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岁月已不多》深海一只羊

6、第 6 章

　　16.
　　景行开始回家了，不知道是玩累了还是被高舒朗揍醒了，又或者是被那天的姜云清吓到了，总之那天他在办公室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决心痛改前非，成了一位金不换的回头浪子。

　　他不再出去花天酒地，而是腾出时间陪姜云清。他太了解姜云清了，不管给她多大的气受，最后都依旧温柔乖巧，她就像棉花糖，永远柔软永远甜蜜。所以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在用甜言蜜语的讨好换来姜云清的笑容后，之前的那些烂账就全部一笔勾销了，他还是景行，她还是他的姜云清，他们都能回到原点重新开始了。

　　反正新的一年到了，一切都是新的光景，他们要从一月一日过到十二月三十一日，这时间足够去忘记一些坏的，然后去制造更多的好的。就算，就算一年不够，那也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呢。

　　景行这样想着，心里就觉得踏实，姜云清那红肿的眼、苍白的唇和褐色的血迹便不能再魇住他，他终于能从患得患失的苦痛中解脱出来。

　　吃过晚饭后，景行一把抱住正在收拾碗筷的姜云清，嘴巴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我明天要出趟差，去纽约。”

　　姜云清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睫毛应了声，继续收拾，只是不自觉咬住了嘴唇。意料之中的，这一天还是来了，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从她这里骗取对他而言根本没那么重要的信任，好为自己寻欢作乐谋得一点心安理得罢了。她知道的，她从来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有一点不死心的失望？

　　“大概去一星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摇摇头。她心里除了不想要他走，没别的了。

　　“别收拾了，咱俩要七天见不上呢，你也不怕想我？”

　　七天？更多个七天她都等过的啊。

　　“我会想你的，会想得发疯。”

　　他是真的会想她，甚至以前每一次怀里抱着别人时，都会想起他的姜姜。可以上的女人很多，但可以爱上的女人只有一个。他觉得这句话真的说到他心坎里了。

　　姜云清躲开他的吻，轻轻喘息着说:“我先去帮你收拾行李。”

　　“我现在比行李急啊傻姜姜…”

　　17.
　　景行离开了的这些天，姜云清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更习惯没有他的房间，更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不用费心思准备三餐，不用跟在他身后整理狼藉，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装作若无其事。

　　她才终于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静了下来，她的心问她，还爱吗？

　　姜云清想了好久，答案还是没答案。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千千万万次，第一次把景行写进日记里时，她的心忸怩着跟嘴巴说反话；第一次和景行做那么多第一次的时候，她的心颤抖着开出花儿来；第一次为了景行踏上旅程，她的心坚定勇敢，像最英勇的士兵，那么多时候她都能掷地有声的告诉自己：我爱他。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后来，就像解了一道错误的方程式，草稿纸铺了满桌，每一次都是无解。

　　陆圣雯的电话将她从这种近乎自虐似的拷问中拉出来，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猫一样的慵懒中透露出些不可亲近。

　　对于陆圣雯，姜云清是感激的，感激她在艰难时出手相助，感激她陪景行闯出事业，感激她虽然喜欢景行但是从未插足。

　　女人最知道女人，见到陆圣雯的第一眼，姜云清就知道她喜欢景行不比自己少。那时陆圣雯已经很美了，她像朵明艳的玫瑰，稍稍摆动一下枝叶，散发出的香气就足够姜云清自愧不如。但玫瑰花没有刺伤她，反而用自己的嫩蕊呵护着她。

　　陆圣雯很好，好到景行都问她“你和雯子交个朋友咋样，处个小姐妹？”

　　但陆圣雯对她说：“你会管自己的情敌叫姐妹吗？”

　　陆圣雯冷静到冷漠，理智到刻薄，除了景行，谁都不能让她多瞧一眼。

　　所以姜云清的朋友只有高舒朗。

　　陆圣雯到的时候，姜云清已经坐在店里等了，她正和服务生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陆圣雯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永远都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很好欺负呢？让当坏人的自己都心疼不已。

　　面对陆圣雯，姜云清总是自卑多一些，连着说话都怯怯的:“我记得你喜欢这家的手冲，就帮你点了，可以吗？”

　　陆圣雯没说话，端起咖啡杯轻轻闻了闻就又放下了，红唇勾起一抹笑来:“谢谢。”之后目光便落在姜云清脸上，意味不明。于是姜云清更加局促起来，想着自己素面朝天的脸是不是气色不好，或者是走得太急头发被吹得很乱，又或者是自作主张讨人家烦了？

　　纠结了片刻后，姜云清咬咬牙决定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两人之间莫名尴尬的气氛，哪成想她刚抬起头，陆圣雯就笑了，她第一次见陆圣雯笑得那么甜，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见。

　　因为陆圣雯说:“我怀孕了，景行的。”

　　有那么一瞬间，姜云清能听到血液倒流时耳朵里的轰鸣声，像是开过一辆坦克，把她早就支离破碎的心直接碾成了糊糊。

　　“你们吵架那次，你咬他，在肩膀上，记得吗？”陆圣雯说着，伸手在自己肩膀上的某个部位点了点，那里，除非脱了衣服，否则还真看不出什么。

　　姜云清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只有颤动的睫毛证明着她并不是静止画面，但那睫毛遮住了眼睛，陆圣雯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其实不用看，她知道，姜云清此刻难过得要死掉了。她也是，她觉得自己比景行那些女人还贱还恶心，她也快死掉了。

　　18.
　　和姜云清闹得不欢而散的景行开着车到处乱转，他没有去找那些女人，也不想去喝酒，最后干脆去了公司。那个时间公司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几个从大学起就跟着他创业的朋友也正打算下班回家，其中就包括陆圣雯。

　　自从公司慢慢做大以后，再加上景行到处鬼混，其他人也忙着顾家，大家就很少能聚在一起喝酒了，机会难得，一群人很快就喝多了。

　　景行爱玩爱热闹，拽着人又开了第二局，再睁眼就是在陆圣雯的床上了。

　　陆圣雯已经醒了，但是没起，景行迷迷糊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嘟囔道:“别咬我，我错了，我真想你了。”陆圣雯没说话，于是没得到回应的景行很不甘心，手在她腰上摸了两把就往上滑，然后顿了一下，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景行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浪荡惯了，身边躺的是谁都见怪不怪，唯独陆圣雯不行。陆圣雯是谁呀，那他妈是他哥们儿，过命的交情，和高舒朗一样的左膀右臂！现在他把他哥们儿睡了？他不光介意左膀的存在，还和右臂纠缠上了？

　　“卧槽，他、他妈的…嘶，这…不是，我去…”饶是伶牙俐齿如他，面对光溜溜的自己和光溜溜的陆圣雯，也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圣雯一没哭二没闹，也没上吊，她看了满地抓衣服往身上套的景行，淡淡的开了口:“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么一点儿事儿也正常。”随后唇角一挑:“你该不会还要我负责吧？”

　　“啊？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哈哈…就是、就是有点儿…”景行挠挠头，心里又是放松又是紧张的，别扭极了。

　　“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你穿好衣服就走吧，我等会儿还要见周总呢。”

　　“哎！行，那…那我先走了哈。”景行边走边扣着衬衫，走出卧室门后想了想，折回来对陆圣雯说了句“再见”，其实他是想说谢谢的，但是话到嘴边立刻惊觉，要是说了那不成了…但是人已经站在门口了，只好干巴巴的跟她道了个别。

　　陆圣雯躺到天黑了才缓缓下了床，她浑身都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什么成年人这样也正常，那是说给景行哄他的，可能说出去都没人信，她陆圣雯，昨天才经历了初夜。

　　这么些年，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景行，别人她看都不屑的看一眼。

　　19.
　　姜云清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皮，她伸手端过了陆圣雯面前那杯咖啡，陆圣雯以为姜云清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给她兜头来一杯洗洗脑子，然后冲她哭喊“你这个贱女人…”没想到姜云清叫来服务生，指了指菜单，又帮她点了杯果汁。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怀孕了，帮你重新点了。”她还是一副笑模样，只是覆在杯缘的手指在颤抖着。

　　看到试纸结果的时候，陆圣雯的手指也这样颤抖过，她踉踉跄跄的跌出卫生间，不顾周围同事诧异的神情，摔上办公室的门就开始哭。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为什么还会这样？她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她不愿意自己和景行的关系蒙上一层洗不掉的灰。可是她也不想杀掉这个孩子，她不愿意放弃自己和景行唯一的关联。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谁都不能，她挣扎了好久，终于决定要见姜云清。

　　因为景行变了。

　　“景行这次去美国出差，正常只要三天就够了。”陆圣雯的手在桌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我想把孩子生在美国。”

　　她没说谎，没有。

　　景行出差确实只要三天，她也确实想让孩子在美国出生，但是剩余那些天，景行不是为了她而忙碌。

　　之前，和美国的客户约好见面日期后，一直有意无意躲着她的景行破天荒叫住了她。

　　“那个…嗨，想跟你打听个事儿，老李他们你也知道，不靠谱。”景行挠挠头，居然露出了害羞的笑来，看得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你不是认识个纽约的洋设计师嘛，你帮我介绍介绍呗。”

　　她认识的国外设计师，刚好在纽约的，只有一个，擅长珠宝设计。

　　景行没注意她的脸色变化，继续憨笑:“嗨，你小嫂子跟我都这么多年了，手上连个戒指都没有，像话吗？哥们儿我也不能太不是个玩意儿不是？”

　　他的话就像刀子，凌迟着她的心，可她不肯罢休，凄惶的开口问道:“你要结婚了？”问句被她说成了陈述句，借着她的嘴，捅着她的心。

　　“你要是给包个大红包，哥们儿我让你小嫂子直接把捧花给你。”

　　陆圣雯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景行第一次在外面勾搭别人的时候，她只是愣了一下，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更何况景行人帅嘴甜钱包鼓，又爱玩爱闹的，出轨也是迟早的事。后来眼看着他周围的女人越来越多，换了一波又一波，她就更加无所谓，这男人的心，怕是定海神针也定不住。

　　可是这样的人，现在居然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

　　她的一颗心四分五裂，有难过，有震惊，有嫉妒，有不甘。

　　姜云清，她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