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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心灰意冷 ...


  •   佚名好像真的生气了,他的生气方式,就是拒绝与人交谈。
      宇文化及来找到他,给他带些好玩的,带他吃些好吃的,他也始终不说话。
      绿袖也变得小心翼翼的样子,悄悄问宇文化及:“他到底怎么了?”
      宇文化及双手一摆,小声道:“他犯病了呗,他的义子,那个兰花公子做了此等灭绝人性的事情,他这个义父深感惭愧,就开始不说话了,这种病叫失语症,总之你小心一点,别继续得罪他了。”
      绿袖缩了缩脑袋,就应了。
      佚名听到宇文化及刚才说的话,就过来对绿袖说:“谢谢你给我准备的干净衣衫。”
      绿袖突然就笑了,对佚名打了个手势。
      佚名看到她纯真的眼神,回了一个微笑,至少勉强地笑了一下。
      宇文化及就夸赞绿袖道:“还是你有办法。”
      佚名看到宇文化及过来了,立即又板回脸,继续发呆,不理人了。
      宇文化及:“……”
      绿袖就在旁边捂着嘴偷偷笑。
      ……
      六月,大军行至临渝宫,皇帝杨广祭黄帝,当众暂杀叛军,以衅鼓,因为这个时候,逃跑的士兵已经不是小打小闹零零散散地逃了,而是成群结队地逃跑。
      此事终于惊动了杨广,于是,命令当众斩杀所有叛军,以震军心。
      佚名皱着眉毛看这一切,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因为他知道,冒谏是没有用的。
      当晚,杨广特意召见他,并且吩咐,只单独召见他一个人。
      佚名进入了杨广的行殿。
      杨广正在研究行军沙盘地图,兴致很高地对他招手,喊他过来一起看。
      佚名默默地走过来,看着地图,杨广就开始介绍,将要怎样行军,怎样攻城,来护儿从另一路进发,总之此次出征必将成功。
      杨广说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终于是说不下去了,就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佚名。
      佚名也这么看着杨广,这大半年来,俩人竟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互相打量对方的模样。
      杨广看到佚名的头发真的全部白了,白得一根黑发都看不见了,容貌也苍老了许多,当年佚名行冠礼的模样深深地印在杨广的脑海中。
      现在这么一对比,佚名真的老了,不像三十岁,像四十岁甚至五十岁的容貌。
      佚名看着杨广,皇上二十年如一日,基本没什么变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皇上现在的容貌与当年他做晋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旧意气风发,依旧神彩飞扬。
      杨广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陪伴我多年,现在可愿意告诉我实话吗?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我在你的心里到底占据什么样的位置?”
      佚名看着杨广的眼睛,回答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杨广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凉:“你就这么狠心吗?我是皇帝,只有我伤别人的心,从来无人敢伤我的心。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伤我的心?”
      佚名认真地说:“皇上伤了天下人的心,我伤皇上的心,如此看来,我在皇上心里,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杨广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说:“你当然与众不同,虽然你现在老年色衰,但我依旧记得你年轻时的模样,我甚至记得说过要立你做皇后,还说要由我来开创历史,要做第一个立男后的君王,为了这事,我还与萧皇后吵了一架。”
      佚名想到这件往事,勉强笑了一下,不想接话。
      杨广又道:“其实当年我这么说,并非戏言,我看到你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你是我这辈子都在寻找的人。”
      佚名:“……”
      “我是皇帝,这人世间的所有规矩都由我来定。现在我再问你,我要废萧氏,改立你做皇后,如何?你别又拿那套昏君明君的说词来胡弄我,我乃千古明君,这一点勿用质疑。”
      佚名就笑了笑,心想:愚蠢的人永远认为自己聪明,昏君也一样,自比千古明君还不准别人质疑。
      说出来的却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宫女宫婢更是数以万计,且不论男女有别,现在的我年老色衰,有什么资格和勇气与天下美人争夺皇上的宠爱呢?皇后之位母仪天下,我实在无颜面居之。”
      杨广一直看着他说话的表情,待他说完了,就认真地说:“你若在我心上,情敌三千又何妨?你若在我身边,负了天下又怎样?”
      “谢皇上厚爱,我当年不过一个小小奴仆,竟有幸被皇上一眼相中,现在想来,真是庆幸万分。幸好您是皇上,这么多年来,我能陪在皇上身边,甚感荣幸。唯一美中不足的事,因为您是皇上。”
      杨广没听懂。
      “再说一遍,什么叫幸好我是皇上,唯一美中不足的事,因为我是皇上?”
      “还记得西巡返回时途经大斗拔谷,突遇大暴风雪封山,暴风雪肆虐了一整晚,军士冻死大半。那天晚上,皇上将我护在身边,我对皇上说,如果你不是皇帝就好了。”
      杨广一怔,疑惑地问:“你有说过这句话吗?”
      “有没有说过,也不重要了。”
      佚名表情严肃地跪下,请求道:“还望皇上收回三征高句丽的命令,大隋百姓已经不堪重负,连年战争不断,会拖垮国力。”
      杨广就点不高兴了:“你认为我会输吗?错,我绝不会输。”
      “皇上应该重整朝岗,重塑与仕族大家之间的信任,减赋税,减征兵,休生养息……”
      杨广打断道:“你不是喜欢明君圣主吗?此番我就要让你看看,我才是古千一帝,三征高句丽,一定会赢。”
      佚名再叩首致礼,请求皇上体察與情、顺应民意、善待百姓。
      杨广不以为然,反而洋洋得意道:“不怕,我有百万雄兵。”
      佚名就这么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皇上身居高位,看到的都是浮华春梦!
      自己身处卑微,才有机缘看到世态真相……
      杨广自信地说:“只有征服了高句丽,史书才会记上漂亮的一笔,我大隋帝国千秋万代,永远会牢记我的功绩。”
      佚名没有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当一个人与你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时,就算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道理,他也听不进去,而且你说得越有道理,他就越觉得你很烦!
      杨广见他沉默,就将他扶起来,柔声道:“包括这次让你坐牢,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在牢里耳根清静地躲着,等我收拾完乱局,再将你放出来。”
      佚名勉强笑了笑,即使金碧辉煌,监狱也还是监狱。
      杨广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喜静,也知道你讨厌这些纷扰,因为顾及你的感受,不能让你受委曲。这段日子,你辛苦了,我看到你坐牢还继续不停生长的白头发,只觉得很心疼。”
      佚名目露深情地看着杨广。
      “我要让你亲眼看见我的胜利,三征高句丽,我必赢。因为我心悦你,我要与你共享这盛世天下,一起游遍这如画江山,切不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佚名:“……”
      “听说你的妻子逼你写下休书。没关系,我将赐你无数美人,你只要看到喜欢的,尽可收入府中。我还会赐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有吃不完的珍馐,享不完的福。”
      佚名就轻声笑起来,他毫不怀疑皇上真的会这么做,而皇上以前也的确这么做过,赐他千亩良田,再赐他无数奇珍异宝,可这又怎么样呢?他一但得罪了皇上,皇上又将他的家产全部罚没充公,然后再赏赐给他,这就是个周而复始的死循环。
      他已经觉得很累了,但皇上不觉得累,皇上依然很有兴趣的样子。
      佚名突然想起曾经在茶楼听到的一段歌,耳边好似响起卖唱女的歌声。
      他就不知不觉地唱出来:“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享不尽的富贵,过不完的年……”
      他只唱了个开头,就把自己感动了,再后来,就开始边唱边流泪。
      他为什么流泪?
      因为眼睛代替了嘴巴所说不出的悲伤。
      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国运尽矣!国运尽矣!国运尽矣!”
      杨广见他唱得这么投入,也跟着醉了。
      ……
      这一晚,是俩人最后一次做深入灵魂的交谈。
      ……
      在杨广看来,来日方长嘛,他知道佚名这段时间情绪不好,不就是因为前两次远征辽东,没有打胜仗吗?他此次有绝对的信心,一定能大胜而返,所以他认为佚名的情绪只是暂时的,这种不好的情绪,会随着大捷的喜悦而完全释放。
      那么之后的日子,他和佚名又能恢复最初的关系。
      站在佚名的角度来看,已经不可能再与杨广做任何深入的交谈。
      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对杨广失望,但在皇上身上,他看不到希望,正是因这种绝望之情,让他觉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佚名曾经反复地,认真地回想过这一晚的交谈,他也问自己:我爱皇上吗?
      没有答案。
      他认为真正的爱,是穿越灵魂而来,懂他的人,才是爱,皇上懂他吗?
      是真懂而假装不懂?
      他得不到皇上的答案,于是,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
      数日后,佚名单独来找杨杲。
      现在杨杲已经八岁了,这次杨广三征高句丽,就将杨杲带在身边,皇上并未再立太子,明眼人都知道杨杲是最有希望的。
      杨杲听闻佚名来找他,很高兴地跑出来,看到佚名就开始嚷嚷。
      “老师这么久也不来看我,我好想你!”
      佚名看着杨杲,慈爱地笑着。
      一旁的太监们不停地护着杨杲,以防止他太淘气受伤。
      杨杲毕竟只有八岁,玩心正浓,与佚名在军营里走动时,还不忘弹个石子,射个鸟巢什么的。
      佚名带他走到后山坡,坐在石头上,看着晚霞。
      杨杲玩得差不多了,跑到佚名身边,也跟着坐下,问道:“老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佚名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突然想你了,所以来看你。”
      杨杲终于安静地坐下来,他看着佚名:“老师肯定有心事,告诉我吧!”
      佚名收了笑,认真地问他:“杨杲,你能做一个好皇帝吗?”
      杨杲一怔,立即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太监宫女们站得远,刚才的问话也很小声,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的样子。
      他虽然年幼,但是生在帝王家,大事大非的问题,那是从小就拎得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绝不能犯错,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佚名继续说道:“你的对手有两个,第一,你的四叔杨秀。杨秀曾经是蜀王,有带兵经验。当年他不满意你的父皇做太子,就使用巫蛊之术诅咒先帝,被先帝判罚削爵为民,软禁于内侍省。你的父皇即位后,依旧禁锢。这些年来,你的父皇每次出巡,都要将他带在身边跟着,就是怕他反。第二,你的二哥杨暕,他与你一母同胞,但从小骄纵,亲近小人,做事不合法度,因此不受你父皇的喜欢。他年长,你年幼,你必须寻求皇后的坚定支持,才能与你二哥相争。”
      杨杲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却将这话记在心里了,就道:“老师今日为何我对我说这些话?”
      佚名冷然地看着远处夕阳,沉默良久,又张嘴朝天上吐了几口气。
      就自嘲地笑道:“英雄向天吐气,能形成白虹,我果然做不了英雄,因为我吐不了白虹。”
      杨杲看了看,认真地说:“不对,吐气成白虹,那是冬天,寒冬的时候,任何人吐气都会出现白虹,现在已经六月了,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夏天还能吐出白虹的。”
      佚名就大笑起来,摸着杨杲的头道:“你很聪明,你的父皇只准我教你学习《商君书》,除此以外,不准我教你别的任何东西。而我呢,我表面上是在教你《商君书》,实则一直都在与你聊天,书中内容我一句也不跟你讲解。其实我教你的时间很短,前后一年多,还有大半年,我都在牢里度过,可你的进步真的很快,你品性纯良,可堪大任。”
      杨杲疑惑地问:“那个《商君书》到底是什么书呢?”
      其实他也很好奇,每次周少师来教导他学习的时候,手里都要拿一本《商君书》,这本书就是装个样子的道具,因为周少师从不看这本书,也从不讲解,都是给他讲一些历史故事。
      佚名认真地说:“那是一本天下间最肮脏的书,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永远也别看这本书。”
      杨杲也不太懂这个,就点头应了。
      佚名又看着夕阳,太阳已经到地平线了,一但落下,就是夜晚了。
      杨杲突然说:“老师,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闲云野鹤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皇帝,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你告老还乡,并不是因为你真的老了,而是我觉得你更适合像游侠一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里太多规矩,太乱了,太肮了,太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里不适合你,这里的环境不好,只会让你不开心。”
      佚名看着这个小小少年,鼻子一酸,竟然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没想到寻遍人世间,终于找到懂他的人,竟然是八岁的杨杲。
      然后陷入一种哭笑不得的境地,杨杲太小了,心地单纯,或许佚名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终究也是个心地单纯的人,所以杨杲能懂他。
      佚名的心情变得好起来,情绪也没这么低落了,勉强的笑容,变成真实的微笑。
      “还是杨杲最懂我。”他开心道:“我生平最讨厌受到约束,天生就属于那种十分向往自由自在的人。世人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在我眼里,只是过眼云烟,我每次对别人说这话,别人都讥笑我,说我在表演,还说我假装清高,后来我就不说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寻遍身边的人,只有杨杲最懂我。等我告老还乡之日,才是真正生活的开始。我万分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杨杲就笑起来,虽然他年纪小,但他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周少师要推荐他做太子,因为他承诺做了皇帝以后,让周少师告老还乡,而周少师就立即表态,非常期待老还乡之后的生活。
      有这话不用说透,因为俩人互相都懂了。
      杨杲虽然小,却十分聪明。
      他曾经听到母后身边的老宫女嚼舌根,说周少师是男嬖乱政,居然使用妖术迷惑父皇,父皇甚至亲笔写了废后召书,要废掉他的母后,而改立周少师做皇后。
      这事可能有夸大,但杨杲却因此看懂了周少师在父皇身边的分量有多重。
      现在周少师要帮助他做太子,他十分感激。
      佚名叹道:“此时此刻,真是激情豪迈,我很想附诗一首应应景。”
      “什么诗?”
      佚名哼哼两声清了清嗓子,啷声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杲卟噗一声大笑出来:“这是什么诗,哈哈,完全不应景嘛!!”
      佚名继续保持那种极度认真的表情,要绷住防笑场,装做慷慨激昂的样子:“《易水歌》只有这么短短两句,但就是这两句,成了千古绝唱,这是一个身赴虎穴,自知不能生还的慷慨悲歌。荆轲以此得名,不在那一时的冲动,而在英雄赴难义无反顾的精神……”
      然后实在说不下去了,也跟着笑出来,忍不住了,跟着笑场了。
      俩人不顾师徒之礼仪,就这么互相抱着大笑,佚名觉得很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又笑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情绪。
      佚名认真地说:“专诸刺吴王,身死而功成;荆轲刺秦王,身死而事败。大家已经逐渐忘了专诸,而牢牢记住荆轲。有人说荆轲是舍生取义的壮士,有人说他是微不足道的亡命徒。但我认为,士固不可以成败论,我之所以更怀念荆轲,是怀念他君子死知己,慷慨赴国难的凛然正气。”
      杨杲拍手乐道:“好个君子死知已,老师今日来找学生的目地,学生知道了,谢谢老师,请受学生一拜。”
      说毕起身,对佚名认真地行了一个礼。
      佚名端坐着不动,不扶他,受下了这一拜。
      俩人又坐了一阵,该回去了。
      佚名牵着他回去的时候,突然说:“闲云野鹤,告老还乡什么的,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杨杲:“……”
      佚名的表情充满向往:“但愿下一世做个俗人,浪荡一生,干净自由。”
      后来杨杲才知道,老师这次是来同他做最后的话别。
      ……
      宇文化及接到随从的密报,兰花公子有动静。
      兰花公子想尽办法,托人传话,绕开了众人的视线,又专门找了两个“可靠的心腹”做中间人四处打听,想用精铁打造一只男用发簪。
      这个消息被宇文化及身边的人打听到,就迅速将消息传递了出来。
      宇文述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人尽皆知,他们都知道宇文化及在想办法抓兰花公子的小辨子,兰花公子但凡有一点动静,立即有人上赶着通知宇文化及,都争着邀功。
      在当时,男子用的发簪通常是木制,有钱人也会用玉制,或用金银器镶玉制作。
      兰花公子居然想用精铁为材料制作发簪,就引起了人的注意。
      于是智囊团们就开始出主意,他们讨论来,讨论去,着重研究如何替偷梁换柱,将精铁换成劣铁,那么这只暗器只是表面光鲜,一但用力,就碎断了。
      宇文化及哈哈笑起来,道:“别,你们这个法子行不通,他要精铁?好,给他用最好的精铁。”
      众人:“……”
      “别想拿劣铁来糊弄,他多么精明的人,肯定会先练练手,劣铁这样的东西,立即就会穿帮。”
      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宇文化及笑道:“你们平时个个都很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全部犯傻了?他想用这只暗器来杀我?就凭他那副小鸡仔的身板,杀得了我吗?他佩戴暗器伺候在天子身边,我以护驾为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他除去,他会死得更惨。”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齐声赞道:“宇文大人好智谋,如此高明的想法,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宇文化及被众人一番吹捧。
      过了两天,宇文化及收到精铁打造的男簪,立即就很有兴致地找来一只野狗试验,刺杀小动物什么的,倒是没有问题,但要刺死大型动物,就不太好用了。
      宇文化及又用这支男簪去扎石头,立即就断了。
      簪太细,器形要做得这么精致小巧,那杀伤力,永远也比不上短刀。
      宇文化及想了想,他记得小时候存了个不起眼的物件,一支玄铁打造的男簪。
      他的父亲宇文述为了敛财,收了很多富豪和胡商做干儿子,这些干儿子们,其中有个人就献上了一支“玄铁打造的男簪”。
      那人说这只男簪是他祖传之物,已经在他在的家族里流传了好几百年,他的祖上曾经是秦朝军中的一个小官,然后这只男簪可是大有来头。
      此簪是秦朝四大名将之首武安候白起用来自尽的凶器。
      那个干儿子一番大吹特吹,说武安候白起当年佩戴着这只男簪南征北战,最后被秦王赐死的时候,就是用的这只男簪扎向心口自尽而亡。
      当然史记中不是这么写的,史记描写武安候白起拔剑自刎,秦朝的战神肯定不能用暗器,必须是宝剑之类的才符合身份,也更有气节。
      此玄铁簪献给干爹宇文述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做干儿子的很忠心嘛,当然要向干爹贡献最好的东西。
      宇文述就理所当然地笑纳了,其实他并不太相信这东西的来历,你就算吹嘘这支男簪是秦始皇用过的,也没人来考证对吧。
      然后瞧来瞧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器形十分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上面还有黑色印迹,据说是军人替白起收尸的时候,从他心口拔的,上面的黑色,就是白起的血迹,这黑色血迹早已染透,也洗不掉,的确是件古物。
      宇文述当时并未像现在这样权顷朝野,他那时是右翼屯卫大将军,对这些兵器暗器什么的,也挺喜欢。
      第一次得到这种玄铁材质的暗器,甭管是不是武安候白起用过的,都觉得稀奇。
      宇文述就找人鉴别玄铁,老铁匠们看后认为这的确是玄铁,但不愿多说,回避了。
      既然是极为稀有的玄铁,为什么老铁匠们摇头摆手的纷纷回避呢?
      其中一个老铁匠说:“小人与铁器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问十分熟悉各种铁性,此玄铁簪刹气太重,小民害怕。还请大将军另请高人来看看!”
      宇文述又请了术士来瞧,那术士见了玄铁簪大惊道:“此乃不详之物,切勿轻易示人,大凶之兆也!!将军会因此受到灾祸的。”
      从此,宇文述就不喜欢这东西了,但他又是个极度抠门的人,舍不得丟掉,毕竟玄铁太稀有了。
      宇文化及听说了,就来讨,他纯粹是觉得好奇,想见识一下“武安君白起自尽时使用的凶器”长什么样子。
      宇文化及也瞧不出这东西什么特别之处,父亲宇文述又不准他将这东西拿给别人看,玩了两天,就束之高阁了。
      现在兰花公子在寻找男簪利器,宇文化及就想到了这只玄铁男簪。
      中间人将这只不起眼的男簪给兰花公子送了去。
      兰花公子收到“可靠的心腹”送来的玄铁簪,双眸发光,立即拿出重金打赏。
      兰花公子找来能工巧匠,做玉鞘为装饰,再将自己巧手编制的兰花扎在玉鞘上,发簪手柄处也有玉鞘装饰,穿过头发,盖上玉鞘,再扎上兰花。
      玄铁簪经过这样的打扮,己经掩饰了刹气,成了流行时尚的美玉兰花簪。
      从此兰花公子就戴着这支美玉兰花簪不离身了。
      ……
      佚名知道时间不多了,开始焚烧书稿。
      他之前在刑部大牢里被关了半年多,家里的书稿都由二哥传递进牢房,然后刚出狱,就随大军三征高句丽,于是这些书稿也就一起打包装箱随了军。
      他打开木箱,装满了整整一箱,都是他多年来的心血。
      佚名找来火盆,立于营房外的空地上,他还是很注意防火安全的,不敢在营房里面梵书,但心失火了场面控制不住。
      他先将少年时期的手稿找出来,一边烧,一边心里默念:老师,您当年收我为学生的时候,曾经说过“我所看过的书,我所学的知识,都为了日后吃苦做准备。以前受过的苦真的不算什么,以后受苦的日子还多着呢!!”还说“你现在还小,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待有一天你能理解的时候,就能明白我要表达什么意思。”现在学生已经明白老师的话了,如果学生没念过书,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像蚂蚁一样活着就是快乐。现在学生的学识和眼界决定了,快乐的标准太高,受苦的日子的确太多了,而且这种苦难太过漫长,根本看不到尽头。
      然后烧了一本《朱尔尚碑》,继续默念:皇上因为妒忌老师的才华,以悖逆为由,下令赐死了老师,这件事,学生是知道的,学生替老师申冤,但皇上拒谏,学生心有愧疚。还有一件事,学生不负师娘所托,将老师的手稿整理成书,这些年来经学生之手腾抄的已有数百本,全部都赠送给爱书惜书之人,希望能流传后世,老师泉下有知,应该能安息了。
      他又翻出成年以后的手稿焚烧,心里念道:义父,你在下边过得还好吗?“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真的会验应吗?我肯定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我希望李氏一族能出圣人天子,虽然这样的想法大逆不道,但我真是这样想的,不管谁做天子,只要能造福天下百姓,就是好皇帝。
      然后佚名又从箱底,翻出一页抄录杨玄感的诗,因为这是他的笔记,所以这首诗就漏网了,没有被人查出来毁掉。
      现在他亲自将这页诗词焚烧,默念:尚书大人,你我益师益友。我做礼部侍郎的时候,从你那里获益良多!你起兵后托人带信给我,我没有追随你,现在,我也不后悔当初决定,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最后,佚名翻出来的是一叠情诗,这些酸诗都是他写给妻子的,他心道:你从我府上搜刮走了全部的绝版藏书,我不怪你,因为你也是惜书之人,还望你能替这些书藉找到下一位藏家。你我终究夫妻一场,一纸休书并不能真正义意脱离我们今生今世的关系。其实你也很可怜,自你嫁我那天起,就注定了现在悲惨的结局。
      然后他想到了女儿盼盼,这是多久没想起盼盼了?
      佚名焚书的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这也不能怪别人多心,很多文人书生要焚书籍手稿什么的,都喜欢搞得很有仪式感。
      佚名现在就非常有仪式感,他双膝跪于火盆前,不像焚书,反而像是在烧纸钱,还一边烧,一边嘴型微动,默念着什么,这是在给亡人讲话吗?
      宇文化及听到属下来报,也很好奇,就过来瞧瞧。
      佚名的动作缓慢,烧一阵,就停下来整理一会,再继续烧,直到整箱书稿全部焚尽。
      宇文化及看到他的神情极度悲伤,就对他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多愁善感,人生还是很美好的,要多看正面阳光的东西,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嘛。你现搞得三十岁就满头白发,这样真的不好!”
      佚名隔着火盆打量宇文化及。
      十年前,宇文化及当着众人的面,将卖身契还给他,而他也因此脱了奴籍。
      想到此处,他很正式地对着宇文化及叩头,行了个大礼。
      宇文化及知道佚名在生自己的气,但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粗旷的人,就压根没搞懂佚名为什么要生他的气,而且佚名自从生气后,既便与他同处一室,也决不再同他讲一句话。
      此时此刻,佚名竟然对他叩头行了个大礼,那表示着佚名已经不再生他的气了吗?
      佚名朝他叩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个大礼是我欠你的,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互不相欠了!宇文化及,你是弄臣,皇上身边的弄臣太多了,我无法一一去对付他们,但我必须拖你下水,这次你能否保全,全凭皇上对你是否念旧情,你的生死但凭天命吧!
      然后佚名起身,调头就走了,依然不愿意跟宇文化及说话。
      宇文化及对身边的绿袖说:“这人性格好怪癖!也就是皇上能够包容忍他的性子,要换我,早就跟他绝交了,他对我叩头行礼,又不跟我说一句话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看不懂他!”
      绿袖也摇摇头,她也无法理解佚名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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