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贺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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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帐外人影绰绰，两个喜婆搀着脚步虚浮的新郎官而来。隔着五步远，那一身酒气已扑鼻中，混杂着呕吐过的腥臭。
隔着红盖头，舞阳皱了皱眉。
“都下去吧。”他说话倒还清晰。那酒气越来越浓，似乎是坐上了床。不等他伸手，她一把拽下盖头，冷冷道，“你坐远些去，这酒气熏得很。”
叶念北却径直坐上床尾，脱下一只鞋，将脚搁上床，含笑看着她，“舞阳，这就是你对夫君说的第一句话吗？”
叶念北不是个爱笑的人，虽不至于冷漠，但也是少言寡语。自从他大哥去世，他更是笑意寥寥。今天这番模样，这番语气，定是喝醉了。
“你喝醉了。”她低头望着他腰上的玉佩，语气不咸不淡。
“我没醉，”叶念北答，“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但没想到你连做做样子都不肯。”
“你喝醉了，才会说这些胡话。”舞阳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或许在你心里，除了他，嫁给谁都一样吧。”
“叶念北！”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若不是他先纳了太子妃，也轮不到我来娶你了。”
“叶念北，”舞阳被这絮絮叨叨的话激怒，反倒带了些平静的冷漠。“别做出一副伤心样子，念北。”
“你娶我，不也是为了握紧兵权吗？”
老侯爷戎马多年，伤病不少；叶家军中诸多将领，没一个是好惹的，他大哥叶镇西从小跟在军中才获得众人信任。老侯爷本想让叶念北走读书的路子，将他送入宫中伴读，谁料五年前，叶镇西在攻打狄人时中箭身亡。悲痛之余，他只得让叶念北跟着去了蓟北，打理军中事务。
“北疆凶险，你爹爹却总爱亲自上阵；你弟弟今年十四，侄子才八岁，且不论你是不是想要这爵位，你总得护着叶家到他们行了冠礼。”
“你需要一个有得力娘家的妻子，且不能引起皇上猜忌，更不能是公主阻碍你的前程。”
大周律例，驸马在朝，官阶不过三品，且禁握兵权。堂堂武定侯世子，怎么会甘心只有富贵，而无荣华？只有做她这小小郡主的丈夫，才能一手牵住皇家信任，一手握紧西北兵权。
舞阳甚至带了点笑，缓声道，“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念北。既在宫里说得上话，又不让你在朝堂上饱受攻讦。”
何况，她还是靖王的女儿。他娶她，便是武定侯报恩旧主。如此，百姓论及武定侯府时，又加上了“有情有义”“忠义两全”之类的美谈。
他将头靠在床架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觉得我在欺骗你利用你。”
舞阳低下头去，牵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与她，不存在谁欺骗谁，不过是两下心知肚明的相互利用罢了。
这桩婚事，是二人最好的选择。
应该，也不是彼此最想要的选择。
他静了静，也没有继续纠结这车轱辘话，反而又深深地看着她，“你恨我吗？”
她未曾想到他会这样问，抬头看了眼他，才发现闪烁烛光下，男人身披红衣，衬得鬓如刀裁，眉如墨画，只是面色发白，不知是不是由于方才吐过。
她轻轻地摇头，“不恨。”
无论是儿时的照顾，还是长大后每年生辰从各地送来的礼物，又或是这次娶她，将她从对峙的困局之中拉扯出来，他的好意，她都记得。
“我感激你，念北。”
却不防他嗤得一声笑了，似乎带着轻蔑，又带着自嘲，“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感激。”
两人无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乌鸦振翅的扑哧声才将舞阳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拉了回来，这才发现叶念北仍是盯着她看，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她有些不知所措，却看见他慢慢地靠了过来。夫妻之事，教养嬷嬷在大婚前早已告诉过她。此刻，陌生男人的体味夹杂着酒气一点点近了，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无力反抗，也不能反抗。
衣食无忧，也有分内的苦得受着。一个人的一生，哪能事事如己所愿。她的苦，便是凡是只能小心翼翼，从没有拒绝的权利。
慢慢地，她似乎可以听到到男人细微的喘息，不知为何，心里却难过了起来，一瞬间想到儿时父王常对自己说的话，小舞，莫怕，莫怕。
这样想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叶念北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热得发烫，又捏得她生疼。她微微皱着眉，感受到男人的鼻息扑在他脸上，温温热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手中的丝裙已被抓得紧紧皱起，心亦是如此。
出乎意料地，过了良久，那气息都没有再靠近，直到手臂上灼热的手将她一把推开。她睁眼，因为紧张而头脑发胀，却看见叶念北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伸手甩掉另一只鞋，一把抖落床上喜被中夹着的干枣、花生，背对着她合衣躺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不会碰你。”他冷冷地说，“我最不喜的便是强迫别人，尤其是你。”
随即，再无一言。
从他要娶自己那天开始，她便知道，叶念北不再是从前她所认识的念北哥哥了。
他已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而自己需要与他共度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贺新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