解。毕竟有幸成为一家人,许承安还是希望他们能一起把日子过和美。
第二天一大早,天公作美放了个大晴,太阳徐徐升起挂在东方,厚厚的积雪在融化。
许承安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洗漱完毕后,许母端上了热腾腾的汤粉。虽然汤粉看上去只有清汤小葱,却也能吃出美味来,证明许母的厨艺值得肯定。
当下家里还买不起一辆摩托车,避免晚上骑自行车回来,他们只得早上出发,吃完午饭回来。
用完早饭,一家三口往许村方向骑。
即使太阳出现,那山那田也是一层的白,远处的山脉间薄雾蒙蒙,迎着寒风骑行,许承安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这样的日子为何要出远门那?他不禁哀叹。
离开了公路,进入许村要走过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如今落下的雪掩盖了它的凹凸。
这时,许母自动下了车,“这路有雪不好骑,还是走过去吧。”
许父应了声,下车扶着自行车往前走,许承安坐到了后座上。
平静的村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遇到认识的相互打招呼。
到了许家的院子,许母给许父使眼色,让他上去敲门。许父迟疑片刻,扶着自行车上前敲响院门。
未等多久,院里传来声音。
“谁呀?”
“我。”许父回道。
许家小叔面带微笑地开门,“大哥大嫂,你们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吃早饭没?”
许父一贯的不善言辞,轻轻“嗯”了一下,脸上却带着微笑。
“小叔好。”许承安叫道。
“安安长高了。”小叔摸摸他的头,看上去十分心情极好。
“吃了早饭回来的,这不你带对象回来,爸叫我们回来认认。我们家阿荣长大啦,都有对象啦。走,进屋去,让大嫂好好看看你的女朋友,给你掌掌眼。瞧瞧是怎样的天仙人物,讨了我们家阿荣的好。”论交际方面,还是得许母出场,几句话就让氛围变得不一样。
“大嫂,还是这么会说话,走,进屋取取暖,我让蓉蓉跟你们打声招呼。”小叔要接许母手里的排骨。
“这个也不重,我提着就好了,我进去放到厨房就行。”许母躲开小叔的动作。
小叔也没在意,打开门让许父把自行车放进院子。
刚进院门,院里空荡荡的,里屋说笑不断。许母心里不平衡,觉得受到许家人的冷待,瞪了许父一眼。
不过她也不再放在心上了,经过那次后,许母比以前看得开。终究是丈夫的家人,把礼数做全就是,也不能让许父太为难。
转眼她提着砍来的排骨进了大厅,“爸妈,我跟昌华回来啦,这是我今早特意去市场买的排骨,中午就把它煮了,让大家尝尝鲜。”
“回来就回来,还买肉干啥?”许奶奶嘴上客气,手上倒是麻利地接过排骨。
“这是我跟昌华孝敬你们二老的。对了,阿荣,快进来,跟你大哥大嫂介绍一下你女朋友呀?怎么还害羞起来了呢?”
许父和许承安随后走进客厅,爷爷坐在炭火盆旁喝着茶,许奶奶笑容满面地拎着排骨去厨房。
小叔旁边凑过来一个面生的姑娘,面容清秀,脸带娇羞却不胆怯,颇有几分灵气。
“大哥大嫂,这是李蓉蓉,我女朋友,你们叫她蓉蓉就好了。”小叔平时机灵的很,这时却像个憨憨的毛头小子。
“许大哥,许大嫂,你们好。”李蓉蓉的落落大方让许母对她印象极好。
相互认识后,大家围坐在炭火旁,聊着家常。
小叔在县城一家造纸厂工作,李蓉蓉是刚毕业的大专生,来到厂里实习。小叔对她颇有照顾,渐渐地两人暗生情绪,走在了一起。
李蓉蓉是隔壁省的,父母俱在,还有哥哥姐姐和妹妹。
大专生这样的学历对于偏僻山区的县城来说,含金量挺高的。因此许奶奶对小叔的这个女友十分欢喜,言语里满满地都是对晚辈的疼爱。
许母一口牙酸,差点没忍住翻白眼。许承安知道许奶奶地区别对待,让许母心里极不舒服。不出意外的话,许母估计回去又会跟许父抱怨。
小叔带着女友回家,算过了门路,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在夏天的时候分手了。
许承安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感情这么随便的吗?虽心中有些不满小叔对感情的轻率,但终究是小叔的私事,他也不便多言。
至此之后,小叔一心搞事业,不曾谈恋爱。
小叔不急了,但是许奶奶急呀。她三个孩子中,就剩下她最疼爱的许小叔单着。
她还想早日抱上小孙子呢。
着急的许奶奶就开始各种催婚,催的小叔极少回家,都是呆在厂里。
而另外一边的许家舅舅也遭遇了催婚。
外公不理子女的私事,但作为姐姐的许母担心呀。许承安怀疑是不是许奶奶把催婚的热情传给了许母,导致许母近日来多次回娘家讨论这事。
许母回家只能跟继母讨论,好在她的继母虽冷淡,却也不是不管事的。在许家舅舅婚事上,外婆是尽了心的,她还回娘家村里打听情况。
只是许家舅舅是大学生,做着人民教师的工作,模样俊俏。这四里八乡真找不出配得上舅舅的姑娘。
另外,外婆猜想过,许家舅舅之所以至今没谈对象,也有可能是自身眼光高,找不到合适的。他们这般积极寻找,说不定舅舅压根看不上。外婆不想给许母泼冷水,只尽自己本分。
2002年的中秋节,许家三口去许母娘家过节。
黎家住在黎家口,和许村只隔了一条河。
回去路过许村,认识的人都以为他们要到许奶奶家过中秋。
经过拱桥的时候,许承安瞧见蜿蜒的小河中,有一白色包裹漂浮在上面,格外醒目。许是被石头挡住,一直停在那里不动。
“妈,那是什么?”许承安问道。
许母根本没在意,敷衍道:“可能是谁家床单飘到那了。”
许承安看着不像,却也没多问。他清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水中包裹,心中浮现某种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