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大妈

53、万紫千红（四）

　　“答应吗？”
　　宋明清拾起身来，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将脸上的茶渍、茶叶擦去，眼神阴狠的像条吐着蛇芯子的毒蛇。
　　陶熹微再一次走近宋明清，“想都不要想。”
　　宋明清攥紧帕子，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猛地一把抓住陶熹微脖子，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瞪大几分狠厉道：“这样的机会别想再有第二次。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让你和陶凤瑛一样的下场。我是疼爱你的，欣赏你的，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宋明清没有用力，他对陶熹微还算仁慈。
　　陶熹微笑了，没说话。
　　手上放松下来，宋明清松开了陶熹微，向后退了两步。伤口还在流血，有隐隐的痛传来，尤其是看着陶熹微如同死灰般的眼神时，他更痛了，他也有过刹那后悔。可一想到之后拥有的地位、享有的声誉威望，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也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杀了陶凤瑛。
　　“熹微。你也是个生意人。应该能知道做生意的利与弊。我给你的只有利，没有弊。”
　　“你我联手，定能将郏阳发扬得更加辉煌。”
　　“你说呢？”
　　他声音放的格外柔，像是在哄骗。
　　陶熹微在宋明清脸上打了一巴掌，嘴角沉着。
　　宋明清笑了起来，额前的发丝被汗珠黏住。
　　香秀这会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整张脸变的苍白，像一朵枯萎的鲜花。她的眼神一直盯着地上那把匕首，慢慢的凑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刚要捡起来门就被撞开，进来的人是宋明清跟前的司机，连喘口气都十分吃力。
　　“大少爷，美茵、美茵小姐自杀了……”
　　“你说什么？”
　　“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的吗？怎么会自杀？！”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宋明清狠狠踢了司机一脚，司机蜷缩了一下，捂着肚子不敢吭声，头埋得很低。
　　宋明清极力压着脾气，问：“人救活了吗？！”
　　司机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又低下去，不敢面对宋明清，“美茵、美茵小姐已经……”
　　“妈的！”宋明清气的后槽牙疼，拨开司机冲了出去。
　　宋美茵确确实实是自杀了，就在宋明清离开宋家不久后。用房间里的水果刀，扎在心脏，一刀又一刀，扎的心脏血肉模糊，梳妆台上溅满血渍，镜子上是血糊糊的一片，看不清人影，一封开满鲜血的信压在胳膊下。宋母是第一个发现的，当场昏了过去。
　　陶熹微唤了迎春进来，吩咐迎春去宋家送花圈，吊唁宋美茵。
　　宋美茵是无辜的，也不该以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实在令人惋惜。
　　凤瑛的头七过后，陶熹微就去了赌场工作。
　　“进来。”
　　雷豹走进来，将门关上，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办公室里点了比平时两倍的熏香，陶熹微看起来好像很精神，却有些丢魂落魄。她将文件拿起看，看了足足有十五分钟，随后放进抽屉，吩咐雷豹，“一切都按照堂哥的办法进行。就算是把陶家挖空，也要拦住张庭芳。杀了宋明清。”
　　雷豹点头，眼中是燃烧的怒火。
　　“去做事吧。”
　　“是。”
　　雷豹出去后，陶熹微无力靠在椅背上，凝视着相框里的凤瑛。还是学生时代的凤瑛。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穿着校服，靠在穿的很时髦的陶熹柔肩膀上，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样灿烂的笑容，一直存在在凤瑛脸上，定格在相片里。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沉沉叹息，她将相框收起来，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八点钟，陶熹微离开赌场，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吃了晚饭，十点整回到陶府，整个人很乏力，很疲惫的走上台阶，回到厢房。
　　顾嫣已经等了很久，她穿着一条藕色的吊带睡裙，坐在凳子上，孤零零的抽着一根烟。窗户微微开着，风吹进来，烟味似乎更重了。陶熹微走过去，将手包递给海棠，扶着桌沿坐下来，凝视顾嫣眼眸，讲话，“我在莲镇有一套很早前购置的小院子，今夜你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明天我派人送你过去。”
　　顾嫣夹烟的手微颤，呼吸仿佛停了一下，“你要让我走？你要赶我走？”
　　海棠默不作声，明白陶熹微这么做的意义。
　　陶熹微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平静道：“郏阳最近的空气太浊了，你先去莲镇待几天，我之后就到。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赶你离开。”
　　顾嫣扔掉烟，握住陶熹微冰凉的手，用掌心的热度去温暖她，说话时眼睛里有星芒的存在，“熹微，我可以帮你。不管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都愿意为了你去做。不管前方多困难，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死生相依。”
　　她知道郏阳如今面临的困境，更知道陶家现在是四面楚歌，不仅仅是生意上的事，还要被人算计，被宋明清设计。她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才是最不理智的办法。她要留下来，留在郏阳，留在陶家，与陶熹微、陶家人共渡难关。曾失去过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她不会了。也该收起那些所谓的不成熟，太天真。
　　片刻寂静，陶熹微再一次摇头，看着顾嫣的眼睛，“可我不愿意。”
　　她从来就不愿意顾嫣活的那么累，也不愿意在她肩上压下大石头。即使这样会限制她的成长。
　　厢房里太冷，顾嫣胳膊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唇色也极其寡淡。
　　陶熹微抿抿干裂的唇，再说：“莲镇很热闹的。有你喜欢的山和水，还有你爱吃的点心，还有与世隔绝的宁静。”
　　她笑起来，黯淡的眼神恢复一丝丝光彩。
　　顾嫣摇头，“不，我不会离开。我要跟你在一起。”
　　陶熹微低下头，色彩从眼睛里溜走，代替的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如今的郏阳要比想象的更难，更难从虎口脱险。外有张庭芳，内有宋明清。就算陶崇裕是郏阳的市长，可警察局里的人手都听从宋明清的安排，更别说宋明清开出的条件。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的，也会有很多人拥戴宋明清的。市长之位，或许宋明清还不稀罕。
　　“熹微。好吗？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我求了，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不希望哪天看到的是一具冰冷尸体。你曾说过，你会为了我好好活着，你真的会为了我好好活着吗？”
　　她问，她却不回答。
　　她再问，她还是不回答。
　　她又问，她还是依旧不回答。
　　“你在骗我对不对。可我宁愿被你骗的彻底。迎春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为什么会那么做？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一直都在你身后，你累了可不可以跟我说你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一个人痛苦了。你还有顾嫣，还有我爱你。陶熹微我爱你。”
　　她抬起头，右眼眶里滑出一滴泪。又很快低下去，闭起眼睛。
　　看到陶熹微落泪，顾嫣的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抓住，窒息的疼。她慢慢低下头，轻吻陶熹微的眼睛，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再吻她的额头。
　　“我说过，死生相依。你离不开我，也推不开我。就算我被埋入黄土之下，也不可能阻止我离开你，阻止我去爱你，去喜欢你，去想念你。因为，你也是我生命里的光。照亮我的光。”
　　终于，她没能忍住。
　　最后一道防线本就格外脆弱，顾嫣的这番话彻底叫陶熹微失去防线。凤瑛的死她是难以接受的，她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最近的每个夜里她总会梦到凤瑛，梦到还幼小的凤瑛。她今年才十九岁，正美好的年纪。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妹妹。如果她当时能多留个心眼，能派几个人去保护凤瑛，不会变成今天。起码凤瑛不会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
　　陶熹微抓着顾嫣的胳膊无声的落泪，身子不停颤抖，海棠转过身悄悄抹泪，她太知道陶熹微的隐忍了，也太知道陶熹微这几年来到底多么煎熬。跟自己的父亲讲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还要带着算计与试探。她活的太累，太没有自我。如今想想，可真有意思。亲父女都要这样算计，还指望外人会对你放松警惕吗？想都不要想。
　　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一直在落，一直在落，一直哭到双眼红肿，陶熹微才渐渐停止。顾嫣的胳膊被抓出几道触目血痕。
　　顾嫣轻拭去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成一团。
　　很快，陶熹微恢复如常，手心里的帕子也捏的褶皱不已，被冷汗打的潮湿。
　　她吩咐，声音里难免还有几丝颤意，“给玉家去送个信。我希望玉家能够伸出援手，同堂哥一起去对付张庭芳，还有宋明清。”
　　海棠颔首，眼里泛着丝丝冷意，连说话声音也冷下来，“是，大小姐。”
　　海棠转身离开，厢房里还剩陶熹微跟顾嫣二人。
　　再次双眸相对，彼此都笑了起来。
　　是释然的，更是坦露的。
　　陶熹微握住顾嫣的手，身子向前微倾，“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去了，家里的事我可能这次顾及不过来，诸位姨太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家人。”
　　陶熹微笑。
　　顾嫣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