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行记》老熊软糖

3、第二章：夸父计划

　　时而宁静，时而狂啸，九黎站在海岸线边静静地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分秒，他的鼻血从鼻腔里溢出，一股一股地，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通讯器给了许未马，一身装备也都扔进了海里，他现在空无一物，刚刚潜入深海里所受的伤也显现出来。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人用锤子捶过一样。血液上浮，脑内嗡嗡作响。

　　“如果这个时候出现敌人，我岂不是必死无疑了？”九黎躺在地上，看着黯淡下去的日光，像被摄取灵魂一般惆怅。

　　突然好像就这样死掉啊。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地面突然猛烈晃动，海底涌起一阵恶风，像是一场海啸，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怎么回事？”九黎疑惑地看着眼前猛烈波动的海，胃里随着地面的振动翻滚起来。整个人站不住又倒了下去。

　　一只黑色的尖角从海底跃出水面。十几米高的身体，漆黑光滑的甲身映入眼底，一双蟹钳一样的双臂，健壮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双腿，淋湿的长毛覆盖住整个身子，尖锐的獠牙参差不齐地长了两排，狭长的眼睛里泛着绿光的瞳孔令人发自内心觉得恐惧。眼前的怪物像是变异的哥斯拉。

　　下一瞬，原本黑黝黝一团的怪物又幻化成无数只大手，像是合子异种里多手多脚的怪物一般。再下一瞬，又幻化为一只血肉模糊的黑团，散发出死尸一般的恶臭味，如果仔细听还能感受到其中尖锐刺耳的嚎叫声。

　　九黎不敢大声发声，他趁着怪物浮出水面的时机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小楼里。
　　刚刚搜救许未马的时候已经排除了整片海域的其他生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只怪物是从哪来的？

　　地球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黑暗笼罩在他的眼前，他能听到怪物走出水面的波动声和自己心跳狂颤。

　　它来了。

　　脚步声渐近，仿佛水琴奏乐，在耳畔不断回响。风声尖锐，如同怪物的喘息。
　　九黎作为一个常年奔走于最前线的战士，对于危机的敏感性使他的精神高度紧绷，他知道那只怪物正在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屏住呼吸，大脑之中却想不出对策。
　　蟑螂面对人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冷汗湿透衣襟。仿佛下个瞬间就连着这座楼一起被怪物吞到肚子里，九黎想象到自己被撕碎成一段段，肠子内脏被扯得到处都是的模样。血液溅了一整面墙，或许眼睛也会滚落出来，被一个行人踩碎。
　　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心弦也越绷越紧。

　　又走了？

　　那脚步声略过他所在的小楼，仿佛向着更远处走去了。九黎松了半口气，整个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重。他深深喘了口气，像是在把刚刚被吓跑的灵魂再一次吸回来。他很害怕，没来由的觉得恐惧，这是在他前半生从未有过的。即便无数次面对过恐怖的敌人也未曾有过这种感受。

　　腿完全瘫软，手心里被汗水浸没，他甚至握不住自己的另一只手，全身都在颤抖。
　　得赶紧去通知其他人，九黎有预感，这只怪物绝对不是可以用寻常手段对付的东西。它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毁灭感。

　　他给自己打了气，扶着废弃的水管站起来。有水声从管道里流过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水声？

　　九黎缓缓回过头，只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的瞳孔正狠狠地盯着他。

　　血液凝滞，脑内轰鸣。身形诡异，难以形容的怪物伸出手指，尖锐的指甲仿若尖刺，刺穿九黎的胸膛。
　　鲜血染湿地面，眼前一黑，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内脏撕裂的疼，以及被穿成人串的屈辱苦痛。像是被拔掉翅膀的蝴蝶，美丽地躺在地下。

　　远方的火燃烧如白昼。

　　“你在害怕？”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下达什么样的命令？”通讯器另一侧传来男人的问题。

　　许未马自顾自的向远处飞行，根本没有想过怎么样才能让太阳回到正确的回归线上，“不知道。”

　　乌黑的银河旅途仿若长夜，他背后是墨兰色的地球。随着位置的升高，许未马感觉身侧的气压在发生不断变化，但无论何种变化始终都没有影响他的身体。呼吸照旧，移动照旧，被排除在物理法则之外。

　　而太阳，正逐渐走出以它为中心的星系，奔向一个虫洞，莹绿色的虫洞仿佛一张伫立在宇宙之中的大嘴，等待着太阳这一颗橙红色的奶糖入口。

　　虽然许未马的物理很不好，但他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你能不能帮我把大虫子们的星球变成太阳？”耳机那侧的男音平静镇定，像是在问候日常一样说着。

　　“疯狗，你又说什么疯话？”许未马对着通讯器另一侧的男人骂道。

　　“看到大虫子们的星球了吗？”
　　另一个物种为了扩张战备，特地将自己的星球推动到太阳系。

　　许未马突然意识到通讯器另一侧的男人没有在开玩笑。
　　他看着另一个物种的星球，那是一颗与地球很像的星球，天空的浅蓝色，冰川的白色，已经平原一样辽阔的绿色，构成了一颗颜色多样的球体，椭圆形。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许未马确实有一种本能的排外性，一切以人类的发展为出发点。但本能此刻也在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虽然不对，但他能做到。

　　他现在比原子弹更危险。他能撕裂时空，能扭曲空间，能改变一切物质，能毁掉一切物质。

　　一个星球是最普通的物质。

　　的确，毁掉他们的星球，将太阳的能量移植到他们的星球上，既能让地球上的侵略者败北又能延长太阳的生命。目前来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许未马，千年之后，没有你许未马，也没有我。”

　　“或许我们会出现在里历史书上，也或许我们会上军事法庭。但你要知道，千年之后，只有一种一直走在宇宙中的生物，叫人类。”

　　“为了前进，我们的祖先难道不是已经毁掉过无数物种了吗？他们不是已经为我们做好了抉择了吗？你在犹豫什么呢？”男人平静的话让许未马的心中像是注了铅一般，沉重到失调。

　　“有别的办法吗？”

　　许未马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抗拒，但他无声地将这份抗拒压了下去，为了他失而复得的生活和爱情，他别无选择。地球上有太多比他活下去欲望更强烈的人。他不能让那份希望落空。

　　从未如此接近太阳，太阳确实像一个大火球，核聚变不断，这里散发着比地球上高22亿的温度。如果是肉体凡胎在这里会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令人畏惧得温度不断，重力比地球上更高，像是这颗星球一样伟大而又张扬。指引着人类前进，改变着人类生命的进程。

　　许未马突然觉得很想哭。

　　他站在宇宙的其中，除了离地球更远之外和之前的任何时候没有别的区别。他不是超人，他所要做的事情一点也不伟大。他要像他最瞧不起的人一样毁掉另一个星球。

　　像他这样一个失败的，懦弱的人今天却要为了人类的生存与太阳诀别。

　　他勾动手指，一股无法忽视的引力在他手里窜动。他透过一层层散着热气的外层看到最靠里的核反应区域，像是一座喷发着熔浆的火山口，几千万度的核心，物质密度奇高无比，比许未马之前见过的所有东西都更加牢固。而于此同时，太阳的表面被他的改变而牵动引发黑子运动。

　　辐射层散发着除了热量以外的能量，对流在他的牵动下不断改变方向。透过一层层复杂的结构，他看到了更里面。

　　“许未马，为什么停下？”

　　“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在地球上。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太阳里。”许未马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

　　“太阳的轨迹发生改变，内里的东西也随之改变，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但这种东西可以延续任何一个星球的寿命，它像是一种不竭的能源。”

　　“如果能取出这种东西，太阳不会消失，地球和他们的母星也不会消失。”

　　那是一种如同植物生长时跃动的生机一般的能量，比所有之前他见过的能量都要强大，比所有的一切都强大，像是生命本来的能量，超越时空。在太阳移动的过程中缓缓而生。黑色的内核，与周圈里不断奔走的气体薄膜。

　　“你能做到吗？”

　　许未马不确定这种东西究竟能不能在他的分解范围之内，但他答道：“我可以。”

　　轻轻动了一下手。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劈裂一般疼痛，那种每一个骨节都再叫嚣着疼痛。显然，太阳深处的内核并不允许他这样。许未马静了静心，将所有脑内杂念都抛开，专心于眼前那一小处。

　　燃动的内核与他心脏跳动的节拍吻合。

　　再有一点点，就可以触碰把它完美的取出来了。

　　下一瞬，一股足以毁灭太阳系的力量涌出来！顷刻间蔓延到许未马的四肢。许未马像是触电了一般，鼻血疯了似的往外涌。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在疯狂涌动，如同注入了一只只长蛇，在他身体里不断攒动。

　　“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有什么零件不堪重负变成了宇宙里的浮游垃圾。

　　哦，是他的那条假腿折了。

　　这下糟了，回头又要重安这条腿了。休克的前一秒，许未马的大脑里存放着这句话。

　　像是坠入深海的那一刻一样，他进入了深深的休眠状态。记忆的潮水涌上，将那份只属于他前半生的书页送到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