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盖儒

1、笑

　　她从来不知道，当夕阳的余晖轻轻落在那人脸上时，竟有惊心动魄的力量。

　　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高二上，轻松又沉闷，自在又压抑。
　　下课铃响，台上的老师最后说完几句话，搬了个椅子坐下开始等人问问题。上厕所的同学可以从后门飞奔了，随着重重的关门声，教室里开始吵闹起来。离吃晚饭还有一节课，某些饿坏了的同学的课桌里逐渐有了食品包装袋撕开的声响，传来丝丝烘烤过的小麦香气。
　　舒远斜靠着窗坐着，嗦了一口热水，暖意划过胸腔，她轻轻叹了口气。
　　“唉。”

　　“唉。”
　　“上课不好好听，在底下画小人儿，哎呦，还这么丑。”
　　“把手拿开，还不止一个嘛，老师——”秦菡刚提高点音量，就被底下的人伸手捂了嘴。
　　“嘘，别喊别喊，我在张秃子眼里可乖了，他一直以为我是个踏实努力的好孩子。”
　　秦菡被逗乐了，仰头大笑，却被教室后窗的夕阳亮了眼。正是难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中午那夏天残留的滚烫气息已经消失了，无风，只有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一切都干净漂亮，窗外的渐变色、教学楼间的连廊、映照得闪闪发光的铁栏杆、墙砖上反射出的橙红色的光，和斜靠窗边的那个黑色剪影。

　　秦菡想，这一幕值得用世界上最贵的相机留存。
　　太阳的光彩太盛，她没有注意到那个剪影也在看着自己。

　　舒远愣住了。
　　她看到了一幅画。
　　神采盎然的姑娘嘴角仍带着快了的笑意，目光全然注目于自己的方向，因惊艳而微微睁大了眼，水润的双眸被暖色调的阳光调成了浅褐色，夕阳直直落在她脸上，她站在傍晚昏暗的教室中央，她是这幅画里最流光溢彩的主角。
　　她偷偷戴上眼镜继续看着她，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幅画。

　　她们互相注视着，无言，热水瓶升起水汽袅袅。

　　课间在无声的欣赏中悄然过去，舒远回过神，放下杯子坐正，才发现因屏息太久，心跳已跳得不可开交了，她又偷偷深吸一口气。
　　不过是太过美丽而已，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她安慰自己。

　　“上课！”“起立！”“同学们好！”“老师好！”“请坐。”
　　每学期开头的数学课都简单且进程缓慢如鳖，哪怕讲台上闪耀着班主任专属秃头的光辉，也依然影响不了态度如不倒翁一样端正的咸鱼们。舒远的坐姿由瘫坐变为桌板磕头变为爬山虎贴墙，尾椎骨以上就是一滩泥，恨不得就这么流淌到地上直接躺平睡觉。
　　她无聊到以眼睛瞟到秦菡为乐偷看了一节课。
　　啊，美丽。
　　尤其是美人和她心意相通，和她一样在前桌的掩护下公然偷懒。
　　好像……在画画？舒远已经看到秦菡换了第四种颜色的笔了，埋头作业的她看上去认真又专注，虽然徜徉的那片海不叫三角函数。
　　“叮铃铃铃铃……”下课铃响，该吃饭去了。张秃子重重咳了两下，在一片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中高声喊道：“班长注意一下，今天晚上晚自习前换一下座位，座位表已经打印出来了，同学们吃完晚饭早点回来啊！”
　　舒远没怎么在意，换到哪儿都无所谓，本来她高二分班后也认不识多少人。

　　所以，当她慢慢悠悠晃回班上时，只能一脸茫然地顿在门口，脚步将踏未踏，手上拎着准备晚自习偷偷吃的零食袋，和从作业里抬头的同学们无言对视。
　　某处角落里，秦菡对她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桌子：“这儿！”
　　扑通，扑通，扑通。
　　舒远神色如常地走向自己的新座位，丝毫没有英雄走向自己的勋章那般的慌张。
　　她镇定地把零食袋子藏好，坐正，发现暂时无法想出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舒远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姑娘，发丝细长，明明和别人的也差不多，可似乎就泛着光。接着，发尾轻甩向一侧肩头，那漂亮的脸蛋转过来了，连同弯弯的眼角，秦菡在看着她，她说：“嗨。”
　　“嗨。”英雄回应。
　　扑通，扑通，扑通。
　　这是因为从门口走到这里消耗的体力比较多，她告诉自己。

　　晚自习中场休息，经历过一个多小时和数学的鏖战后，舒远的脸上已不再那么燥热。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怔怔地抬头。
　　同一时刻，秦菡也突然转头。
　　“我不是比你矮吗？”“我不是比你高吗？”
　　她们俩相视而笑。
　　“秃子代笔。”

　　“嗳，到底为什么你坐我后面啊？”秦菡问。
　　“emm……可能因为我看上去比你强？”
　　“你，确，定？”
　　“嗯哼。”
　　秦菡笑了笑：“小矮子不要逞能。”
　　啊！
　　不要笑了美女！

　　晚自习放学，秦菡的动作很快，刷刷收拾了几下就溜了。她是走读生。
　　“拜拜。”“拜拜。”
　　舒远保持匀速地往书包里塞着书本，即便教室灯已经关一半了，她也没有一点加速度。
　　锁门的同学去上厕所了，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桌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再把书包每一层都拉开来瞅了瞅。
　　突然，她的眼角撇到了秦菡桌肚里一张非常显眼的五颜六色的纸。
　　偷看他人隐私的小小愧疚被强烈的好奇心取代了，她轻手轻脚地把纸拿了出来。
　　是晚霞。
　　一层层的渐变色在景物中恰到好处地舒展，有云，有楼，有墙砖，有窗，有桌椅。
　　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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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主要为了发泄，反正也没人看。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