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九丸呀

29、第28章

　　那天晚上，瞿骁带着简易的行李住进了周活水的病房，他开始把工作外的所有闲暇时光都倾注在周活水的身上。
　　他们会一起在夜色里散步，于无人知晓处拥吻，也会在黎明时分醒来，于万籁俱寂中第一眼看见彼此。

　　随着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手腕上的伤痕渐渐结痂，周活水甚至产生了一种圆满的感觉。
　　他想，他们就像一对情侣，他们或许就可以这样平凡的生活到老去。

　　而瞿骁却并没有像周活水那般沉浸在这段时光里，他仍在无数个夜晚被困在下着暴雨的噩梦中，他循环往复的挣扎着醒来，进而继续承受清醒时的痛苦。
　　而在他睁开眼时，却只能把自己这么藏匿在黑暗里，去看周活水睡梦里恬静的脸。

　　他会难以克制的想起瞿望，想起那个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悲惨落幕的少年。
　　郭海成的死突然就显得如此潦草，瞿骁下意识的咬紧牙齿，恨意被独自咀嚼。
　　白日里的温情在此刻便成了折磨瞿骁的慢性毒药，它们一日日累积，在每一个夜晚把伤痛加深。
　　爱意和怨恨彼此纠缠着滋长，就像缠绕着的藤蔓，早已分不清是谁在依赖着谁。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那个下午，瞿骁陪着周活水散步回来，快到病房楼下时，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郭雪宁坐在长椅上，笑容一如往日那般浅浅的，她栗色的长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垂落在瘦小的肩上，显得温柔而又缱绻，但她的目光却那么直白而又锐利。

　　周活水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手旋即被瞿骁轻轻的握住了。
　　他这才冷静下来，再次抬头望向郭雪宁时，才发现她并没有在看他。

　　郭雪宁在看着瞿骁，她从容的起身，一步步走来，目光执着，仿佛瞿骁才是她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前爱人。

　　“好久不见。”
　　周活水的视线被瞿骁的背影截断，他看不见郭雪宁的脸。
　　“看来你们这段时间过得很好。”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周活水感觉到瞿骁和自己相握的手在慢慢用力。
　　他感觉到了瞿骁在愤怒，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周活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周森。
　　他抬起头，发现瞿骁盯着他的手机若有所思。

　　“接吧，别让你爷爷担心。”

　　周活水的眼睫微微颤抖，他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现在就回病房，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周森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周活水有些被吓到，一时没有回答，还是瞿骁的安抚让他回过了神。

　　“去吧，我马上上去。”
　　瞿骁的手指在周活水的手心轻轻勾了一下，周活水看向瞿骁弯起的双眸，那里面仿佛盛满了极尽的爱恋。
　　周活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慌乱，他把目光移开，有些茫然的看向远方。

　　春天已经来了，嫩绿的树芽在光秃的枝干上降落，那么突如其来，又那么理所当然，就像瞿骁给他的爱情。

　　周活水想，他说过会爱我，我也把自己献给了他，他便不应抛弃我。
　　周活水结束了漫长的沉思，把目光从远处的树枝上收回，重新看向了自己的爱人，展露了笑颜。

　　周活水走了。
　　随着他的离去，瞿骁的面容渐渐显露出一丝冷寂。
　　而与之相反，郭雪宁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张扬。

　　“瞿骁，是我把他让给你的。”
　　女人的脸越来越近，瞿骁这才看清她眼中闪烁着的疯狂和泪水。
　　“是我让你救下他的，他最伤心、最痛苦的这段时间，陪着他的本来应该是我，是我给了你这个机会，看看他现在依赖你的样子，你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

　　瞿骁想起了周森找他帮忙的那通电话，垂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所以呢？分手是你提的吧，你现在又回来是想干什么？”

　　“瞿骁，你觉得你害的我父亲身败名裂，就那么惨死，我会就这么放过你了吗？”
　　郭雪宁笑了一下，任由泪水滑下。
　　她此刻的嫉妒与怨恨如此鲜活，比起往昔一幕幕里的端庄得体竟真实的可怕。
　　“你知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么吗？是发现最后侥幸得到的东西也没能留住。”

　　另一边，周活水推开了病房的门。
　　周森面容冷峻的坐在墙角的沙发，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病房里的电视播放着吵闹的广告，却还是无法掩盖已经降至冰点的氛围。

　　“爷爷，你来了。”
　　周活水察觉到了这一切，有些迟疑的就这么停驻在了门口。
　　“是什么事情非要当面说？”

　　周森因他的举动皱起了眉，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杀死郭院长的凶手是你曾经的学生，就是你之前一直帮忙找导师的方辞，他两周前就自首了。”

　　闻言，周活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好在周森也并没有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继续开口说道：
　　“医生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已经可以出院了，你如果休息够了就回学校复职，你想一直待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周森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周活水的回复，他不由地有些窝火。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对你们学院又会有什么影响？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你的事情去找各种关系，你和那种人走的那么近，要不是负责这次案件的刑警通人情，你怎么能安安心心的在医院待到现在，你以为你那副样子被拉进警察局做一趟笔录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吗？”

　　“哪种人？你什么意思？我和哪种人混在一起了？”
　　麻木感从指尖开始，逐渐蔓延到全身。
　　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周活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痛而又沙哑。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想着走捷径…算了，我不想和你争这些，看你现在这样子，工作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T大那边我会去说，另外你出院就直接搬回来和我住，公寓我会给你退掉。”
　　周森从沙发上站起，他走向周活水，无视了周活水抗拒惊恐的面容。

　　“瞿骁他会照顾我的，我不会去你那！”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活水，爷爷是为了你好，你生病了，你现在的很多想法和情感都是一时的，你回来，爷爷会好好陪着你的，一切都会变好，会和以前一样的。”

　　话音未落，周森意欲上前的手却被周活水一把挥开。

　　“可是我不想，我现在想要什么我很清楚，你为什么非要一直干涉我的生活呢？！”

　　看着周活水不停的摇着头，周森再也不想忍让下去了。
　　“有些事情我不想说的太难听，你现在这么大年纪，也不结婚，还要天天在外面和一个男人赖在一起，你觉得像个什么样子？”

　　周森语气中的鄙夷和嫌恶毫不掩饰，周活水的身体慢慢僵硬起来，他刚想反驳什么，却被周森的下一句话打断。
　　“况且，我已经和小瞿说好了，等下我们就陪你去办出院手续。”

　　就在那么一瞬间，周活水觉得有什么破碎了。
　　原来瞿骁从未想着要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他低垂下头，迟钝的感受着这个认知，意外于自己竟没有那么心痛。
　　他只是变得很累，突然丧失了反驳一切的力气。

　　周森把周活水的沉默默认成了乖顺的妥协。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视线越过周活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瞿骁。

　　“小瞿，你来的正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帮我好好劝劝活水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说完，周森走出病房关上了门。

　　“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活水抬起头，看着瞿骁一脸关切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他轻轻的开口，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
　　“瞿骁，你是不是觉得玩弄我很有意思？”

　　说着，泪水刹那间自周活水的眼眶奔涌而出。
　　目睹这一切，瞿骁仿佛被人狠狠给了一耳光，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抚上了周活水的肩膀。
　　“活水，你先冷静一点。”

　　“瞿骁，我很冷静，我只是想知道，玩弄我是不是有让你这段时间好过一点？”
　　周活水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在瞿骁看来竟有一丝讽刺。
　　“至少让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有价值的。”

　　“我从没想过要玩弄你。”
　　瞿骁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倾身向前想要抱住周活水，却被狠狠推开，只能呐呐开口：
　　“你先在你爷爷那安心养好身体，我们保持联系，随时都可以见面。”

　　“好瞿骁，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我不会要求你去为我承担什么，但我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如果我一直等你，你是也会一直等着我，还是不知道哪天就跑去联系徐栩，或者再找一个女人去结婚？”

　　周活水的话让瞿骁愣怔了一下，他迟疑的对上周活水的目光，只感觉那目光中仿佛跃动着火光，他似被灼伤一般避开了脸。

　　恍惚过了一个世纪，瞿骁听见自己开了口。
　　“对不起周活水，你不要等我了。”

　　“好……瞿骁，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周活水跌坐在病床上，从心底升腾起的寒意令他浑身发抖。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种从始至终就喜欢玩弄人的混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又懦弱，根本从来都没变过，也怪我自己不肯吃教训，一次次上赶着，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要是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装作不认识你……”

　　周活水的话让瞿骁被羞恼冲昏了头，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在楼下郭雪宁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想起了种种他和周活水之间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他失去了理智，开口呛到：“是啊周活水，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一直都不怎么样，你看看你之前被郭雪宁迷的助纣为虐，像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我弟弟去死，还为我放弃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说你为郭雪宁放弃了什么呢？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要是后悔的话现在回去找郭雪宁啊？哦，我差点忘了，是人家提的分手，怪不得你现在只能在我这里受委屈！”

　　闻言，周活水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挥拳打向面前不断逼近的瞿骁，却被一把掀翻按在了床上。
　　床头柜上的水杯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屋外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周森。
　　“小瞿？你和活水聊好没有，里面是什么声音？”

　　瞿骁瞥了周活水一眼，转身冲到门口反锁住了门，朝门外大声喊道：“周先生没事，我们收拾行李不小心碰到了，马上就好。”

　　“你发什么疯？”周活水压低声音，惊恐的看着瞿骁回头走向床前，一把脱掉了外套。

　　“你不是说我玩弄你吗，你不是问这段时间值不值吗？”
　　瞿骁轻而易举的制止了周活水的反抗，他将周活水的双手桎梏，吻上了周活水眼角的泪。
　　“之前担心你身体一直憋着，现在你都能打人了，看来是全恢复了，我得抓紧时间给我们这段感情再提升点价值，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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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活水刚想说些什么，一声巨响传来。
　　房间的门被踹开，齐郁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