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红楼梦》楚宜

4、落水

　　一瞬间，脑子分外清晰。我想到林黛玉葬花那一回里，宝玉用衣服兜着花瓣儿抖落在溪水里，黛玉说此处的水是干净的，别处却不知道如何肮脏呢！我想到林黛玉是坐船来的，每次呕气就说要坐船回去，唬的宝玉发了魇症，见了一个船摆件儿也要袭人拿去烧掉。我想到绛珠草今生要还那神瑛侍者一生的泪，想到“潇湘”二字都从了水旁，想到《红楼梦》注释里面说“娥皇女英随舜不返，死於湘水”，而黛玉的“潇湘妃子”正是娥皇女英的代名词！难道，难道这一切暗指林黛玉真实的死因是溺水？
　　我憋着一口气潜到水底，幸好我不是林黛玉啊！
　　我记得小的时候，有一个慈善家到孤儿院看望我们，他本人是个幼儿教育的专家，开了好多培训学校，其中就有专门教幼儿运动的，我就是在那里学会了游泳。我悄悄游到桥墩底下，轻轻浮出水面。看多了宫斗剧和宫斗小说，我俨然也成了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我知道此刻装死是最好的办法，既可以免去再次被害，也能让害我的狐狸露出尾巴。
　　果然，我听见籫儿说：“怎么不见了？快找找，落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被水里一个妖怪一口吃了？”
　　“呀！菩萨保佑！千万要给姑娘留个全尸！”这个声音是雪雁的。
　　籫儿听了雪雁的话，嘲讽道：“你这可真是假慈悲了，既下手害她，还求什么菩萨？”
　　雪雁说：“若没个尸首，我如何能回南边去呢！”
　　我心中好不悲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身边人要害你，那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
　　籫儿说：“此前教你药死了她，你偏下不去重手，白白吃了许多燕窝。”
　　雪雁道：“可到底病病歪歪的惹了贤德贵妃嫌弃，这才有了今日的宝二奶奶！”
　　籫儿说：“怪就怪她一日一日竟又康健了，若不是老太太与老爷商议，只怕就遂了她的心愿了！幸好我家主子得了风声，又想了这么个好计谋！”
　　雪雁说：“是啊，她若嫁了宝玉，我只怕今生都回不去了……”
　　我听着心下气愤！这个雪雁真是糊涂啊，她若是想回金陵只管告诉我，我哪有不成全她的？可是我又想到了两个词语，一个是衣锦还乡一个是荣归故里，我即便准许雪雁回去，可能给她什么光荣？害死了我，她不仅能扶灵南归，还能得到“雇主”一笔不菲的报酬吧！那这个雇主究竟是谁呢？王夫人？薛宝钗？我死了之后，她们可是最大的受益人呢！
　　籫儿寻了半响有些着急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俩可怎么交代？”
　　雪雁说：“你何需交代？”
　　我听见“扑通”一声，然后看见雪雁扭着籫儿落在水里。雪雁掐着籫儿的后颈子把她死死按在水里，籫儿不断的扑腾挣扎，没一会儿就没了响动，只怕是已经死透了吧！
　　我躲在水里打了一个冷战！这个雪雁，真是小瞧了她了！
　　此刻雪雁面无表情，用尽力气拍着水花大声呼救：“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她的脸色极为阴沉，仿佛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雪雁的呼救果然引来了救星。我偷眼一瞧，这救星竟是贾宝玉。自打我来到大观园，只与他见过一次面，就那次见面他还一直说我不是林妹妹，说我只是一个与林黛玉长得相似的妹妹。此刻看到了贾宝玉，我的性命算是无虞了。
　　待他救起雪雁之后，我才露出水面。在我露出水面的那一刻，雪雁的脸色已变得煞白！我刻意不去看雪雁的眼神，只对宝玉说：“宝玉，你回来了？”
　　宝玉笑着问我：“姑娘是问宝二爷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细细打量。只觉得眼前这人比前日里见过的宝玉略瘦些也略高一点，但那“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描述也是能用在这人身上的。
　　“早就听说我与你们贾府的宝玉，相貌身材无一不肖，如今看来，竟果真如此！”那人对我作揖道：“在下江南甄家宝玉是也！”
　　正说着话，从荣国府方向跑来两个小厮，俩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中一个说：“甄公子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说：“我家琏二爷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公子呢！”
　　从穿着上看，这两个小厮不过是角门儿上打杂的，平日里没在大观园走动，我们彼此也都不相识。
　　甄宝玉指着我说：“你们家的姑娘掉到水里了，我听见呼声就急忙跑来救人，并非有意乱行！”那两个小厮打量我，似乎在猜测我的身份。
　　我用衣袖掩着面说：“我哪里是什么姑娘，只是个伺候姑娘的奴才罢了！多谢公子搭救！”我略福了福，扯着已经呆了的雪雁，急急忙往潇湘馆去。
　　自打宝玉成亲后，这大观园就一日一日越发冷清了。幸亏如此，我们两只落汤鸡一路上并没有遇见旁的人。一进了屋子紫娟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我拦住她，拉着雪雁的领口，将她一把掼倒在地上！紫娟的吃惊是可想而知的，雪雁的淡定却出乎我意料之外。这个我一直没看上眼的丫头，此刻竟有些终极大反派的味道了。
　　“说！你受了谁的指使，竟这样背叛我！”我才饮了一口茶，气的将茶杯摔在雪雁身前。雪雁就蹲坐在那里，任凭茶水滚烫也一动不动，看来我真是太小瞧这个丫头了！
　　紫娟却忍不住问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雪雁是林家家生的丫头啊，她怎么会背叛你？”
　　雪雁听到此处，冷哼一声说：“演的好戏！真好，真好！”我听的云里雾里，紫娟也不明所以。
　　我指着雪雁说：“你才是会演戏的！枉我跟你从小一处里吃住，你也狠的下心！”
　　雪雁斜睨着我说：“我从小服侍的是我家姑娘，你却是谁？”
　　我心中一惊，紫娟却骂她道：“雪雁，你可是被水淹糊涂了！”
　　紫娟一面骂，一面拿了衣服与我替换。
　　换好了衣服，雪雁突然哈哈哈大笑说：“你们也真是用心，竟连姑娘身上几颗痣都一模一样！”
　　我听她这么说，突然明白她与贾宝玉一样，认为我只是一个像林黛玉的人而不是真的林黛玉。
　　紫娟不明就里，着急道：“雪雁，你可是着了魔障了！”我反而冷静下来了，我说：“紫娟，你悄悄去打听那个籫儿到底是谁。记得一定要悄悄的，其他的事情我回头再告诉你！”我打发走了紫娟，关上门，歪在塌上望着蹲坐在水渍里的雪雁。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林黛玉的？”既然她已认定我不是，那不如先顺着她说。
　　果然，她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继而悲从中来，流着泪说：“我家姑娘果然已经去了！你们这起子禽兽，必然不得好死！”
　　我听了这话忽然明白雪雁与紫娟的不同在于，紫娟先是忠于贾府再是忠于林黛玉，而雪雁是忠于林家忠于林黛玉的。紫娟的忠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雪雁的忠却是骨血里带来的。从利益上来说，雪雁与林黛玉的利益更一致。总之，无论怎么说，雪雁都该是林黛玉最亲近的人，可事实上并不如此。
　　“从小老爷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连夫人也曾抱着我说希望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若不是后来有了姑娘，我恐怕就被老爷和夫人收作义女了。”雪雁淡淡的讲述着，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紫娟也不知道的故事。
　　“后来即便没有义女的名义，可吃穿用度我与姑娘并无十分差别。等进了荣国府，我才发现姑娘一直恼我分了父母的宠爱，心里并不愿与我亲近。等有了紫娟之后，便越发疏远我。可我对姑娘的忠心，又岂能因为一点冷落和委屈就动摇？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却不能明白我对姑娘的情谊，他们以为一点子银子就能收买了我！而我也将计就计，因为我知道融入敌人就是最好的保护。他们送了有毒的燕窝来，想要慢慢毒死姑娘，这样姑娘就不会成为她择取佳婿的绊脚石了。我用自己的月例买了燕窝悄悄把有毒的替换掉，可我的月例太少，即便加上他们给的封口费也不够姑娘每日里吃，所以姑娘总是抱怨我们这里得的燕窝是最差的。可是，最差的也好过有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