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女》冷沦洷

3、第二章 老姜家的希望

　　神婆子变成了疯婆子，这件事听上去或许有些讽刺。可是，她是我的奶奶，我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工作者，而我的母亲刻苦研读经济学，他们为了祖国的事业奋斗终身，远洋在外。总有一天，他们会载满了新鲜的“玩意”回家看我，可我一等，就是十几个年头。因为爷爷的意外事故，奶奶也因此变成了这个村落里有名的贼寡妇。

　　有人说，她的丈夫喂了狼，她的儿子结交了洋鬼，原本一个好端端的老实人着了妖精的道，真的是作孽。甚至有一段时间，在我稚弱的眼神中，也似乎看到了奶奶的癫：她是对我那么的无微不至，又低三下四地求神拜佛；我是对她多么的感激涕零，却无以言表，情有不甘。

　　回忆小时候，时间分秒度过，生活依然照旧，每当我开始惊慌失措地怀疑自己惨淡的际遇，并由此引发一系列可怕的噩梦，奶奶总是会轻轻抚摸我的脑瓜，亲吻我的额头，怜悯无助的双眼泛起疼爱的泪光，我的心好像在那一刻被某种灵性的力量染指——不痛了，不痒了，平静有如一条茁壮成长的枝蔓，将生命伸向未知的远方。

　　所以，村里人都唤我是疯婆子的小妖精。从我开始记事那天起，就处处受到其他孩子的冷落，他们向我扔石头，吐口水。我孤单单地生活在角落，但我从来不埋怨我的奶奶，我的父母，我的身世。

　　因为这些都好过，如此繁华美丽的世界，不曾拥有我。

　　弹指瞬间，浮生惘然一梦，岁月催破红颜老。水调歌头，赤蝶焚身浴火，尽是峰回路转处。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形容“发迹”这件事情。那是一个连雨都不知春去的夏天，漫长的忍耐让人渐渐失去耐性。

　　高考以后，生活仿佛回归到平常的模样，有人选择浪迹江湖，有人继续寒窗苦读，夏季的麦田在青春的席风中卷起麦浪，那锋利的麦芒牵来的布谷歌唱，探望着细碎白花绽放在无边无际的绿海呦呦。午后，倘若你有心在这里休憩，你会嗅到幽微的兰薰桂馥，像线一样长，如丝一般细，然后作伴周公徜徉辗转，微微睁开眼，会有光，亮得刺眼。

　　“姜家婆，姜家婆，不得了啦，你孙女考上大学，为你老姜家种出一棵好苗子。真是可喜可贺呀！”

　　中榜的消息像是插上了扑朔的翅膀传到了千家万户，村落里的七姑八娘像是沸水里滚烫的□□，呱啦呱啦得合不拢口。「姜小枝」的名字，近乎是在一夜之间蔓延开来。四处都是道喜的邻里，我的脑海，回闪过当年爷爷过世，众人群起而慰恤的画面。大抵也是这个样子罢。

　　“姜家婆啊，你家小枝还真是头脑灵活哩。原想着这高考结束，就成了谈婚论嫁的大闺女，没想到还真给老姜家争气，像极他好学的爸爸，取得了好成绩。”

　　“听说这次小枝是要到四川上大学啊，姜家婆啊，操劳辛苦这一生，送走了你的夫，送走了你的儿，现在把你的孙女也要送走，这日后可真就只你孤家寡人。夜里也不再有个伴……唉，你说这人啊，辛辛苦苦一辈子，究竟是图个什么。唉……”

　　村落的印象里，巴山楚水，自是香风辣雨，蜀绣侯祠。可其实之于我，四川还是一个凄凉流放的无眠之地。高中三年，四川从地图上小小的版块放大成今天捏在手心里的大大的梦想，无数个刻骨铭心的夜晚，如同怀抱着少女怀春的心事，对学习产生莫名的渴求，对巴蜀产生极大的好感。一直以来，我对南方的定义都是温婉、清秀，如果走在青石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时光也会静静地慢下来吧。川西北的九寨黄龙，川东北的阆中古城，李冰的都江堰，杜甫的成都草堂，行走中遇到的风景不一定独特，但重要的是，看风景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有怎样的心情，也许还会见到如风一样的男子，潇洒自若地驭剑而来。我不苛求他是天底下惩奸除恶的盖世英雄，却也盼望着他会有七彩祥云。

　　假使某一天巴山夜雨，我愿随他乘风破浪，喝最烈的酒，一笑而泯。

　　而如果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会骄傲地看向我，成全我吧。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