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回到父母年轻时）》乐高积木

4、榴莲

　　乔宁谢绝老校长的送别，拎着行李箱走出学校。
　　她沿着小镇上的青石台阶慢慢向前走去镇子中心位置，想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租住下来。
　　她慢慢的走着，眼睛氤氲着早间的雾气，打量着这个若隐若现的小镇。
　　她曾出生在这个镇子上也在这里长到了十来岁，熟悉这个镇子上的一草一木。
　　长荣镇四面环山，交通不便，自古以来都是贫穷之地，城市的繁华照不进这里。
　　现在的镇子竟然和乔宁记忆里没有太大的差别，无非房子少了点楼层矮了点的区别。
　　时间似乎在这里过得很慢。
　　她命不好，从小到大操劳不断，仔细想来一生中最清闲的时光竟然是来到了九十年代后，加之镇子上没有污染山间的空气又十分清新好闻，这种放松的感觉让她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连脚步都逐渐放慢。
　　突然路过巷子时闪过一道黑影，乔宁一愣，怀疑自己的眼神，却又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影跑的飞快。
　　乔宁扔下东西，顾不得许多追了上去唤道：“榴莲……”
　　只是巷子空空，似乎一切都是乔宁的错觉。
　　她死死的盯着阴暗的巷子半晌，才失魂落魄的原路返回，放弃继续寻找的打算。
　　应当是她看错了，那只小猫，在她人生中不过短短出现，是她主动放弃，又怎能期待失而复得。
　　乔宁返回来时，一堆人围着她的行李。
　　黄毛半长发，时尚夹克衫的小男生领着他的小弟们气势汹汹的对背对着乔宁手拎行李的男生道：“我们都看见那小妞扔下东西跑了的，见者有份你一个人独占算什么”
　　镇子不大，昨天来了个打扮时髦的城里漂亮姑娘的事已经传遍了镇子，这些自诩镇子上大哥的人物自然对城里人的行李很好奇。
　　何况在大多数人都还拿着手提袋出门的九十年代，那个灰褐色的真皮小箱子，一看就很值钱。
　　拎着箱子的清瘦少年背脊笔直，他皱着眉看着这群来着不善的二流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女声便从他身后响起：“我回来了，那你们可以走了吗”
　　闻汀回首，一头波浪卷发，浅黄色毛衣搭配浅色牛仔裤的靓丽女孩已经走了过来，客气的和他道了声谢。
　　一双漂亮的眼眸沉沉盯着对面那群小黄毛。
　　闻汀眼角泪痣一动，说起来，他真不是好心帮她看行李……
　　不过遇到了人想黑吃黑。
　　但此时他笑了笑，对女孩露出一个纯洁少年的必备笑容。
　　那些黄毛犹不死心的盯着那个行李箱，但此时行李箱的主人都回来了，他们也不好多做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占些行李箱漂亮主人的口头便宜。
　　“美女你感谢这小子怎么就不感谢我们啦，也不用特地感谢，就亲我们哥几个一人一口就行”
　　乔宁神色淡淡看着这群出言不逊的小子。
　　上前两步，在为首黄毛猖狂的大笑中一拳打中了他的脑袋。
　　黄毛不敢置信，转手要反抗，乔宁的拳头却如暴风雨一样落了下来。
　　说起来，九十年代乔宁敢一个人离家出走也并非全无凭仗的，她出生大院，爷爷是位上过战场参加过建国的老军人。
　　她虽然骄纵任性，但该被练出来的基本功还是有的，加上21世纪的乔宁长了一张格外出众的脸，年轻时因为容貌吃过不少亏，等她生活稳定之后是专门请人来教过她几手的。
　　暴力虽然无脑但是有用啊。
　　黄毛被打的一愣，随即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竟然打不过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妞。
　　他愤怒的冲着身后小弟喊：“你们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小弟们虽然觉得一起欺负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太好，但碍于兄弟情分还是要上。
　　乔宁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版人民币。
　　一下镇住了这群小流氓。
　　乔宁道。
　　“都是误会，不然各位大哥拿着这钱去吃个饭如何”
　　流氓团体对视一眼，而后二号大哥出头：“我们要是不答应怎样”
　　还不等乔宁说话，一号大哥已经愤怒了：“老二，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乔宁镇定的道：“不然只能让闻汀在这里撑一下，反正JC局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一下镇住了流氓团体。
　　思考了几秒，二号大哥便选择了拿钱，他笑眯眯道：“本来都是误会大家都别计较了”
　　九十年代的一百块还是很有购买力的，特别是在这个人均收入不足三十的小镇上足够他们潇洒几天了。
　　他害怕乔宁不舍，伸手去拿钱。
　　乔宁却无半点不愿。
　　甚至还掏出两张纸币：“和你们的误会解决了，我和这位大哥的误会还没解除”
　　“你们要是帮我解决一下，我再送各位大哥一点酒钱如何”
　　流氓团体对视一眼。
　　这可是他们成立团体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不能放过。
　　虽然这钱需要出卖大哥。
　　但相信大哥不会怪他们的，毕竟大哥也一直说要他们挣钱，岂能错过如此良机。
　　流氓大哥：“……”至于大哥的唾骂，惨叫都被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
　　看完了全程的闻汀：“……”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牺牲自我帮她撑着了。
　　眼看着那边热闹了起来，乔宁拎过自己的箱子，轻声道：“还不走”
　　闻汀一愣：“去哪里”
　　“JC局啊”
　　闻汀倏然抬起头，看着女孩。
　　她嘴角带笑，一如初见时美丽温柔。
　　“怎么？”她的眼睫轻动，目光如带春水。
　　他敛下眉目，轻轻道了句：“没事”
　　哪怕他知道近期在严打，哪怕他知道这些进去不死也估计得因为一时错误赔上整段青春时光。
　　又与他何关。
　　他不本就是这般凉薄自私之人吗。

　　乔宁带来了JC，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温和的着重描述了他们的勒索以及对自己的流氓话语。
　　顺利看到为首的年轻JC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笑了笑将人交给它。
　　从闻汀手里拎过自己的箱子。
　　轻轻道：“走吧”
　　闻汀下意识的问.
　　乔宁说：“这个时候你还没去上学，应该是逃课了吧”
　　“既然如此，我请你去吃饭吧，当做感谢。”
　　闻汀偷偷窥到女孩精致完美的侧颊，很想说拒绝。
　　但想起自己空空的口袋和肚皮，实在没有勇气。
　　乔宁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笑了笑，拎着箱子带头在前面走。
　　他的挣扎并不持久，很快就追了上来，并决定狠狠坑这个虚伪的女人一顿。
　　带她去了镇上最贵的饭店。
　　她看到了年轻男孩眼中的意气，也欣赏那张活色生香的脸。
　　可想起早上碰见他身边的女孩，还是按捺住了脑中的某些危险的想法。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能吃的时时候，可看虽然高挑却似乎能被风吹倒的身材，苍白至毫无血色的瘦削脸庞，自然也知道他平日里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他早间虽然跟着李燕虽然混了两口吃的，但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并不当什么事，如今逮着一个一看就很有钱的主，自然不会客气。
　　他点了一堆他平日里眼馋却付不起价格的饭菜就着大块肉菜吃下了第三碗饭，肚子里终于有了些饱的感觉了。
　　他抬起凤眸偷偷看她。
　　正好撞进女孩子带笑的眼睛。
　　她将自己面前的红烧肉推了推，笑眯眯的道：“多吃点”她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
　　而面前的男孩无疑可以算进漂亮的范畴，眼睁睁的看着珍珠因为物质条件蒙尘，她自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何况，她笑眯眯的看着男孩埋头苦吃想到。
　　她，即将是他的老师了。
　　帮助自己的学生难道不是每个老师应当做的吗？

　　闻汀不知道他的想法，似乎是面对漂亮女孩紧迫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加快了自己的进食的速度。
　　等他混了个肚圆才问道：“你要走了吗”
　　乔宁摇了摇头：“这个地方风景挺好，我准备多呆一段时间”
　　闻汀闻言也不意外：“那你要找房子。”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乔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发现这个漂亮学生的脑袋并不输给他的脸蛋。
　　不知道为何不好好读书。
　　“嗯”她没有否认。
　　闻汀吃了她那么多东西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道：“我家邻居大婶要搬进城里去，房子空下来我看前几天在张罗着要租出去，你要不去问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乔宁拎着东西离开招待所时是想过万一不行用钱敲开一户干净点人家的门的。
　　但现在有这种将将好的事情她也愿意去看看。
　　她付了钱。
　　他拿起剩装剩饭进随身带的饭盒里。
　　她看到笑了笑打趣道：“你倒是挺会过日子”
　　他张了张嘴准备解释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半长的发垂在他眼前，让他看着有些落拓。
　　他住在乔宁先路过的小巷子里。
　　老式的平房，墙漆已经脱落，又巷子深深看着有些阴冷潮湿。
　　房东是个和善的大妈，本是想卖掉房子，但因乏人问津，她来时也松口愿意出租。
　　她静静的打量着院子，房东种了一亩菜地，因为自己住家显得有些脏乱，她还有些犹疑，她并不差钱，完全不需要因为便宜将就。
　　“喵”小猫柔柔的叫声透过院墙传来。
　　乔宁的脸色一变，闻汀也顾不上其他，拿起自己的挎包出门。
　　乔宁拦住他。
　　“我跟你一起去”
　　闻汀看着她不容置喙的脸色，默默收回了拒绝的话。
　　闻汀领着她来到旁边更加破落连门都看着快要坏掉的院子。
　　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只小小的白中透黄的身影扑了过来。
　　圆溜溜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榴莲。

　　榴莲曾经是她的猫，在她还年轻的时候。
　　她深夜兼职结束后匆忙赶回学校，快到宿舍时飘起了小雨，她找了个屋檐避雨。
　　小猫大约也是和她相同。
　　小猫看着手巴掌大，黄白交杂着的颜色显示着它是一只土猫，它的毛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和她落魄的相差无几。
　　他们在雨后屋檐遇见，它圆溜溜的警惕眼睛和她对视时，她竟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她那时尚还年轻，带着女孩儿的稚嫩与柔软，她知道它还那么小，又浑身湿透，明日天一亮，最常见的命运便是和世界上所有流浪猫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鬼使神差的将它藏进包里，带进宿舍，眼中满是警惕的它竟然也不吵不闹，一人一猫顺利躲过了宿舍阿姨的监察。
　　她避着室友小心翼翼的拿出毛巾，吹风机，将这只落魄的小猫吹干。
　　她一只小心翼翼害怕惊醒室友也害怕引来阿姨，但小猫却乖乖的任她所为。
　　等到毛发干了之后，才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在她掌心舔了一下。
　　软软的粘粘的。
　　并不讨厌，她想。

　　从此，饭都快吃不起的她有了一只猫。
　　流浪的小猫有了一个和它一样贫穷的主人。

　　她没有条件独立喂养它，它便和之前一样在大学里疯玩，只是每天她兼职回来时，会有一只小猫咪等她喂食。
　　她有时间拿着廉价猫粮，大多时候却是剩饭剩菜，看着它吃的欢实。
　　吃到喜欢的东西时还会舔舔她的手心。
　　小猫是土猫，偶尔野性难驯时也会让她头疼，她开始叫它坏坏臭臭，后来又总觉得有些不舍，便叫它榴莲，看起来浑身带刺，闻起来生人勿进，但只有自己尝试过才知道。
　　软软的甜甜的。
　　她从大一到大二，再到大三。
　　榴莲也从小奶猫变成了学校里的猫霸王。
　　大三那年，是她最难的一年。
　　林凤再嫁之后，又怀孕了，她本就身体不好，又是高龄产妇，勉力生下孩子之后性命垂危。
　　她再嫁的男人却只管孩子不管她。
　　乔宁咬着牙把打工省下来的钱全部拿出来。
　　林凤捡回了一条命。
　　乔宁却连学费也付不起了。
　　辅导员明里暗里找她说过几次，直到最后下了最后通牒。

　　她走到了悬崖边上，那个大学是她很努力很努力才考上的。
　　可如今，却要因为钱离开。
　　她不甘心。
　　乔宁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值得出卖的东西，除了她自己。
　　她有一张好脸蛋，吸引了许多买主。
　　坦白说她不算吃亏。
　　他是同校学长，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不过三十出头便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他回校演讲时，她负责接待。
　　他一眼便看中了年轻漂亮的女孩。
　　若非他已有家室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那天晚上。
　　她没去打工，穿起裙子化了淡妆，他在宿舍楼下等她。
　　他看着略施粉黛的女孩眼中有着不可遮掩的惊艳，他主动牵起她的手为她开门。
　　榴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她喵喵叫并警惕的看着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男人厌恶的驱赶着它，一脚踢过去：“学校这么多年了还这样，一堆野猫也不派人清理”
　　回头看到女孩怜惜的眼神，他笑了笑又恢复到温情款款的模样：“这些野猫不干净，你要是喜欢我让助理去宠物店给你挑一只品相好的”
　　她勉强稳住心神，摇了摇头。
　　他也没多想，继续笑着和女孩打趣。
　　她看到被驱赶的榴莲弓起身子，尾巴高高束起，浑身炸毛，漆黑的猫眼死死的盯着他。
　　在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时纵深一跃，男人一阵惨叫。
　　他很快回过神强忍着痛把猫往地上狠狠一摔。
　　成年男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她听到了榴莲的尖叫。
　　男人本来还不肯放过它，被她拦住，女孩殷切的关心让男人短暂的忘了那只小畜生。
　　乔宁偷偷给榴莲使眼神让它快走。
　　榴莲的脚被摔伤了，身子一边高一边低，他睁着一双冷冰冰的猫眼看了半天。
　　才一瘸一拐着离开。
　　那次约会终究没能成行。
　　男人去了医院打疫苗，她坐在医院座椅上等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等他出来，她告辞时，他有些诧异，但并未多做些什么，反倒变回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温和有礼的学长。
　　乔宁匆忙赶回了学校却再也没见过她的榴莲。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她终于明白人有时间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