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这是您的身份证和相关资料,拿着这个去部门人事登记,然后领一下ID卡就好啦。”注册的小姐姐非常亲切,甚至贴心的给白承塞了一份地图,“你看,这边转过去,三号电梯上十八楼,出门就是了。”
白承挺纳闷:“你们这有十八楼那么高么?”毕竟档案局建筑看着古色古香,高度非常亲民。
小姐姐脾气非常好:“有的。”
白承:“……哦。”
白承工作地点名字很是有些格调——叫“国家非自然文化遗产档案局”。
想当年承哥备考公务员熬夜熬到险些秃头,结果一朝解放,就等来了这么张通知书。
白承一脸懵逼——毕竟一般人看到“非自然”三个字第一反应是往后接“死亡”而非“文化遗产”,即使这两者某种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通知书非常中规中矩,白承拿着看了两眼就将其丢在了一边,吃吃睡睡混了两天日子,第三天早上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把自己拾缀出个人样,拎上资料戳开导航——
老实地滚去报道了。
毕竟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的,咸菜罐头资深收藏家白承如是说。
小姐姐给的攻略挺靠谱,白承一路摸到了三号梯十八层。
电梯门一开就是个小电梯间,一道门跟外面隔着,门上特别有文化的挂了块匾额——
白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同尘……门?”
她一头雾水的想:“什么玩意?……嗷!”
后面有个人淡定的收回扇了她脑门一巴掌的手:“别看,小心瞎掉。”
白承对这种不明就里上手就打的傻逼出离愤怒了:“挂在门上地图炮?您怕不是满部门瞎子。”
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居然是个女孩子,留着短短的卷发,眼睛挺大,只是动起手来的画风同长相实在是有出入。
“谢策——我知道你想骂娘,憋着,”她拎着白承的领子把她拽到隔门前,摁着她的后脑勺往下一压,然后一指头戳在她眼前的一个巴掌大的不锈钢门牌上:“看着,跟我念——‘考察组书记处’。”
她嗤笑一声:“同什么尘?”
白承:“……”这位朋友大概是嗑了两斤火药,说起话来浓烟滚滚的,格外呛人。
白承抬头一指:“哝。”
谢策抬了一下头,有将目光挪回来敷衍的一撇嘴:“哦。”
电梯间的牌匾是个有点年头的老物件了,上面写的是及其拧巴的印篆,还坑坑洼洼秃了三分之一,最关键的是根据谢策的观察,除了要出外勤的一拨人以及少量后勤,大多数人都看不见这块板子。
“问题是外勤没几个是人啊我的天。”谢策挺忧愁的想,“这姑娘知道吗?”
谢策在心里纠结了两圈,开口道:“你……”
白承翻了个大白眼:“啊?”
谢策摆摆手:“没事,人蠢是福。”
白承:“……哦豁。”
谢策尴尬的同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又伸手撸了一把白承的头:“……你可长点心吧——报道第一天就排外勤,开不开心?”
白承在学校里就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一般答话就“嗯啊哦”轮流来,如今被人一气顿时打回原形:“嗯,行啊。”
谢策竟然意外的非常习惯。她吁了口气:“来吧小朋友,带你去拿卡,然后回家收包咯——”
谢策,“档案局”考察组外勤专员,中元节回家放了个假,一上班就发现自己手底下多了个小萌新。
谢策不置可否,登上内网刷了刷——界面一更新,小萌新变拖油瓶。
书记处的,写作档案管理员,读作外勤预备役。
谢策心不在焉的收了几条信息,最终认命的开始打外勤报告。
“专员,副专员卡号……啊,不带队啊……地点任务描述批文内网链接……复制粘贴,走你!”谢策念念叨叨地做好报告,顺手提交之后一个后仰瘫在办公椅上,脚踩办公桌一蹬,熟练的把自己发射到了插座旁边,抄起充着电的手机给小萌新发了条信息:“东西知道怎么收吗?”
白承秒回,然而内容非常不走心:“。”
网络时代让承哥的“嗯啊哦”又升了级——句号问号感叹号。
谢策两根指头悬在输入法上头,脑子里来回咂摸了一圈——时代变了,萌新不萌反拽,真是岂有此理。
过了一阵子谢策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白承:[图片]
白承:“出差能带活物吗?”
谢策自己的行李里边就装了把七尺长的管制刀具,带着到处飞从来没出过事,因此对组织十分有信心:“可以。”
然后她点开图片看了一眼。
一只……黑白毛色的鸟,巴掌大,蹲在一个登山包上,气质十分安详。
谢策:“我可以问一下你打算带它去做什么吗???”
白承再次秒回:“应急储备粮。”
谢策:“……”
谢策冷嘲热讽:“你能用这个小可爱喂饱审核人员再说吧。”
白承再次句号。
白承:“相关资料?”
谢策:“内网,包括全套指南,自己看。”
白承:“。”
白承坐在自己的背包前面,抱着笔记本刷档案局内网。
黑白毛团子安详地跟她对峙。
白承把几份在档案局打印好的文件掏出来,拿在手里哗啦啦翻了一遍,摸出一只订书机咔咔订成几份,往背包上一丢——
胖鸟老僧入定,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眼看一叠两指厚的打印纸就要正中鸟头,白承完全想不到这玩意顽固至此,情急之下站在打印机边上一个劈叉,总算没把鸟祖宗砸出脑震荡来。
白承一头磕在大背包前面:“树杈儿啊——”
毛团子是白承亲手孵化的幼鸟,尚在保温箱里、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时候就被白承一天一条朋友圈的发。
于是白承的亲友团见证了一只鸟祖宗的诞生。
白承对这只小东西可谓是三分迁就十分纵容,奈何鸟脑子构造大概真的与众不同,这只鸟白承养了三年,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懂它在想干什么——亲妈本人各种猜想,都快往灵异方向去了。
就比如现在。
白承惊诧地看着树杈儿甩了甩脑袋,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新打印的文件上,再次一脸安详地蹲了下来。
树杈儿:“啾。”
白·鸟奴·承受宠若惊,拎起登山包夺门而逃。
白承在沙发上将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是被手机丧心病狂的振动吵醒的。
谢策在嘈杂的背景音里疯狂咆哮:“你还活着吗???”
白承转着咔啦啦响的脖子打断她:“万寿无疆——”
谢策:“……你皮痒了。”
白承不待她再咆哮一通,迅速另起话题:“出门了,多谢提醒,定位来一个。”
说着便飞快地挂了电话。
谢策跟手机的拨号界面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捏着鼻子给白承发了定位。
白承:“火车?”
谢策:“火车转巴士转牛车转十一路公共汽车。”
白承:“……”
谢策:“也有可能是马车猪车驴车黄包车,这个看向导的本事。”
谢策:“有这个闲工夫跟我东拉西扯不如抓紧赶路?”
白承:“嗯,十一路。”
白承:“到门口了,等着。[图片]”
白承:“这破站子就在我家旁边,每天吵得人恨不得秃头。”
谢策无言以对——难怪有底气睡懒觉砸闹钟。
白承的“十一路”踩着点靠谱了一回,总算是及时爬进了检票口。两个人从高铁转到绿皮火车,一直折腾到次日中午方才从火车站出来——转头又上了大巴车。
破破烂烂的十六座小巴在三伏天中午灿烂的阳光下开上了尘土飞扬的泥路。
白承拿着两叠火车站里给人塞的传单,一叠摁在窗户上遮阳,一叠顺着不大灵光的空调出风口扇风,耳机里放着有声书版的《档案局新手指南》和《编号CHGD190817016北山谢氏祖宅遗址后续考察行动申请及批复》,洗脑循环,非常敬业。
谢策在一旁翻来覆去,满头大汗地企图入眠。
《批复》循环到第四轮的时候,干瞪眼一整个下午的白承总算是把车盼停下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夕阳洒了满山的余晖,映得站牌旁边的老牛格外憨厚。
白承扶着一摸一手锈的铁杆子晕头转向,一边有气无力的朝谢策比了一个剪刀手:“恭喜,奶中了。”
谢策状态稍好一些,但也是声音发虚,这会儿正一脸萎靡地跟牵牛的青年沟通。
青年大概是附近村里的人,皮肤给太阳晒得黝黑,操着一口“粤普”跟谢策连比带划的交流,关节粗大、指甲开裂的手不大灵光的操作一台索爱的翻盖机。
待他摁完手机,谢策道了谢,方才走过来拖起白承丢上了犹带潲水味儿的板车。
小青年一挥鞭子,牛车就咕噜噜地往前走了。
谢策也不知是不是出惯了这种差,虽说略有嫌弃但总体还算适应,找了个看得清路的视角坐下,整个人就瘫在了挡板上。
白承给酸爽的猪食味熏得有点反胃,再三自我调节之后打算向前辈学习——她一屁股坐在了谢策旁边,脑袋一歪就给自己找了个枕头。
“……”谢策满脸嫌弃更甚于坐板车,“起开。”
白承学着自家鸟祖宗摆出一副安详的表情,装作没听到。
谢策:“你……”
然而谢策可能是个说不完话的命。还不等她“你”完,前面赶车的青年朝她们伸过来一只手:“则个,似不似,里们地啊?”
小青年伸手指指天上:“刚才,一兹,跟啧。”
谢策看着他手里那只安详地黑白毛球,沉默了两秒钟,抓了过来
谢策:“多谢。”
小青年赶忙摆手,转头回去驾车了。
谢策抓着胖鸟就一巴掌糊在了白承脸上:“你的储备粮。”
白承正眯着眼睛放空大脑,就给一坨毛球当头糊上了脸。
养鸟的人总是要经历一个“这些鸟都长一个样”到“这一群鸟里面有一只是我儿子”的过程。白承对自家树杈儿的每一根毛长什么样子简直已经烂熟于心了,这会儿把毛球抓下来一看便认出来了:“卧槽?你怎么过来的?”
谢策冷眼旁观这一人一鸟面对面飙戏。
白承捧着鸟祖宗盯了一会儿,眼巴巴的看向谢策。
谢策:“有求于人叫爸爸,闲来无事[哔——],白承,嗯?”
白承:“……姐,那我回去就把这玩意炖一锅?”
谢策:“炖,炖了记得分我一口。”
谢策说完转过脸去看路了。
白承在一边也学着她盯路面,手里一边撸着鸟团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怂怂的自我辩护:“……真不关我事哈。”
谢策是相信的,只是她现在满脑子想着怎么圆报告,一时间没听到白承难得的犯怂——普通宠物鸟还好,问题就是等闲鸟儿不大可能如此聪明伶俐,怕的是任务过程中突然出个什么变数,那就麻烦了。
白承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凑上去再接再厉,就听谢策喊她:“白承。”
白承现在就怕再惹到这位,赶忙应道:“诶。”
谢策:“收好你的鸟。”
白承眼睛一亮,这是答应了。
谢策面无表情的瞅着黑白色毛球。
白承赶忙把胖鸟往天上一扔:“飞着!”
谢策收回目光,又往白承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指南看完了吗?”
白承:“完了,怎的?”
“外勤全都不是人”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惊悚,谢策……感觉自己难以开口。
于是她到嘴边转了几圈的话又吞了下去。
暮色四合,青年打开了架在头上的照明灯,摇头晃脑地照出了一片光斑,路边密密实实地长满了灌木丛和杂草,挡得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谢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定位,便叫停了前面的小青年:“停一下。”
小青年拉住牛头,转过身看她。
白承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看到谢策的眉头皱了起来。
谢策“啧”了一声:“进不去?没理由啊。”
正所谓人如其名,能到档案局外勤组的事情大多不正常,但是能给新人练手的也不会太过猎奇。况且北山的遗址虽然年代久远,但先前已经探查过几轮,基本该收的已经收完了,这回派个书记处的去也就真的是写写报告而已。
退一万步说,北山真的有问题,那她们俩也不该被挡在地图上能够显示出来的地方。
谢策:“没事,继续走……对了,”
她垂着眼睛想了想:“牵牛的绳子松开试试。”
动物有灵,放它自己走说不定能误打误撞走对路。
“真的不行……就要考虑是不是有人把我往沟里带了。”谢策心想,“脸黑使我快乐。”
小青年松松的拽着栓牛的绳子,左右看看路,犹犹豫豫地没有按雇主说的做:“没事噶哇,天黑啦看不清,路我记得的啦。”
白承虽然从小长在岭南,粤语会说也会听,但普通话口音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被带歪——结果听起地方话来就格外难受。她好不容易把对话在脑子里翻译了一圈之后接上,顿时觉得信息量有些大。
白承:“……我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判定自己走错路了的吗?”
谢策紧盯前方路面的同时抽空简短的回了她两个字:“感觉。”
白承哦了一声:“现在呢?”
谢策:“我感觉……”
白承若有所思地合上了她的话音:“……过去了。”
说话间车轮转动声骤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