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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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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活水急促的呼吸声盘桓在愈发寒冷的空气里,门外电梯间的感应灯终于熄灭,黑暗笼罩了倚靠在门边的周活水,在他与瞿骁之间形成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瞿骁心中的怒火被打断,徒留下一地灰烬的空茫,他看着周活水因为头颅低垂而显露出的发旋沉默不语。
周活水近乎崩溃的状态令瞿骁感到手足无措,他凝视着蜷缩的周活水,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一盏被信手打碎的瓷器,往日的珍视令此刻的破碎蒙上讽刺,再一次的触碰必然会让双方都遭受疼痛。
就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中,长久的沉默却被突然打断,电梯的门开了。
看见来人身影的瞿骁惊慌了一下。
齐郁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瞿骁和周活水。
瞿骁在与他对视了一下后便飞速的挪开了视线,周活水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倚坐在门口。
“你们是怎么回事?”
齐郁快步走到周活水身边,见他神情痛苦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你扶他进去吧,照顾一下他。”
齐郁觉得瞿骁的举止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被人发现的孩子,他看着瞿骁脚步虚浮的走回客厅把自己掷落在沙发上,心里仿佛被一块块成团的棉絮拥堵着。
每年年底,瞿骁都会因为工作的原因缺席几次咨询,所以在一开始,齐郁并没有把瞿骁这次突如其来的人间蒸发放在心上,直到这次杳无音讯的缺席持续到2月,齐郁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瞿骁拒接他的电话,不回复所有消息,齐郁终于按捺不住,翻出瞿骁留在诊所的地址赶了过来。
进小区被保安拦下登记时,齐郁瞥见对方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色。
“这户人家出了点事情啊,一个小男孩前段时间跳楼死了,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这家吧。”
震惊席卷了齐郁,他看着那保安身后的几个同事跟随着叹气点头,心轰然沉了下去。
齐郁原本想再开口询问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来可笑,他虽然才刚过而立之年,却也算是遍历生死离合。
齐郁有过精神问题病入膏肓而只能以死亡作为解脱的病人,也目睹过导师因为身体的病痛在病床上挣扎着离去。
哪怕和瞿望从未见过面,连稀薄的印象都是和瞿骁交谈时的几句话勾勒出的,齐郁还是不由自主的把他的死亡和自己曾经熟识人们的离去联系在了一起。
痛苦和惋惜因为联通而被放大,齐郁也因此更加担忧起瞿骁,如果连他一个陌生人都尚且如此,瞿骁则要承受多大的绝望呢?
周活水的突然出现让齐郁不得不把这些情绪暂时收敛,他把周活水搀扶起来,在走向瞿骁的卧室时回头看了一眼。
瞿骁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投向一边的半落地窗,面容肃穆的像是一尊雕像。
把周活水安置在床上,齐郁做了些大致的检查,在判断并无大碍想要离去时却被周活水拦了下来。
“你知道瞿望的事情吗?”
齐郁有些吃惊的看向周活水,他的黑色瞳仁很饱满,目光不经意间竟显露出一种悚然感。
“我不是很清楚。”
齐郁深吸了一口气,挨着周活水坐在了床上。
“但瞿望对瞿骁来说就像亲弟弟一样,这孩子好像一直以来性格都有些害羞内向,瞿骁聊天的时候经常会和我提起他,说是担心他,但也看见他在努力多交朋友。”
“瞿望的父母以前帮过瞿骁很多,瞿骁好像也因此一直把照顾好瞿望看成是一种执念,所以瞿骁最近的状态,你多包容一下吧。”
齐郁轻轻拍了拍周活水的肩膀,试图改变周活水一直紧绷着的状态。
“他是不是无缘无故的对你发脾气了?”
齐郁的话让周活水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
“……不是。”
“之前把周先生你转到我朋友那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道歉。”
齐郁收回手,目光闪动了一下。
“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和瞿骁的关系比较复杂,再加上他对你的感情有点特殊,我继续做你的咨询师可能不太合适。”
注意到周活水的眼神有些变化,齐郁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开了口:
“瞿骁这人很不会表达好感的,越是在意越是会做一些让对方不舒服的试探举动,所以他有时候惹你不开心了,可能只是因为他很喜欢你吧。”
“以后不会了。”
周活水噙着一抹苦笑的回答让齐郁愣了一下,只能看着周活水翻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关门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齐郁驻足在卧室的门口,发现瞿骁和周活水谁也没有和谁道别。
同样不告而别的还有T地彻骨的寒冬,春意已经在枯寂中蛰伏许久,等待的不过是第一个攀爬上枝丫的绿芽。
和很多人一样,郭雪宁也在期待着春天。
她漫步在T大立满光秃树木的小道,想象着自己的婚礼,想象着和周活水组成的家庭,似乎想到这些,和父亲关系的日益僵冷和对逝去母亲的思念都可以一一得到缓解。
郭雪宁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周活水的爱意,周活水纤细美丽,时常令她想起自己那脆弱温柔的母亲。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郭雪宁就是在失去母亲的第一年遇见的周活水。
周活水瘦弱却充满美感的躯体、雪白的后颈和看起来就柔软的发丝,令郭雪宁至今都清晰的记得他当时的背影。
那种在她母亲身上施展了多年的保护欲就这么油然而生,哪怕门那面有群魔乱舞,郭雪宁也义无反顾。
‘你在看什么?’
男人被吓了一跳,没有回应她,身体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郭雪宁踮起脚尖,越过他瘦削的肩膀看见了地狱的一角。
郭雪宁却早已经不会害怕了,她只是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自己冲上去,冲上去蒙上他的眼睛。
她也确实那么做了,她走上前蒙住了陌生男人的双眼,动作却娴熟的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从今往后,我就是要保护他了。
那一刻,母亲死前沉静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郭雪宁的脸上露出眷恋的笑。
回忆被不远处的尖叫声打断,如此尖锐的恐惧让郭雪宁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恍惚着,跟随人群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那是教学楼后的一个背阴角落。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抽气声中,郭雪宁冷静的那么格格不入。
她的眼中映照出郭海成匍匐在地的躯体,瞳孔也因为容纳了血色而变得猩红。
郭海成体面了一生,却以如此不堪的姿势死去了。
他被尘土和残破的落叶包围着,肉/体和血液瘫软在地上,被越来越多的人肆意参观。
郭雪宁终于推开了人群,她走上前,仔细的看了看郭海成睁圆了双目的脸,一把脱下了大衣盖住了一切。
傍晚天际的红,血液凝固的红,大衣的红,警车灯闪烁的红,周活水跑来时脸上的红,郭雪宁觉得自己在这一天内仿佛看遍了这世界上所有的红,以至于她此刻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肯定是他干的……”
郭雪宁的手搭在周活水裸露出的小臂上,指甲深深的嵌入了白嫩的皮肉。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保安那天和我说了,他说过不会放过我爸的!”
外套搭在郭雪宁的肩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的周活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他对上郭雪宁睁大的双眼,嗫嚅着开了口:“不会的……”
“不行,我要告诉警察,我爸不能就这么死了!”
“等一下——!”
巨大的恐慌突然袭击了周活水,他猛地一把拉回了郭雪宁,两个人却都因此愣了一下。
唯一一件外套滑落到了地上,郭雪宁看见了周活水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周活水,你为什么拦着我?”
牙齿在克制不住的打颤,郭雪宁却分不清这是因为寒冷还是悲恸。
“你舍不得让瞿骁血债血偿是不是,我爸都死了,你还在这惦记他是不是?”
“我只是……”
“你闭嘴!”
郭雪宁挥开了周活水桎梏着她的手,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我早就应该发现的,你早就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是的,雪宁,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
周活水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骚动着的人群,手无措的挥动了几下。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雪宁,你相信我,等一切都处理好,我给你的承诺我都会实现!”
“不必了。”
郭雪宁缓缓的站直了身体。
“我们不可能了周活水,是我不想结婚了,我出轨了。”
没有心情再去看周活水最后的表情,郭雪宁顶着寒风一步步走远了。
她想起了密室那天瞿骁在强光下显得异常锋利的面容。
真正可怕的野兽已经死去,更强大的王子也已经出现,周活水哪里还会再需要她的保护呢?又或者说,她哪里还需要保护周活水呢?
恍然间有一种通体释然的感觉,郭海成的尸体被各色的人们环绕而早已看不见,郭雪宁忍不住在心里压抑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