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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泥人珍贵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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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近我房间之时,良伯已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叶梓尘则定在我面前,一脸温柔,挂着浅浅的笑,看着的仿若不是实实在在的人或物,而是一种信仰,一种期望。灿若星辰,绚烂如烟花,他的眼里尽是花开时美好的样子,嗅着的是最清幽的芳香;眸若深潭,盼似流光,他竟有吸纳万物苍生般的魔力,亦能映照出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嫣红。他梦魇了,还是……确然,我有明白无误的认知,叶梓尘是不可能有恋童癖的。但是,我依然有了片刻的失神,晕晕沉沉地似掉进了某个旋涡。
他恢复清朗舒逸的眸光时,我心底甚至涌起了阵阵的失落感。
“辰儿,不可愚弄你的师兄。他们都是可怜人儿,你同他们得友爱才是。好了,天色已晚,进去吧。”他温润的话语没有一丝苛责,反显得对我过分的溺爱怜惜。我却好像欢愉不起来,今夜的玩笑虽是以如此尴尬的局面收场,我便把它忘了罢,可叶梓尘方才的心神恍惚已尖锐的刺进了我本以为愈合的伤口之中。
“是,师傅。”我闷闷地回了屋,暂且忘却一时的恍然睡起大觉来。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预知。不知是否是经历了那件事,杜洛寒成功的转型了,他不再装酷摆聪明,开始成为像江唐两位师兄那样与我说话玩乐。而令我得意的是,捉弄别人居然也可以帮助一个人解除多年来的恐惧症状,譬如说怕猫。
他变了,他趋于正常化了,他像我的好师兄了。可我总觉得他又是不同的,他在武学上所展示出的才华是江唐两人所不能比拟的,他明明才气盛人,却总恭谦谨慎,从不自恃清高。他渐渐驱散开原本缭绕他周身的寒气,化作骄阳般的暖意,沐浴着我们每一个人。从此郦铭山庄里多了一个谦谦有礼,和善处事的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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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经历由顽皮的孩童成长为懂事的少年少女,何其有幸?
看似婆妈其实温柔细心的老大江昀,机灵八卦实际心地善良的老二唐智允,大转型之后成为万人迷的老三杜洛寒,可爱又可亲的良伯,每天给我们做可口饭菜的厨娘缪大娘,十年来不发怒不翻脸的记录的保持者叶梓尘,已长得如花般娇艳动人的郦铭山庄庄花霏妍,三十岁高龄却仍保持着少女面容的司某人……
流年辗转,岁月流逝,郦铭山庄里早不见我们偷懒打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师兄们每日勤早刻苦的练功,而我的剑法虽有所精进,但似遇到了个槛似的,再无建树。师兄们不再是我初见时的瘦弱清涩,他们已如朝阳初升焕发出蓬勃的英气刚毅。我的好姐姐霏妍,如璞石雕琢后焕发出的珠玉光泽耀眼夺目,俏生生的小脸是我经常调戏的,那双琉璃般的杏眼,光彩耀人,熠熠生辉,泛着教人不可移目的珠光宝气。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我心中大抵也就如此吧。南方佳人,唯缪氏霏妍是也。
我们是一家子啊,奇怪而和谐的一家人。如果问当家人是谁,那必是叶梓尘,而女主人却仍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有人传言,这郦铭山庄的叶公子第四个徒弟是一女子也,且她存着爱慕师傅的心思,一心想做上女主人的位置。这女子与那叶公子相差有十六岁,但许是叶公子本就天生俊逸非凡,神韵卓然,偏偏与那四徒弟站一起就是一对神仙璧人,佳偶天成。莫道是那四徒弟生得有多美,这个传言乃是那叶公子已年过三十却尚未娶妻所致啊。
我在郦铭山庄的十年里,清溪镇这种民风淳朴的小镇早被我玩翻了,那么我唯一的念头便是往外走。殊不知,叶梓尘看我紧得很。他不在山庄时,他的三大徒弟像狗尾巴一样黏着我,严防我私逃。他得空在家时,曾拿了琴棋书画四大酷刑来伺候我,但最终还是在我的九指魔音和鬼画符下投降了。
叶梓尘自以为做的严密,也料不到他的徒弟也有出卖他的一天,而且竟是他最器重的老三杜洛寒。我的三师兄即已被我亲密的唤作阿洛,是我的保镖,是我的出气筒,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同党,是我的……我们是好朋友。他平日里虽对叶梓尘言听计从,但也偶尔磨不过我的无赖要求。
于是就有了十岁的那一次“离家出走”。
那时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同,繁荣而热闹。小吃摊、占卜算命、古玩字画、手工制作应有尽有,我来到古代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多新鲜的玩意。但我唯独被一泥人小摊上的一对娃娃吸引住了,它们是穿着喜服的夫妻,做工并不见得有多么细腻精致,却如此生动而鲜活,仿佛真是一对喜结良缘的新婚夫妇,璧人合和,女子娇羞怯然,男子意态风发,竟应了那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站在泥人小摊前不肯走,只死死地盯着那对小泥人。霏妍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嘀咕了一下,我置若罔闻。阿洛也面带为难之色,示意我走,我便醒悟过来我们身无分文。
而恰在此时,一白衣少年取过那泥人,看了一眼,便收拢在手中。他身旁一青衣小童立马递上铜钱,与此同时还瞥了我一眼。我知道,那眼里分明写着“没钱,就甭看了”。
哼!没钱就瞧不起人啊!
我先看上的东西,居然给抢先了。郁闷至极,现今还遭人鄙视了一通,更是怒气冲天。
我简直想当个一回女强盗,二话不说抢了就跑。可瞧那白衣少年一副风姿绝热,翩翩优雅的样子,我还是得顾忌点的,好歹淑女点是应该的。
我自认要维持一点礼数,便舔着脸道:“这位小兄弟,能……能把它让给我吗?”我指了指他手中的小泥人。
他抬眼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白皙如璧的面庞上冷然沉静,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一闪而过,然后转过头,哼了一声。
我吃了干瘪,不知为何也说不出话来。大约是被他给冷冷地冻住了。
他不再理睬我,转身正欲离去。
我一时情急,上前忙扯住他的袖子,拽住不肯松手。“你把它让给我吧,我真的很喜欢。”我再度厚着脸皮说道,满不在乎自己身无分文之下的后果。
他狭长的凤眸一凛,尽是风雨欲来的盛人怒气。白净的脸也红了起来,一使劲挣脱了我的利爪。
“哪里来的野丫头,动手动脚的。”说话的正是那白衣少年身旁站着的青衣小僮,只见他身材虽瘦弱却生生让人有种钢铁般的钝重,看似与那白衣少年一般大小,眼睛却贼亮贼亮的,万分有神。说着在那白衣少年的白色衣袍上轻掸了一下,似是掸去什么脏物一般。
“我……我只是要他手里的泥人。”我坚持着,也不知自己为何在此事上变得如此执拗,也不顾忌他们如何看待我。
“那是少爷看上的东西,岂是你这无礼的野丫头可随意索取的,哼。”那模样与他那主子配合得天衣无缝,白衣少年只顾自个瞧着小泥人,无视我与他小厮的斗嘴。
我气得牙痒痒,正欲发作。被我落在一旁的霏妍猝不及防的拉了拉我,而阿洛在我耳旁说道: “回去吧,师傅发现了又要骂了。”
踌躇间,那白衣少年居然开口说话了:“你若哪出二十纹钱,我便卖给你。”他的眸光淡然扫过我的面上,然后低首抚弄着手里的小泥人。
他必是看出了我没钱才有如此一说,我愤恨的想着。这么一来,我也拿他没办法了。手不自觉的碰到了凉凉滑滑的一硬物,咦,那不是玫瑰形状的玉饰么。自醒来那一刻就一直带在身上,也未太在意过。
清润纯净的色泽,如流动的冰泉游弋着,玉质明皓无暇,花苞欲绽未开,含羞待放。我轻轻抚着这光滑润洁的玉佩,从腰侧解下,以手盛于白衣少年面前,道:“此玉乃我随身之物,只是并非是我真心所喜爱,望你能肯将手中泥人割爱于我,我以此玉换之。”
“师妹,不可。”阿洛和霏妍齐声阻止我。
“不要紧的,师兄、姐姐。我带那玉佩多年却仍觉得是可有可无的,而对泥人是一见便怦然之下的心动。你们说,我该不该换呢?”我嘻嘻笑着,仍把手置于少年面前,只看着他手中的小泥人。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从我手上掠过,玫瑰玉佩便到了那人手里。他指尖冰凉,引得我一阵心颤。
他把玩着我的玉佩,将泥人交到青衣小僮手里,“给他”他看也不看那青衣小僮,只顾端详着玫瑰玉佩。
泥人到了我手里,便满心欢喜地准备拉着阿洛和霏妍走。
“慢着”冷不防那少年会阻拦,我的脚步便一滞。他的眼中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轻捏住红绳的一端,“这个太过女气,我不要。”说着仍是交到青衣小僮手里。那青衣小僮执起它交到了我手上。
我愣在原地,紧紧抓着手里的小泥人,怕它再次不属于我。
“你放心,那个便送予你罢。”那白衣少年一脸“我很大方”的表情,睨了我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湮没在人群中,那青衣小僮楞了一秒钟,然后忙跟了上去。
待我回到家,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这次出门缄口不言。而本以为会遭到的责骂,却因众人替我们隐瞒而使得叶梓尘不知始末,未加责罚。
这是我十岁的小小意外,当初一心想得到的小泥人早被蹂躏破坏而遭到丢弃,想来这却是另外一个情不由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