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红楼梦》楚宜

11、惊变

　　贾政因守孝悌，暂不用去边关苦寒之地安抚流民。直到落雪时节，众人才想起我招婿之事。贾政的意思是以文招亲，找个寒门学子，不怕没有出头的时候。我却串通了贾琏，让他替我以武招亲。乱世里，文人无用，而武者即便流落深山也可以打猎生存。
　　贾府放出了消息，遍邀俊杰，于腊月初十在大观园比武。按照民俗，我必须藏在闺中的，虽然打发了紫娟和雪雁一遍一遍去瞧，可都是几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谁又能瞧出个什么究竟呢！她们带来的唯一有意思的信息就是，甄宝玉也在招亲的队伍里。
　　听了这个消息，我心中如同掠过一枚惊雷！贾宝玉，甄宝玉！假宝玉，真宝玉！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此刻才想清楚吗？
　　十六年前，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想要到人间历练历练。那绛珠仙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就说要一同下凡，还要用一生的眼泪水来偿还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如此便有一群风流冤家陪着两人下世，去了结了那些风流债。
　　这是《红楼梦》开篇就说的一清二楚的事情，可是《红楼梦》却并不是神瑛侍者或者绛珠仙子讲述的，居然是一个石头讲述的。这个石头就是贾宝玉从娘胎里带来的，那颗无才可去补苍天的五彩斑斓石。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当初的神瑛侍者投胎成了甄宝玉，石头投胎成了贾宝玉，绛珠仙子就是林黛玉。如此，绛珠仙子一生的眼泪并没有还给神瑛侍者，反而是给了这个石头？
　　《枉凝眉》开头一句：“一个是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这不就是指一株草和一颗石头的相遇吗？这里面说“奇缘”，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在人间的相遇是注定的，又怎么称得上“奇缘”？反而是半路设法加入，想要体验富贵的五彩斑斓石与绛珠仙子的相遇才是奇怪的缘分啊！
　　错了，错了！黛玉一生的泪水都错付了！她真正要报答的是神瑛侍者投胎的甄宝玉啊！如今甄宝玉也在招亲之列，这更加说明了两个人是有正缘的。可真实的黛玉已经死了，如今与神瑛侍者相遇的是我啊，难道我跟神瑛侍者之间也有一段“奇缘”吗？这简直太奇妙了！
　　旧世里的迷信，说腊月与正月不得破土，以防得罪了太岁。是以我的新房到了二月才动工。也不是什么大工程，毕竟只是尤二姐的旧居，一应家私都是齐全的。只要把那些个泛黄的墙面粉饰一二，也就凑合了。
　　贾琏因有些把柄才肯为我奔劳，凤姐儿也替我置办了些新的用器，宝钗是不得闲顾及的，只打发了莺儿来白话几句。
　　这一日紫娟回来说：“宝二奶奶是慌了神了！她屋里竟有丫头子说姑娘使了调包计！”
　　我正疑惑是什么调包计，雪雁说：“她自己心眼子多，只以为所有人都同她一样！”
　　我看了看雪雁，这才明白当初宝玉迎娶宝钗的时候，恐怕真是雪雁去做了伴娘呢！只是从眼下看，想出这个计谋的必定不是凤姐儿。更可能是薛宝钗自己的主意，不过借了赵姨娘的嘴说出来。
　　紫娟又说：“你是没听见的，只把我气死了！那几个丫头子说现在的甄家姑爷其实就是宝二爷，那个跟了四小姐走的才是甄家的！”
　　我一听笑着说：“你别一口一个姑爷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紫娟抚着我的脸笑道：“雪雁你快看，姑娘脸红了！”
　　我啐了她一口说：“你叫雪雁做什么？没的教坏了她！”
　　雪雁握着嘴笑道：“姑娘与姐姐最亲厚，不如派了姐姐去试婚？”
　　紫娟一听忙追着雪雁要撕了她的嘴，两人打打闹闹，只愿未来的日子都如今日这般充满希望才好。
　　在古代大家小姐出嫁之前会派一两个丫头先去夫家试婚，既是为了熟悉幻境，也是为了打探虚实。若准姑爷看外表是个极好的，实打实却有些暗疾，试婚的丫头就会禀告主家，能退婚的恐怕就要退了。如此，试婚的丫头子无论是送人还是接回去都不紧要，主家小姐幸福才是最关键的。可我怎么忍心把紫娟或者雪雁送去试婚呢？我要让她们找到自己的真爱，嫁给幸福！
　　我拉着她俩说：“如今寄人篱下，哪里还有这许多讲究，不过玩笑罢了。即便是好的时候，我又怎么忍心送你俩去试婚？你们只记住，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自打我三人捅破了窗户纸，露出了真面目之后，虽彼此如从前相处着，可到底心里都有疑惑。特别是我那个芙蓉小仙的故事，她们又能信几分呢？可时至今日，我们除了相依为命也没有旁的路了。
　　紫娟眼眶湿润，她搂着我的肩膀说：“紫娟除了姑娘再没有旁的人可依靠了。”
　　雪雁听了说：“可姑娘又去依靠谁呢？”
　　是啊，我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又凭什么说出要她俩嫁给幸福的大话？
　　雪雁说：“我看，我们得尽早离开这里。”
　　雪雁的表现让我不得不另眼相看，其实我心里也早有了这个打算。
　　雪雁接着说：“姑娘从前念唐诗，里面有一句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可不正是到了云初起、风满楼的时候了吗？”
　　我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雪雁说：“我老子娘知道姑娘招了贵婿，前儿个又来信了，说庄子里收成也好，宅子也宽敞，如今既是入赘更该回去才是。”
　　我看看紫娟，紫娟已先说道：“你们回去，可我该怎么办？”
　　我答到：“你只管说你愿意不愿意！若跟我去了金陵，可不是这般的宅院了。”
　　紫娟略有着迟疑的说：“我，我……姑娘，你真不等宝二爷了？”
　　我突然警醒，原来爱着贾宝玉的不止一个林黛玉，还有这个紫娟呢！我问她：“你在等着宝玉吗？”
　　紫娟目光闪烁，不敢看我。我柔声道：“我并不是林黛玉啊！你若爱着宝玉，怕在这里是等不到他了。”
　　紫娟问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宝玉怕是命定的要做个和尚。”
　　“那我就做个姑子去！”
　　我一怔，连忙握着她的嘴说：“你做了姑子就能见到宝玉了？”
　　紫娟的眼中是令人不忍直视的失落神色，雪雁转身开了窗，站在窗前回头对紫娟说：“你到底是家生的，打开了笼子也不会飞走。”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嘈嚷，我们三个立在窗前张望。只见一队衙役样的人物已经打开了潇湘馆的院门，正在竹林前面商议着什么。紫娟一脸迷茫，还打算出门去问个究竟。我忙捂着她的嘴，拉了雪雁悄悄儿的从后门溜出去。只见大观园里到处是衙役，有的三五成群还拿绳索拘着一两个丫头婆子，有的用箩筐挑着收罗的金银珠宝。我三人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彼此手握着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好不容易挨到了沁芳溪，雪雁当机立断跳了下去。紫娟不会水，不敢跳，我正要拉着她跳水，却被雪雁一把拉了下去。紫娟看看我们，狠下心往前跑去。我与雪雁呆在水里，想要拉住她也来不及，可心里的担忧、害怕与离愁都一起涌了上来，我忍不住泪水涟涟。雪雁也强忍着泪水把我拉到了桥墩下。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连园子里都是这般情景了，只怕两个府里早就一片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