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番外·少年游（叶安东相亲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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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九年秋，今上四十岁万寿节。舞阳同叶念北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回宫拜见太后。叶安东在蓟北受了气，心下烦闷，于是主动提出同行，说是要替叶家撑出个门丁兴旺的样子来。
少见他有这样乖觉的时候，夫妻二人都觉得甚是奇怪。
老侯爷定下的规矩，叶家男子过了十五，一律不得耽于安逸，出门必是自己骑马。据叶念北说，原话是：“骑三天三夜的马去京城算得什么事？不许单独叫车！”
于是，舞阳带着孩子，同采琴银月一道坐在宽敞的车里，叶念北骑着小白马，跟在左右。
直到叶安东掀开马车的帷幕，冲她笑笑：“二嫂，往里让些，我也要坐车。”
叶念北掀开帘幕时，看到的也是这样振振有词的单纯笑脸：“父亲说了，是不许单独叫车，没有说不许顺便坐嫂子的车去京城啊。”
他当即便想一鞭子抽在车前的马上，让这小子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刺激。
但看了一眼那小子身边的人，他又生生忍了下去。
毕竟，自己的妻儿可都在这车里啊。
舞阳翻了个白眼，搞半天，这满肚子坏水的小混蛋，说是回京捧场，不过是不想骑马，又想出去溜达溜达。
叶安东也没想到，阔别近十年再次回京，竟会莫名其妙喧宾夺主抢了哥哥嫂嫂小侄子的风头，成了整个京城瞩目的焦点。
究其原因，还要从江子瑜说起。
江子瑜继位以来，南楚与大周交往甚笃，再未有战。这次，他在送来名目繁多的寿礼同亲笔贺信时，顺笔提了一句，本王三妹下月即满十六，不知大周有无秦晋之意。
哪个小王爷小公子会被送去大周当驸马？形形色色的猜测，瞬时便成了京城街头巷尾路边墙角的热议话题。
舞阳一行在宫中用过家宴，回到了城东的侯府之中。皇上一句客气的问话，在她心头生了根，怎么也挥散不去。
“哦？叶家小三今年多大了？可否定了亲？”
或许上了年纪，都会变得喜欢帮人保媒拉纤。
借着淡淡的酒意，她在堂前笑道，“安东啊，你……想去南楚做驸马吗？想的话，我帮你向皇上毛遂自荐！”
叶安东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叶念北的声音：“我不同意。”他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声音似在赌气，“我不要同那人做亲家。”
叶安东扑哧一声笑了，他自然清楚舞阳同子瑜的事情。于是他喝了口茶，凉凉地说，“二嫂，你莫生气。叶家家训，十几岁的醋，是要吃一辈子的。”
眼睛却是看向叶念北，目光挑衅。
舞阳连忙赶在叶念北动手之前打圆场表忠心：“哎呀哎呀，我说的什么胡话，南楚一点也不好，那么远，又偏僻。”
叶安东递给她两个白眼，你家蓟北不远？你家蓟北不偏僻？
舞阳继续胡说八道：“两国联姻，兹事体大，叶家再来一个厉害的外戚，岂不变成了权高震主的宁边侯第二？都怪我，忘记了咱们要低调，低调。”
叶念北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不错，总算有些觉悟。”
叶安东幽幽地叹了口气，“哎，我的驸马命，我的公主梦，竟生生让人给夺走了。”
一语成谶。
过了几日，阖府用膳。舞阳忽屏退了仆从，神神秘秘道：“前日里，娴贵妃邀我去她宫里小坐。”
“嗯？”叶念北极为捧场。
“然后啊，她同我讲，仙瑶公主已经十五了，让我多在宫外留心，看看有无好人家。”
叶安东嗤笑一声，“又不是什么宫闱秘辛，至于这样神神叨叨吗。”
舞阳伸手拍了拍他，“你小子，还迷迷糊糊呢。”她转向叶念北，神色欣喜，“我寻思着，咱们家不就是最好的人家吗！安东过了年就十八了，仙瑶也是极好的相貌才情，岂非天作之合？”
正在喝鸡汤的叶安东被一口呛住，在二人嫌弃的眼神下踉跄着走出门外，抱着柱子咳了半刻钟。
再回来时，二人已在商讨，下月初万寿节皇上宴请百官之时，便请旨赐婚的事情了。
叶安东眉头一皱，刚想说话，便被叶念北打断：“你闭嘴。你一开口就是打坏主意，我不听。”
叶安东眉头皱得更紧。兄长如父，他又是袭了爵，府里地位比他高上一大截，真伤脑筋。
可他素来脑筋多，伤伤也无妨，还能再长。
万寿节前一日，蓟北寄来一封急信。一叶一花，是大嫂的手笔。
大夫人写了足足三页信纸，中心思想只有一句：娶公主，她不同意。
信中道，娴贵妃的女儿，按辈分该叫舞阳姑姑了，如今又成了弟媳，这如何算？乱了辈分，有违规矩。
当然，她字里行间的意味，舞阳也是明白的。家中已经有一个郡主，若再添上一个公主，她又该如何立足？
叶念北翻来覆去将信检查了好几遍，目光狐疑地望向墙角的叶安东。毕竟，他也有过伪造信件的优良传统。
“信使是蓟北来的，你大可问他。”叶三公子站起身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说完，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舞阳用胳臂肘推推叶念北，语带嘲讽，“兔子逼急了会咬人，狗逼急了会跳墙，姓叶的逼急了会干什么呢？”
叶念北低头，挑眉看她，小声道，“他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把我逼急了，你也不会好受。”
仙瑶公主的事儿，就此画上了句号，可叶家要给叶安东娶妻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
多少说媒的客人，眼红着送来女儿的庚帖，舞阳一日见了五拨人，最后累极，摆摆手道：“以后来的，庚帖同画像留下，人就不见了。”
为此，侯府门上专门开了个小洞，供各路人马塞进那些大红纸张。
采琴去取时，还惊讶地发现了几张银票。
总之，叶安东方回京不到旬日，市井之中最流行的话题，就变成了他：速报！今日叶家又收了十三张帖子！分别是工部尚书高鸿基大人家的三小姐、刑部……
庚帖画像，家世背景，摆了满满整张书案。舞阳边看边写，格外认真，连叶安东进来也没有发现。
他凑过去，才发现她竟是在给大嫂写信。
“你同大嫂说了什么？”他突然的出声，倒吓得她笔锋一滑，拉出一条黑印来。舞阳怒气冲冲地瞪过去，叶安东却得逞似地笑了笑。
“我让大嫂帮忙，给你挑媳妇啊。”
“大动干戈，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大嫂就是要多练习一下，才好尽早为叶子城做打算。”她扬起桌角的一摞薄纸，“喏，这里还有几个年纪很小的，我也一并寄给大嫂。万一，有合适叶子城的呢。”
叶安东嗤笑一声，“他才多大，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他将来，是要袭爵的啊。自然得提前考量，深思熟虑了。”早在她生产之前，叶念北早已上报朝廷，将叶子城作为侯府世子。
“对哦，”叶安东忽地恍然大悟了，“我不用袭爵，岂不是可以随意一些，娶个自己喜欢的人？”
“是呀——”舞阳拉长了声音，放下笔来，“三公子喜欢谁呢——”
叶安东脑海中闪过一抹绯红的身影，连带着素来极厚的脸皮，也添上一丝涩涩的红来。
他轻哼一声，“管得真宽。”
舞阳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捂着嘴笑了出来。老谋深算嘴硬心软的臭小狐狸，姐姐我就再给你加把火。
等到叶念北同舞阳终于海底捞出绣花针，选定了清河崔氏嫡系某四品小文臣家的一个女儿时，叶安东已经将这京城逛遍，倍觉无趣了。
仍是晚膳时分，叶念北刚从宫中回来，更衣坐下。舞阳故作随意地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他，道：“大嫂的信早上到了，说是安东的婚事一应交由我们来办，她相信咱们的眼光。”
叶念北笑笑，“嗯，还说什么了？”
舞阳一拍脑袋，“我差点把最重要的给忘了，她还说，梁夫人啊，让我们也在京中留心一下，为红玉找个合适的婆家。”
叶念北点头，伸手夹了一块鱼肉递到她的碗里，“嗯，红玉也不小了。”
“是啊，梁夫人急的啊，整个蓟北青年才俊都挑遍了，红玉就是不满意。”舞阳吃下鱼肉，眉头紧皱，似是万分焦虑。
“你得照着找个我这样的，保准她同意。”叶念北又递过来一碗汤，凤眼一挑，冲她笑。“不过夫人放心，不管落花有没有意，流水有没有情，我都无情得狠！”
舞阳轻哼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戏演够了，升堂吧。
叶念北会意，走到案前，拿来那崔氏的画像同生辰八字，正要递给叶安东，尚未来及的开口。
叶安东头也不抬道：“我不喜欢。”
“你看都没看，怎知不喜呢？”舞阳好奇问道，带着一丝笑。
“叶念北眼光太差，”他抬起头，面无表情，“我信不过。”
叶念北皱了皱眉，“我是你哥哥，你直呼名讳是何态度？没大没小！”
“你才是，有完没完？”他也皱起眉来，神色间多有不耐，“我的婚事，不劳您操心。”
“说的什么话，莫名其妙！”
“总好过你，无事生非！”
“叶安东，”叶念北深吸一口气，“你要去考状元吗？吃了火药来同我对对子！”
叶安东沉默不语。舞阳终于在两兄弟唇枪舌剑中插上了话，“念北，你别生气。要不、要不你先去房里歇息，我来劝劝他。”
她走到他身后，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暗暗使劲拉他出门。
“对你嫂子放尊重点！”他语气不善地冲叶安东吼了一句，随即被舞阳推着抓着，挤出了门外。
“安东，”舞阳走到他身旁坐下，“你说你哥哥眼光不好，他怎么还能看上我呢？”
叶安东撇过头去，不看她。
舞阳又走到另一边去，继续看着他。
“好吧，他有眼光，”他闷闷地说，“但他太自大了。”
“怎么自大了？”
“他、他说，照着他那样子找，红玉肯定喜欢。”叶安东很少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他以为他是谁啊？”
蓟北潘安这个名号，早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好不好！
舞阳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一直笑趴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肚子。
这孩子，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在吃叶念北的醋了。
“哎哟，不行了，叶安东，你还能更幼稚些吗？哈哈哈哈，哎呀，孩子要给我笑掉了。”
叶安东本来是生气的，无意中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羞赧。如今看到舞阳这般嘲笑，又气又急。
可他依然敏锐地捕捉了最重要的词：“孩子？你又有孩子了？”
舞阳依旧捂着肚子，瞧瞧他那惊疑不定的脸色，趴下去又笑了好久。少年老成一旦露出真正的少年样子，真是可爱至极。
“嘘，还没告诉你哥哥呢。”
叶安东双眼瞪得老圆，颤抖的手指指她的脸，又指指她的肚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舞阳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叶家的男人，十几岁的醋，看来是真的要吃一辈子啊。”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站直了身子，前后走了两步，才摸着肚皮对他说，“可是安东，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她的心意呢？”
叶安东抬眼瞟了她一眼，逐渐恢复起往日里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想知道。”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嘴硬。舞阳一面想着，一面走近道，“若是这样，我便再帮看看有无其他合适的姑娘，正可谓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还要挑姑娘？”叶安东神色不耐，“你们到底要在这京城待到何时？”
“再看看咯，”舞阳摸着肚子，面色安详，“至少也要等到胎气稳固了再走吧，不然一路颠簸，对孩子多不好啊。”
叶安东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京城实在是没意思得很，我要先回蓟北了。”
“你一个人回去？”舞阳紧盯着他，寸步不让，“逃婚回去？”
“胡说，又没有婚约，何来的逃婚。”
舞阳扬了扬下巴，道：“话虽如此，你哥哥极有可能会追过去，扒了你的皮，然后把你的骨头架子带回来。”
“那你帮我拖住他，你肯定有办法。”
“哦——”她拖长话音，像一只等狐狸上钩的大尾巴狼，“求我呀，求我我就帮你。”
叶安东眯了眯眼，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事成之后，蓟北守卫我一力担当，给你们五年时间，让你们贤伉俪……去逍遥四海。”
小狐狸虽然狡猾，但从不像他家大狐狸那样耍赖。叶安东的人品，倒是比叶念北可信得多。
于是，她猛地拍拍叶安东肩膀，疼得他往后退了一步，“成交！”
舞阳怎会想到，这只小狐狸虽不耍赖，但会耍诈。他所说的，不是拖住了叶念北之后，而是“事成之后”。
他那档子破事，也不知何日才能成。
叶安东更不会想到，这沙场秋点兵一般的选妻大戏，不过是他家大狐狸哥哥连同大尾巴狼嫂嫂，还有远在蓟北的假白兔大嫂，一同设下的局。
哎，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倒也应了那句话，正因为都不是什么好人，才进了同一个家门。
午后，叶念北舞阳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叶双便来了：“公子，三公子方才已经驾马出了京城，像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叶念北冷哼一声，随即对叶双报以微笑，递了个干净杯子过去，“你也追累了，喝口茶吧。”
舞阳良心未泯，有些担心地问他：“这么坑安东，真的不要紧吗？他知道了，怕不会生气吧。”
“随他去，这个小混蛋。”叶念北看向一旁学步的小孩，“说到底，他也是别人家的崽子。到底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要紧。”
他放柔了声音，冲孩子道：“是不是呀，小呼呼？”
一岁多的孩子，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到爹爹叫自己，便甜甜地回了一声，“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番外·少年游（叶安东相亲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