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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仙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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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镜灵啊镜灵,如果你真的有灵,可不可以实现小钱的愿望?”
幽暗的室内只点了一根蜡烛,旁边是一面女子平日里用来梳妆的铜镜,面前的梳妆台坐了一个小姑娘。
她双手紧握,头低下去虔诚的向着面前的铜镜祈祷。
“镜灵啊镜灵,如果你真的有灵,可不可以实现小钱的愿望?”
小姑娘又重新复述了一次,房间的门户紧闭,身体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凉风吹了一阵,浑身凉飕飕的,方才的自信满满早已不见,身体在隐隐发抖。
可是她还在强撑,快速的说完第三遍:“镜灵啊镜灵,如果你真的有灵,可不可以实现小钱的愿望。”
终于做完了仪式,小姑娘睁开眼左右看看,狠狠的送了一口气。
她心想:我下次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胆小就胆小了,她真是怕了。我过几天,不,我明天就给娘说,让娘亲给我换个住处。不过今晚就只能糟了,一定会睡不着的。所以,为什么要中了别人的计,我这个大笨蛋。
小姑娘刚想吹灭用来做仪式的蜡烛,就听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周围的声音却渐渐远去,似乎被隔离在单独的空间。
她说:“小姑娘,你不知道赶路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请人办事怎么能够这么没耐心没恒心呢?”
啊——
小姑娘内心尖叫,可身体却十分僵硬,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映着昏黄的烛光,面色惨白,唇色全无。
那飘渺的声音似乎是很习惯了这种状况,静静的等小姑娘缓过神眼睛能转了才又说话:“小钱是吧,还挺坚强的,竟然没晕过去。”
“你、你是谁?”小钱嘴里发出细细的声音,不凑近仔细听还不出来。
所幸听着的不是人,那声音说:“你不是叫了我吗?怎么,刚才才做的事就忘了?”
“镜灵……大人?”小钱怯怯的说,“你在哪儿?”
小钱左右看看,什么也没看到。
“我不是在这儿吗?镜子里。”
一直飘着的声音落了地,小钱发现面前的铜镜微微亮了一下,在昏暗的室内小钱很容易就发现了。亮过之后,铜镜中隐隐绰绰显出了一名及笄少女的身影,她一手托腮,手肘搁在镜中的梳妆台上,一手持着团扇,慢慢的摇。
能看到少女懒散的歪坐着,衣着华贵艳丽,眉心点着红痣,可总是看不清脸,或者说记不住她的脸。
“你的愿望?”少女说。
名为小钱的姑娘今年只有十二岁,还是懵懂的年纪,但已经对世间有了些认识,比如: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小钱小心翼翼的说:“我能不能不要愿望了,镜灵姐姐可以回去吗?”
“姐姐?真是个好称呼。”少女说,“但是,不行哦!你要是不许愿那就是在耍我,你想尝试一下妖怪的怒火吗?”少女微笑的说出恐吓的语言。
小钱还是心太大了,看着少女好说话,梗着脖子说:“那我的愿望就是,姐姐你回家去吧。”
“……”少女停下了一直摇着的团扇,语气危险飘忽的说:“你这是在耍我了。”
“没、没有,姐姐,我真的是想不到我有什么愿望了。”小小一团的小钱一股脑的把自己召唤镜灵的前因后果说出来。
“所以我只是被人激起了气才没脑子的做了这事,要不然我家有财有权,家世也好,府里关系也算是美满,我又要许什么愿望?!”小钱说到最后,没注意就把自己的心理话给说出来了,意识到之后连忙捂住嘴,但听到镜灵的一声轻笑之后就知道这是没用的,于是自暴自弃的说了心里话:“姐姐,我虽然小,但娘亲一直教我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什么必定先要付出什么,如果别人先给了定金,那就代表着自己付出的会更加的多。所以,姐姐,我真的不想许愿要什么。”
“你娘亲倒是通透,你也很好。可是……”镜灵幽幽的说:“你已经给过定金了,要是不想许愿的话,我就只能用我们妖怪的规矩来处理这件事了,反正我是不会吃亏的。”
“诶,诶诶?……那姐姐的规矩是什么?”小钱颤抖着声音问。
“我的规矩就是耍了我的都得死,只要你死了,我就不追究你不许愿的事了,怎么样?你还想要试试我的规矩吗?”镜灵又重新摇起了团扇,微风吹起了几缕鬓发,她的眼神危险至极。
“呜,呜呜……”小钱哭了,她哽咽着说:“姐姐这不是无奈嘛!这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明明大人都说镜灵是个好神仙的,现在不仅不是神仙了,就连好也没了。呜呜呜……”
“啧啧,你知道为什么人家说我是好神仙吗?那是因为承受不住的都死了,自然得到好处活下来的都称我为神仙了。”镜灵小姐姐听着小钱的哭声,毫无同情心的说道。
“呜,呜”小钱的哭声止住了,她问:“这么说还是可以活的了?姐姐只会让坏人死,好人是可以活的对不对,我相信姐姐是不会让我死的。”小钱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笑着说:“姐姐,我从小就爱花护草,只要是值得尊敬的长辈我就很爱戴,值得关爱的幼小我也很爱护,我发誓,我真的是个好人。”
“你可真是个宝贝,如此我就好奇了,让你中计的人是谁。”镜灵幽幽的说。
小钱有些害羞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虽然也有别人使计的因,但最大的因还是我自己,姐姐我要承认,我从小聪明伶俐乖巧可爱,但我有个缺点,我很容易生气。但我会努力克服的,我相信,以后我就算长大了就是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大人。”
小钱姑娘可怜巴巴的说:“所以,姐姐,可不可以……”
“我除了让许愿我还做了什么吗?”镜灵打断她的话,又说:“你说的没错但也说错了,我让人死不是分的好坏,而是人心中的贪婪。只要你一直不用我直到你寿终正寝我都不会来找你,你死了我们就没了联系。但你要是来找我,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了。”
“毕竟,谁又看得清人心。”
少女向着镜面一拂袖,铜镜中就没了她的影子,被禁锢的空间也放开了限制。
小钱唤着:“姐姐,姐姐?你走之前能不能给我松开,我动不了的。”
“唉。”又是渺渺是声音传来,“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是僵住了。”
小钱听到后,一阵脸红,等了半夜,身体才软下来,但她摊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而且心中还火烧火燎的。
第二日,小钱从这间房出去了之后就没回来过。
后几日,就有丫鬟来搬不能丢的东西,听她们说,小钱和她的祖母去了寺里祈福,可能要好久,而且回来之后也不可能住这儿了,要搬去和老祖宗一起住。
祈福的前一天,小钱终究还是回来了一趟,她带了一个大木匣,将铜镜装进去,埋在了后花园里最大的一颗桃树下。
她说:“姐姐,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怕死的,而且我想了想,我也不确定我长大了以后会怎样想,所以就这样吧,给我们都留个余地。”
小钱这时虽是这样说,但心中决定了,有生之年再不见它,也再不犯蠢。
2·
两年后,埋下铜镜的那座府邸被披甲带兵的士兵给围了起来,府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起来。
好在当家的主母是个厉害的,很快便把府中控制了下来,甚至更加严厉,导致长大了的小钱姑娘在清晨天刚放亮的时候才找到机会溜了,然后一心哼哧哼哧的用藏起来的小工具挖土。
小钱姑娘的父亲子昨日去了宫里就再也没回来过,府里被围了后祖母见过领兵的将领,态度很是轻蔑,在联想到往日里听到的消息,小钱就知道要糟了。
她其实想给长辈说,一个铜镜里住的精灵能够帮助他们。但一来她不知道镜灵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万一她就是给了这条命也无济于事呢,那不是让他们白白期望一回吗?二来,其实两年前镜灵的事情刚发生后的几日,她抵不住心中的忧虑给娘亲说了,但娘亲只给她请了大夫,担心她是不是哪里病了,就连一向信佛的祖母也不怎么相信有妖怪的事。
要如今给长辈说了,她估计也只有关禁闭的命。
她以往觉得,自家的人不信命不信运只相信自己的信念很酷,但如今,却是苦恼于此了。现在,没有依靠自身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的小钱只能寄希望于神鬼之事,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能够让小钱藏在身上而不被发现工具怎么可能大得起来,它只是厨房里用来炒菜的铲子,小钱挖了半天,天都大亮了才将木匣挖出来,两年前她带着丫鬟挖的坑实在有些深了。也幸亏这里是府里偏僻的地方,而她这两年鲜少往这边走,发现她不见的人还找不到这里。
小钱挖到最后双臂酸软,闺阁小姐一向没什么力道,最后都是用的双手,指缝里积满了泥土,但此时的小钱没有丝毫在意自己的漂亮指甲。
她怀着虔诚的心情打开木匣,看到里面一如放入时那般的铜镜,心中庆幸着。
小钱唤道:“姐姐,镜灵姐姐,你还在吗?镜灵姐姐,镜灵……大人,你听到的话能回个话吗?呜呜呜……”
小钱哭的很狼狈,至少两年前的那次她哭的是可怜可爱的,现在却只有伤心了。
“你又哭了,这比上次真实多了。”渺渺的声音禁锢了空间,铜镜微亮,里面显出来了一位偏偏少年郎,眉心红痣,手持折扇,身姿不正的倚在树旁。
“你、你是谁?镜灵姐姐呢?”小钱姑娘被吓得忘了哭了,“难道你是镜灵姐姐的兄弟?”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镜子还分公母的?我就是镜灵,为你所思之像而化就人身。”镜灵道:“以前我喜欢你唤我姐姐,现如今唤我哥哥可好?”
“哥哥?……镜灵哥哥,你有办法解决我家里现在的困境吗?”小钱暂时压下了对镜子公母的思考,着急的问。
“我也想问,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惊慌,竟然跑来找我了。你可是想好了,你的愿望。”镜灵问。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小钱狠狠的掐了把自己,才下定决心,她问:“镜灵哥哥,你可以让我知晓未来吗?”
“未来,可以是可以,但……”镜灵迟疑道:“但这有很大的局限。”
小钱说:“娘亲说过,知晓了未来有时是件很无奈的事,因为你不知道你是知道了才发生那样的事,还是拒绝了知晓未来次啊发生那样的事。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镜灵哥哥,我想要知晓未来之事,以寻求转机。”
“我要和你说清楚,这未来非是彼未来,我只能以你现在的命盘演算发生可能性最大的未来,这样,你还要看你的‘未来’吗?”镜灵警告说。
“那就是说‘未来’事可以改变的了,我要看。”小钱肯定道。
“改变是很难的事。算了,跟我来。”
铜镜浮空,变大,就是瞬间,它就变成了等身大小。
镜面起了波澜,少年从镜子里伸出了手,小钱姑娘握住他的,被拉进了镜子里。
小钱看到了“未来”。
“未来”里,她的父亲被说成是通敌卖国之徒,宣读上意大监带来了抄家灭族的旨意,府外围困的士兵又多了几倍。可连证据都没有就被判了罪获斩首之刑,这算哪门子的事?
小钱在镜中世界看到事件如此发展,恨不能亲身跳至大监面前质问他,但她不能,在“未来”里她一直都是被娘亲祖母和兄长护在身后,根本不许她胡闹,而现实中她于镜中也根本影响不了“未来”的发展。
祖母身着诰命服,在《精忠报国》的御赐牌匾下以死明志,祖母躺在一片血泊中,他们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而不能为祖母敛尸。消息传达出去,旨意竟然是厚葬!说一不二的圣意变了,最后家中众人被判了流放,小钱对从小就接受的君臣之道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观点也变得不再坚定。
千里路途,从夏日到冬雪,从青山到黄沙,没有好的条件支持,一路上族人死伤无数,往日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都成了枯瘦的一把骨头。
磨人的刀子最是疼痛,一点一点的受苦让小钱看的心头苦涩,不忍再看。可是她必须要看,她还要记得其中的一点信息才能加以利用。
到了流放之地,因为没有条件调理身体,常年都有沉重的做工,娘亲没过几年死了,死前还睁着眼,一直不放心留下的人。
看到这儿,小钱已经有了预感,到最后人走的时候,泪已流干了。
父亲是撑了几年,直到兄长成人才跟着娘亲去了,最终,只余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在黄沙之地慢慢的熬着。
此种境地,小钱却觉得这样也是好的了,至少人没有走光,还剩下相依的亲人,尽管日子艰难,但还算过得去。
可,一年后,远方传来了平反赦免的旨意,而这时,兄妹俩就连家里到底是为什么被扣了罪名都不知道。
旨意来了,很是平常普通的话,大意是他们可以拿回不收走的一切,也可以离开这基本生活都成问题的鬼地方,但镜中的小钱心中却是一个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她错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哥哥一直没有落下的文章武艺也有了用处。他们家再次立起来,但剩下的族人不多了,家中总是空荡荡的,小钱想到几天前她还在嫌弃家里总是有人要闹不安分,就一阵想笑,是苦笑。
被风霜打过的脸是不好看的,特别是女子,“未来”里,小钱刚回来时就是如此的不好看不合群,但她很快乐,里面的她真的很快乐。
直到她养好了身体,被掩盖的容颜终于绽放出明珠般的光芒,柔美却不容忽视。
“未来”里,换了新皇帝之后,小钱进了宫,她比新皇帝还大六岁。
朝堂风云,后宫倾辄,无数的人,无数的事,都成为了她的曾经。
一开始,小钱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然后是受宠的贵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最后成了皇帝。
是的,皇帝。
就是一直以自己的视角在镜中看着“未来”的小钱也有些迷糊但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因为怎么看,那时的她都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野心是随着新皇比上一任皇帝还要不堪而增长。
她有种:啊,就是这样。
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可是这个过程中也不是一切都顺利的,有自己想要抛弃的,也有被迫抛弃的,更多的是无声无息中悄然改变的。
后来的日子,小钱受到的最后一个重击,是兄长的死亡。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兄长死了,里面还有她的一些原因,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家伙,她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小钱一直看着,直到自己“死亡”。
“我”是一个还算做不错的皇帝,但为何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良久,小钱才哭了出来,腿上不稳,瘫坐在地。
“镜、镜灵,我……”小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喉咙咽了咽才又说:“那不是我的错对不对?那不是我的错。”
“噢?这我可不知道。对与错本就是相对的,或许换种角度你就会否定自己原本的观点。况且,你自己不是确定了吗?”镜灵走近瘫坐在地的小钱,递出了一只手,说:“我交易的物品已经给了,现在,该是你了。”
“……啊,是的呢。”小钱没有搭上镜灵的手,她回答,她在镜中的“未来”中更是对一句话有了深刻的认知: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小钱却又说:“镜灵,我总算是知道了你为什么说贪婪才是生死的关键,我现在就很贪婪。”她自嘲的笑了笑,泪流了满面也不觉,仰头看着镜灵说:“我可以再要一个愿望吗?”
在镜中世界里总算能够看得清楚的镜灵是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少年,至少现在的小钱说不出来。眉心红痣,手中折扇,还有一袭华丽的衣袍,这是小钱的印象,但现在小钱却说不出具体的了,那不是凡人,真是个妖怪呀。
“当然可以。”少年唇角勾起,弯下腰用衣袖为小钱擦干了脸上不干净的污渍,他温柔的说:“我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规定额度,别说一个,就是千百个也行。”
小钱怔了一瞬又立刻低下头,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镜灵哥哥可以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呢?”
“那就要看你的了。”少年强制的将小钱拉起来,认真又温柔的直视她的眼,说:“转生死,逆大势,除此之外的所有。”
3·
小钱的全名叫做艾钱钱,在她的父亲还是小小举人的时候出生,家人都期盼她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再也不要有落魄失意的时候。
那时候,父亲已经是个举人了,按理说不会取这么个露骨的名字。小钱听说,那年族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论怎么看都是淑女偶像、贤妻典范的父亲的堂姐死了,被害死了。凶手还是婆家人,以往只听她说好的婆家人,因为她的容忍,那些人才能够如此的得寸进尺,最终酿成如此恶果。
而不可否认的是,娘家对子女的教育也有一部分原因,所以家中有了女宝宝之后,他们就宁愿她张狂一点,庸俗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过得好就行。
直到父亲做了大官,小钱那年五岁,家人们也不能够保证她以后都是随着心意的了。就说外面那些嘲笑她名字的人也不能全都让他们闭嘴,于是取了新名字,叫做艾安康,家人希望她以后都能平安康乐。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人的掌中宝,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女子,除了十二岁遇上了精怪的事值得称道,其余便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她以为后面的日子也是如此。
她可以像母亲那样找个靠谱的郎君,再生下孩子,孩子再生下孙子,如此一生便安康的过了,也不浪费的新名。
可世上的事哪里全是可以到的,比如此时,小钱钱违背了以前的赌咒发誓,像精怪许了愿,也比如此时,她还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
……
“你要什么?”少年问:“你的第二个愿望。”
小钱咬了咬唇,想着付出与回报之间的关系,试探着说“我想让家人都有健康的身体,直到他们寿终正寝,可以吗?”
“可以。”少年毫不迟疑的说。
“那我要付出什么?”小钱问。
“你的情丝和十年寿命。”价格像是老早就定好的,镜灵眼也不眨的说出来。
“情丝是……七情六欲?还是话本里的爱情故事写的那样?”这似乎价值很高,小钱想。
“后者,是你对某人动心的能力,以后你就尝不到爱情的滋味了。”当然不是这样了,少年想,他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想要给小钱一个暗示而已。
小钱回答:“好,我答应。”
……
此后二十年,小钱从镜灵哪里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好处,不过因为代价太大,她之后也只许了两次愿望。
一次是她被迫要进宫给新皇帝当妃子的时候,可尽管避过了这次,下次还是将小钱卷了进去,也许这就是镜灵所说的大势不可逆吧,当时成了女官的小钱想。
但当个女官虽好,可没有权利时依旧没有权利,就像是她的家人为人捉弄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小钱并不想所有的事都求助镜灵,这会让她变成自己都不想要看见的人,于是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至少不要人人都可以啦踩一脚。后来她还想成了最顶上的那个,毕竟都走到了这里,不去看看上面的风景实在是不甘心,别说还有那个“未来”了。
现在想来那个愿望真是浪费了,寿命二十年呢。
第二次是几个州府同时大寒之后又大旱,这纯粹是为了黎明百姓,当时已经成了皇帝的小钱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私的人,但那个时候她真是圣母。
寿命三十年,百年人生瞬间去了大半。
那个时候是多久来着,是她二十四岁时的事了,她还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有时候小钱觉得她年简直是个思想家,每每都能说出些引人深思的话,比如这句:未知才是最恐惧的,已知反而能让人做好准备。
当了皇帝的小钱当然是怕死的,但是问镜灵她是不会说出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寿命的,所以每个概念就容易造成浪费,所以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了六十年时才开始恐惧起来。
六十年呐,人生也只是短短百年罢了。
十年够镜灵变换一次性别,那么六十年都足够大变活人六次了吧。哦,虽然镜灵哥哥/姐姐解释道他/她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但小钱只看见过他/她的两种形态,姑且就如此认为。
那时候小钱还年轻,在历代君王中算是手段心机都可以的,毕竟从后妃到皇帝那可不是一般人,就是多了一次的阅历也因为缩短了登临皇位时间而付出了代价,也算是她贪婪的代价之一。
她讨厌过镜灵,非常讨厌,特别讨厌,因为她拿走了自己大半的寿命,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小钱自己都知道这是很不讲理的,但身为皇帝,身为一国之主,她没有理由不任性一把,也没有理由不拼一把。
于是请了奇人异士来降她,当然是默默的,她也会害怕。
后来怎么样?
你看她现在,死之前镜子都还在床边供着,结果当然是失败了。小钱意识到她请的那些奇人异士连镜灵的一根腿毛都比不上,她不知道镜灵有没有腿毛,或许有或许没有,还或许是爱美自己给拔了呢。
要不就是装逼特别好的骗子,要不就是修为低微但装得一手好逼的骗子。
小钱自认为已经是心很大的皇帝了,这样来了两年什么成果都没见到她就放弃了,因为“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饱含了血与泪的经验。
而且她觉得镜灵姐姐早就知道了她悄咪咪的动作,因为那两年找姐姐聊天的日子里,她总觉得姐姐笑起来阴森森的。
小钱把服侍的宫人全部赶了出去,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以前,又想到了以后。
她选的后继者不是个进取的,但是个守成的,况且是宗室里的女孩子,精挑细选又是自己带出来的,小钱比较放心。
家里头也是不担心,祖母这次是喜丧,当时是身为皇后的自己亲自办的。父亲和母亲早就因为她当了皇帝去外面游山玩水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信都是半年回来一次,而且还带延迟的。兄长倒是一直在她身边,还成了家,那个她看过一眼的小侄儿也长得茁壮。手握兵权,与新皇关系亲密,只要不是脑袋抽了就不会出事。
啊?你说下几代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小钱是对家人有感情,但说实话,都是做过铁血帝王的人了,是多感情充沛的人吗?就连对小侄儿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她还能想到下几代?
小钱不禁再次感叹她娘的思想,她娘说过: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这么亲的娘都不指望她安排一下后人,她又不是天生的苦劳命,自然是很听话了。但是她也是铺过后路的,一是掉了半族人去边疆管边界线,顺便监督一下,自然这人选是好好选过的,她可不想养堆蛀虫。二是另外一部分逐渐调去各地开办书院,男女都有,一二十年以后看看有多少人敢动这个手,当然这人选也是好好选过的,要知道皇帝是从来不缺亲戚的。
然后呢,还有什么来着?
哦,她自己,自己也已经被自己安排好了。自从一年前力不从心开始,她就让人开始修建陵墓了,不大,因为不想劳民伤财,但温馨舒适。
温馨舒适?怕不是有病。
小钱也不是有病,这陵墓是她自己十年来一点一点设计出来的,能不温馨舒适吗?
自遇到了镜灵,她对神怪志异的事都很放心上,特别是在对待丧葬上面,每每有了这事儿都是要问过原主的,没原主的就会去问过他的亲友。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她明明一直记得的。小钱扣扣脑门,叹了口气,心说:人老了,身体不行了,记忆力差了。
……呀,对了,是镜灵,明明提到过的。
镜灵居住的铜镜经历了被埋,别“不小心”火烧、水淹、坑砸和忘却之后,小钱终于给它找了个好去处,那就是她床边的梳妆台上。但是上面除了铜镜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只供奉着它,要不是镜灵的阻拦,小钱都能每天香火伺候。
小钱感觉身上的力气渐渐失去,头眼昏花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有些害怕,于是一个劲的叫着:“镜灵,镜灵,镜灵……”
声音渐小,语气渐弱,下一刻就能成游魂了。
铜镜平顺的漂浮放大,直至等人身大小,过程中没有一点声音。铜镜微起波澜,镜面模糊一片,从里面先是伸出了纤纤玉手,再是红衣长腿,再到腰肩头,最后是另一只手拿着把团扇,显然,这人是侧着身体过来的。
这是一位怎么看都很美貌的少女,且与少年形态是有五分相似,这两种形态也是她用过最多的样子,算是她的样貌了。
少女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到明黄色的榻前,她弯下腰握住已经是弥留状态的小钱的手,手上皮肤保养精致但难免还是显出些老态,有了皱纹。脸上也是,才三十多岁的人因为常年心力超负荷运转,就算有这儿最好的养护之术还是要比同龄人看着大,花白的头发猛地看上去还以为是全白的呢,偏偏小钱不愿意染黑。
镜灵握住小钱的手,安慰的拍了拍,小钱很快平静了下来,心跳也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她蜷缩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去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啊,小钱还忘了一件事没干,她想说:你虽然是个奸商,但谢谢啦,镜灵。
少女等着小钱的尸体都凉透了,才将她摆正放好,将一旁明黄色的布盖满了全身。
少女想,这次结束了,便想处理一下走了。
她抬起手用团扇向铜镜的放下扇了下,铜镜里这次起了很大的波澜,里面出来了一个如同透明玻璃做成的琉璃小人,像五六岁的娃娃,但五官头发和衣服的褶皱都很不明显,是个失败的琉璃娃娃。
这个娃娃有神奇的地方,它会动。
娃娃出来之后就恭谨的向少女行了一礼,用稚嫩的听不清男女的嗓音道:“仙子,您找我有事?”
“有。”少女回答说:“我在这儿的事办完了,呐,借用你住所的报酬。”她从腰间扯下一个精致的小巧绣囊,抛给小娃娃。
小娃娃欢喜的接住绣囊,还没看就兴奋的回道:“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你去吧,我也走了。”
说罢,少女转身向殿门走去,可只是一步,人就没了影子。小娃娃也不大惊小怪,它迫不及待回转融入铜镜中,下一刻铜镜就消失了。
这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一具已经盖好的尸身躺在龙床上,许久不见动静,来探的女官探了情况,一声惊叫后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扯着嗓门大喊着:“山陵崩!山陵崩——!!!”
4·
南天门前,少女踏上天梯,忽然想起自己这身太过艳丽了,而且女体并不是他在天界常用的,团扇一挥,变成了少年的样子,着装是青色淡雅的宽袖衣袍,证明身份的令牌挂在腰间,折扇也好好的插在袋子里。
仙界热闹时是真热闹,九重天,三十六宫,七十二所,神仙妖魔尽可汇聚而来。
但这里冷清时是真的冷清,且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来往的都是寿数以百年千年计数的魔神妖鬼,自然是不在乎时间这东西,而大多数事都可以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也能在九重天找到方法,要说走哪里,这里的大多数仙人自来了就没走遍过这里。
自然,这南天门在平常也不会有多少人过,附近只有百名仙神值守,但常有一天王的仙岛驻守,镇于此地。
身着青色衣裳的少年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天门,通过了天门的检验后,少年走过长廊时看到旁边的白玉石上显出一行信息。
天平历十三万七千八百七十三年,姻缘殿下执行仙陈祈司归。
字迹显出又很快消退,白玉石已将这条信息记录,并传至天王仙岛的某一藏书楼作为备份。
陈祈司只瞟了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走过禁止飞行的范围,从宽袖中拿出一云雾状的法器,施了灵力,云雾散开将其包围带走,速度不比他自己飞来得快,但这种费力气的事还是用工具来比较舒服。
往三重天到四重天的界门去,他经过一片开花的林木,不禁放慢了速度也降低了高度,欣赏这美景。
他大概有六百年没回来过了,这还是如此,永远开不尽的花,也永远不会改变的温度。
即将要穿过这片地域,接近边缘的地方种的桃花树,陈祈司停下来折了几枝想带回去。
后面有人在喊:“前面那位仙友,请等一下。”
陈祈司心中有种糟糕的感觉,他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是又要被陶爷爷逮到乱折花树了。他紧张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坦然了,或者说认命了。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罚些仙币,再通报给殿里管事的仙者,虽说有些丢人,陈祈司还是决定接受处罚,毕竟比起别人来搜还是自己主动认错来的好。
他转身看着过来的人,那人飞近,是个白衣男仙。
是他六百年没回来规矩变了吗?看守的人换成了男的?
陈祈司有些僵硬的挺直身子,准备接受看守人洗脑般的狂风骤雨式说教,尽管他很有经验了,可每次开头都会难过一阵。
“说吧。”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但面上还是稳得住,说。
得了这句话,男仙焦躁的脸色得到了缓解,一副解决了大事的神情说:“仙友见笑,我刚才迷了路,之前在这里转了好多圈子了!问过花中的精怪,它们就连如何出这林子都不知道。巡守的仙兵也问过了,交了两个仙币才得到指点,但是我按照指的路走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而且这次出来我以为就是在附近走走,也没带多少……”
这人挺自来熟的,说自己的事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可重点却是半天都没听到,到底是要指个路还是借些仙币,点子都没说。
原来是个问路的,不是看守的人。
于是陈祈司不知是要感谢这只是一场乌龙还是要怨他造成了这场乌龙,他缓和了些脸色,但也只是一些,谁让这人吓到了他,他可是很记仇的。陈祈司打断这人重点半天不到位的话,说:“所以,需要我帮你些什么?”
“先前说了,我不小心迷路了而且身上也没有带够钱币,所以仙友可不可以帮我引下路,到了目的地必有重谢。”男仙道。
陈祈司不稀罕什么重谢,此时更想的是回去,所以他说:“引路怕是不成,我还有事要做。你要去哪儿,我可以给你指路。”
“指路啊!”男仙面露难色,但还是没有说非要他引路的话来,只是坚强的笑了笑说:“是登仙台,我要去登仙台的附属仙岛办事,刚去的地方因为转职需要证明文书才可以。”
“你似乎对我的指路很不相信?”陈祈司看着这人又恢复成便秘时的脸色,摇头道。
“不是。”男仙摇摇头,说:“我只是对自己找路的能力不报希望。啊,我真是特别羡慕你们这些认路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仙,还能随时出来赏花,我就不行了,没认路的人跟着就是现在这样。”
男仙说起这个也是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要说,但想到这终究不是可以随意抱怨的师兄弟,他只是表达了丁点羡慕之情。
陈祈司注意到这人的眼神看到了他手里的花束,手里紧了紧,要不是现在收起来太过刻意,而且这人的表情和眼神都是很真诚的样子,他会以为这人在暗示什么。
他突然想到什么,眉目一动,笑的开朗,道:“仙友是没来多久的?这仙宫大致的情况还没摸清楚吧。”
“是,我才升仙没几年,还不太熟悉这里。但是天宫的人都很好,相处愉快,他们帮了我很多,这次也是我没想到路线如此复杂的缘故。”男仙说到这个还不好意思,露出了些笑说道:“想来这位仙友还是我的前辈了,刚才冒犯了,别见怪。”
“唉,没事。都成了仙,不是地位特别高的仙君,我们其实都差不多,有事当然要帮。你等下。”陈祈司笑眯眯的说,看着很是和蔼,要是熟悉他的朋友见了这幅样子,他们一定会为陈祈司面前的这人感到可惜的。
陈祈司摸了摸自己的宽袖,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块晶莹剔透巴掌大的珠子,道:“我也是从你那个时候过来的,你来的时间短,可能还不知道,这里的坊市会卖些引路灵器,这是我在坊市里淘宝时发现的。这里面还记录了很多景色优美的地方,我找到这里就是它引的路,现在没用了不如送给你。”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便不推辞了,多谢。”男仙面露感激,接过后拱手道:“仙友不如留个姓名,这我会报答的。”
“报答什么的就不用了,同为天上仙,这点小事就算了,如果你以后遇见了别人有难处可以顺手帮一把。”留名什么的陈祈司是拒绝的,转而道:“此处去登仙台也不远,办完时后仙友不如去里面记载的风景优美之处看看,也好消些郁结。你看这一枝上挤挤挨挨的粉红桃花,是不是看着就可亲可爱,我这一路来的风尘都没了。给守在此地的仙友几枚仙币也可以得到一大把的舒心,这不是很划算?”
“是很划算,这桃花开的很美,我还看过其他的花木也都长得很好,想来此地看守的仙友是个爱花之人,也是个友善的人。”男仙看了那把花枝,笑着点头认同道。
“那不如我送你一枝,这可是我选了好久的,喏。”陈祈司递给他了一枝桃花枝。
“不用不用。”面前这人连连摇头,道:“这是你精心选的,我怎么好意思,回来的时候有时间我自己去选就好了。”
“那就如此吧。”陈祈司又说,“你我都有事,就不要互相耽搁了。”
“也对。仙友,我名叫百里涛,以后如果有缘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百里涛笑着说,此时他解决了问题,眉目间已不见烦闷,是个英俊的小伙。
“好。我帮人帮到底,你去了登仙台估计也要花费些,这里有百余枚仙币,不如你拿去。”陈祈司此时真的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显出几分和善温柔来。
百里涛窘迫的说不出话来,但想到如果到了登仙台需要仙币他没有的情况,还是拱手接过了钱袋,他耳尖都发红了。想了想,他说:“我一定会还的,多谢。”
“不用,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陈祈司潇洒的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
虽然他是帮了这百里涛,但他也在暗示中坑了这百里涛,陈祈司是个非常小心眼的仙,帮人没问题,但吓到他总要付出些代价。要是他真的去折了花枝还拿到看守人面前去,那就等着被训吧。
陈祈司磨磨牙,有些孩子气的想。
反正罚的仙币他提前给了,微末些就受着吧。若是这人没去,那就算了,当时他运气不好。
5·
姻缘殿位于第五重天,是管理六界姻缘所在,就是一些大佬也要给几分面子,这里有连接六界的通道,方便管理。
说来六界姻缘之事本不应该由仙界的姻缘殿统一管理,因为仙界并不是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总有那么些或是德高望重或是不好惹的。
姻缘不好说,本是天道点给了各界的某个神物管理的,如冥界的三生石,仙界的不老树,魔界的忘忧池,神界的因果线,妖界的命签还有人界的桃花运。
前五个都是固定了形态的神物,管理姻缘只是它们的其中一项作用,只是人界因为没有承受得住的神物,故而是无影无形的桃花运,只有管理姻缘这一种能力。因为姻缘涉及到的东西很多,所以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但这不容小觑也是对于大多数生灵来说,到达了某种境界便是这些神物也没办法影响到自身,可仙神也是生灵,不可能一下子没了感情,就是那些修着无情道的也不是真的就无心无感了。
故而有那些结了道侣的会去神物前走个仪式,如冥界会将他们的名字一同刻在三生石上,天界则是一段写了两人名字的红绸系在上面,神界则是脚踝系了姻缘,魔界是一同将影像映照于池上,必须是真身前往,妖界是命签相融,人界则是按照各种的婚礼来的。
不同的神物有不同的能力,比如妖界的命签相融连接最是紧密,除非接触融合,否则就是心中所想都能为另一人所知。魔界是能够感知到对方是否陷入危机,平常也偶尔有了感应,通过梦境。神界是因果线的牵扯,这要自己设计暗语了。天界是心有所感,大多是心头突惊,或是血脉澎湃。冥界则是能够连接双方的前世今生还有将来。人界是联系最弱的也是最强的,一切都看举行了婚礼的两人牵挂几何。
这是十三万年前的情况,在那场席卷六界的征战中,人界的桃花运得了造化化身成人还飞升成仙,终证得道果,世间姻缘皆可由她,就连其余五界中从未认主过的神物都成了她的。
她是红尘仙君,莫情。
天界也是占了便宜,毕竟没人想过以姻缘道果得道,起初听到的每个妖魔鬼神人仙都不相信,直到天道真的认可这个道果。
可是便宜不好占,这姻缘都成了人,还加入了某方势力,那种吐血的感觉想来那时候的大佬们都深有体会。
那时六界正是众志成城的时候,战争后期也不代表着打仗少了,这种时候要为了这件事来扯皮显然是不明智的,但要让人放弃也是不可能的。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红尘仙君并没有脱出仙界,但也是超然的所在了,成了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小诸侯。
这姻缘殿在五重天,上面四个天下面也四个天,交通方便。但姻缘殿也不是只有一个地方有,前面说过,姻缘殿连通六界,其余五界皆有管理姻缘的所在,但名字不同,冥界的三生殿,魔界的忘忧殿,妖界的命殿,神界的因果殿,仙界和人界合在一起有个姻缘殿,也是如总坛一般的所在。
姻缘殿发展了十二万年还多,早已自成体系。
三司,负责记录信息、整理六界干系还有调教新人的是博学司,负责调查信息是否属实还有考核任务进度的是慎行司,负责执行任务也就是管人结合离异的是执行司。
博学司下有负责记录的藏书阁,有整理六界干系的繁星阁,还有调教新人的学舍。
慎行司下有负责调查的拂尘阁,负责进言的言台,还有负责考核的试阁。
执行司下有负责执行的天阁,负责监管的地阁,还有负责嫁娶离异事宜的婚阁。
陈祈司就是姻缘殿执行司的副司长,平日里只要过手一些事,处理一下三阁内的争端就行了,清闲的很。
他的原身是一团蜃气,也可以算作精怪那一类,但他也是精怪中的奇迹了。
神仙妖怪也分三六九等,上等的自然是天生为仙为神为魔的,中等的则是后天添上的或是修炼有成的,下等的则是一些不受重视的还有云雨草芥等等修成的精怪。
这精怪不是指的动物或是树木此种生灵成妖成仙的,这种还是有上升余地的,而指的是一滴雨水,一朵云气,一根杂草之类,得了天地造化或是有人点化有了神智的,这种大多都不能化作形态,只能以灵力幻化而不能成真。
这种精怪的出生有高有底,高的有紫微宫的宫体建筑,低的也有凡人老妇用的锅铲,能力也大有不同,厉害的比一些神仙还要厉害,但它们的神智始终会停留在五六岁的程度,还有一些宁愿牺牲寿数也要增长智慧的,可往往很快就在历史长河中消失了。
这是自然养成的。
还有是点化而成的,此种精怪的性格样貌会根据点化之人的选择而不同,就算是性格较为成熟的也有很大的缺陷,自主性不高,修为也是依赖主人的赐予,不过看守洞府做个管家也够了,还忠心。
陈祈司就是个出生较高的精怪,他是混沌海中的一头百万年的天蛟吞吐的蜃气,可算作天蛟的有一种能力,此种精怪以前也不是没有。
但他是个精怪中的奇葩,他修成了仙身成了仙,往后就是没了仙身,冥府的生死簿也会有他的名字,可以入六道轮回中去。
想他刚成了仙也引发了六界的一番讨论——关于精怪的可成长型,可事实证明,陈祈司这种大概是个亿万中无一的奇迹。
精怪是什么,精怪是没有魂魄只有灵识的物件,打散了这个精怪,可物件还存在,还可以有了下个精怪,可终究不是同一个精怪了。
就连仙界的象征紫微宫也是经历了三个精怪的人生了。
可陈祈司是不同的,他是精怪,因为从出生的分类来看,从能力的运用来看,他就是个精怪,但他可以称之为他或者她,而不是它了。
他也算是脱离了精怪,修成了魂魄,从此逍遥自在。
6·
位于九重天东方的某座仙府门前挂着一个大红灯笼,上面写着顾字,门上方是一个竖着的牌匾,刻的是幼猫扑蝶的憨态。
“顾”是端正的正楷,没有什么值得琢磨的,倒是牌匾上的两只幼猫都是过路的都会抬头看一眼的那种,一只幼猫的四足被红色的染料点上了云彩,其余都是白色的,晃眼就像它在腾云起雾一般,不过踩的云是晚霞。另一只只头上有一小撮毛是红色的,还因为那撮毛太长了而有点弯曲,其余则是黑色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在看着蝴蝶。
要是看的时间久点,还可以看到牌匾上的猫咪和蝴蝶都在动。
陈祈司还没走到门前,那红色的灯笼就开始摇晃起来了,由红变橘再变透红,这是在欢迎他。
匾上有一小撮红毛的黑色小猫从中跳将出来,“大人回来啦!有六百余年没见到过大人,天禄实在想念大人。”它几个跳跃就到了他面前,绕着跑了两圈才停下。
另一只四足踏红云的幼猫则是大胆的紧,比天禄晚发现陈祈司但它竟直接跳到陈祈司的身上,小粉垫弹出小爪子勾住他的衣服,还一蹭一蹭的想爬上来。
“我也是,我也是,辟邪也很想念大人,不,比天禄的想念多,多十倍,百倍。”
陈祈司看着它这么辛苦,伸手将辟邪捞起来,它也顺势窝在怀里,尾巴一翘一翘的,脑袋贴着陈祈司的胸膛像是在撒着娇。
陈祈司对天禄说:“走吧,带我去找顾白翎,我有事。”
“仙君在画室,我带大人去。”说完解除了门前的禁制,跑在前面领路。
顾白翎是引陈祈司进姻缘殿的人,现如今恰好比他的级别高一点,是执行司的司长。
这座宅子靠近姻缘殿,算是在神物的庇护之中,是抢手的地盘。大概是因为怕仙仆多了影响他的灵感,所以府中大多用的是小妖和精怪,比如把空地都挤满了花枝的牡丹花妖,比如纸上之图点化成精的天禄辟邪。
顾府画室,说是室,其实占了整整一个院子,大多都是用来挂顾白翎的画。
陈祈司跟着天禄穿过一条挂满各色牡丹长卷的长廊,在转角处寻到了他。
顾白翎摆了一张桌子在外面,俯身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近旁放置他的画具,他前方是两只毛绒绒的幼年白狐相互依偎窝在花丛中睡觉,小呼噜一声接一声,圆滚滚的肚子起伏很是明显。
没有去打扰他的创作,陈祈司就半倚在廊柱上等着,天禄则是乖乖的趴在地上,辟邪自己跳了下去,跑到白狐近前探头探脑。
没等多久,顾白翎放下手中笔,任由纸躺在桌上晾干,才转身看陈祈司,招手道:“你来,看看我的新作。”
陈祈司抽出自己的扇子,遮在眼下才上前,他看着这画,沉默着,然后慢慢的上移扇面遮住自己的眼睛。
画上不是什么辣眼睛的,反而,顾白翎身为画技宗师,两只幼狐简简单单依偎在一起睡觉的画面也能将其画的温馨有趣。但是……
在很多时候,修成了仙身有了人形也不可能真的就是人了,原型的影响是不可避免的,比如陈祈司那灵敏非常的感知和容易被触发的幻术天赋。
从这简单的一副图中,陈祈司真切的感受到了顾白翎对两只幼狐……的皮毛的喜爱,这喜爱之情从纸上溢出,他自身几缕未被收敛完全的气息被触发,在识海中形成了一角幻境。
此境中,顾白翎完全陷入了幼狐的海洋,手上在身边的白色浅毛中来回,胸口衣袖还不时的钻出小小的狐狸头,叫声格外稚嫩,偏生他在幻境中还是脸上含笑,一派温文,让人看不出也看不透。
幻境在他遮住眼时便没了,映照现实的,还是顾白翎的笑唇弯眼。
“看看,看看,你们真真是偏心呀!平日里,我想抱抱你们都很难得让我得一回手,可他这一回来就都围到身边去,我都有些嫉妒了。”顾白翎说着,拿出一套桌椅放在高大的牡丹花树旁,将显得理亏的天禄抱到自己怀中揉了揉,才邀了陈祈司坐下,问道:“千叶殿下似乎还未回来吧,你怎么先回了?”
陈祈司撩开衣角,盘腿坐在坐垫上,说:“九世劫难还剩最后一世,而这一世托生的是只小妖,按照我推算的来看要百年才能恢复神智,再要到我出马恐怕也要两百年之后了,所以先回来看看也是歇歇。”
“嗯,也是。”顾白翎喝了口茶,又问:“那这些年人间好玩吗?”
陈祈司放下折扇,斜他一眼,“玩?我没玩过,不知道好不好玩。要不你下次和我一起,自己去试试?”
顾白翎笑道:“你这人就是太较真。那凤族都没剩几个了,风游还敢提出让五殿下推迟情劫的主意估计也是不想和陛下履行这婚约了,这情劫挡不住也没什么影响。我把这任务交给你也是让你去人界放松放松的,哪知道你浪费我的一番好意。”
“这样的好意还是算了,免得被人逮到可就麻烦极了。”陈祈司意有所指,又说:“反正这活也算轻松,只有屏蔽天劫就可以了。”
“这也就是你了,天赋比不得,也是我之所以让你去的原因。”顾白翎说:“对了,你要不要和我去‘天上’一趟,这次是两位正神的结合,随我去观礼。而且你要是在哪儿呆几个月,这段等待的时间也不无聊了,毕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我去哪儿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吗?”陈祈司不解,坚定的拒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那谁不和的,不去。”
“‘天上’也不是只有麻烦,还有……”姻缘。
糟糕,吐槽的气氛太好差点说漏嘴,顾白翎连忙转移话题道:“算了,反正你又不去。对了,桃夭还在我这儿。”
“我此次就是为它前来,应该修补好了吧。”陈祈司问。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顾白翎示意天禄去把桃夭带来,“一张妖族血肉骨粉为墨的桃花图而已,只十年就修补好了。”
“哦,那就好。”陈祈司取出一只木盒,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当是给你的润笔花费。”
“别,你还没听我说完。”顾白翎从天禄口中拿过一卷图,缓缓展开说:“这桃花图中的墨可以用忘忧池底石头磨成的粉来代替,但是这画卷里精怪的精气就不能这样了,要用当初给它开灵的同源物品才行。”
“这个不用担心,我带来了。”说着,陈祈司从袖中取出他先前折下的桃花枝,上面还带着露水,“我刚取下没多久的,赶快,还新鲜着呢。”
“……”顾白翎感觉到桃花枝上的气息后,一时无语,半响才说:“你不是才说你讨厌麻烦吗?你这怎么还去惹麻烦?不怕陶爷爷训你?还有那个火爆脾气的。唉,你……”
“我怎么了?我只是不想惹麻烦,可这不代表着已经惹下的麻烦我要用忍气吞声来消弭,我又不是怕了这麻烦。陶爷爷那里你不用管,只要他没有当面逮住我就不能奈我何,而且这次可能……”训的不是他,“再有那人,你就更不要担心了,自从上次他说以这花林为赌注而且还输了不认账之后,他就不敢用这个找我麻烦,毕竟这花林名义上是谁的还说不准。”
“你呀。”顾白翎还是接过了桃花枝,为桃花图中的精怪桃夭恢复精气,将画卷交给陈祈司的时候,还是说了句:“毕竟他是‘天上’的小公子,平时能不惹就不惹吧,免得麻烦越来越多,那‘天上’的可不是个讲理的,一向护短的紧。而且你的身份又有点…,要是以后人家拿这个做筏子,你要认还是不认?”
听了顾白翎的话,陈祈司也没有不耐烦,而是认真的说:“我知道的,所以也只是偶尔折几枝花气气他,在过分的就没有了。而且,顾白翎,你应该少操操心,多捡几只小兽,免得像火元仙君那样英年秃头。”
顾白翎笑骂:“你个心坏的,这是在诅咒我。滚滚,快滚。”
“那我滚了。”陈祈司真的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修补好了的画卷。
“等等,还有这个给你。”顾白翎掏出一宗卷给他抛过去。
“什么?”陈祈司随口问道,一边打开了卷宗,看着上面写的事件,问:“这些不都是近年未解决的疑难卷宗吗?给我干嘛?”
“既然你这有两百年的空闲,那你就行行好带个徒弟吧。”顾白翎说。
陈祈司内心是拒绝的,面上也是拒绝的,说:“以前我就说过了,我不要带弟子,你也答应了,怎么现在说话不算话?我是要反抗的。”
“是红尘仙君派下的任务,指明了要你带。本来是要等你处理了千叶殿下的事再交给你,但你现在有空不如趁有空的时候做了,不然你不是又想睡了。”顾白翎解释道。“我已经给你说了,过几日我让你要带的弟子自己找你去,好了,就这样,你滚吧。”
陈祈司还想找他算账,这带弟子是一回事,但不经过他同意就派给他任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顾白翎闪的很快,周围的宅屋也进行了一次移形换影的大改造,他所站的地方成了顾府外,前面是堵墙后面是条小巷。
被气笑了,陈祈司口中呵呵,墙那边还突然扔过来一个袋子,还有一句话:“你这六百年的香火。”然后又没声了。
只留下了一只天禄,一仙一猫对视着,陈祈司无语,天禄茫然。半响,陈祈司还是没能狠心让一只小猫咪给个说法,还忍着气安慰了一下天禄才走。
7·
姻缘殿坐落于五重天上的一块中型仙岛,而陈祈司的仙府则是这块中型仙岛旁边的一座小型仙岛,身份有些特殊,毕竟是从有记载开始为人所知的唯一一名以精怪之身成了仙身的,很是受精怪的崇敬,所以整块小岛都是他的。
这小岛说是小但只有一个主人的时候就显得很空旷了,而且普通的飞鸟走兽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岛的周围比层叠的云朵包围,显得遗世独立,安静空旷。
陈祈司落于岛的边缘,徒步向里面走,看起来这小岛就像是天生地长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一般,自然清新但又有些粗犷。
小岛没有名字,中心有个大湖,湖中有个方圆不大的湖心岛,长了一棵嫩生生的小树苗,陈祈司现在在岛的南面。岛的北面有一栋被空间术扩展了的三层高塔,里面放了数以万计的精怪,百分之九九都被封印着。西面有个凹谷,里面繁花盛放,夜晚还能看到星光萤火,是他从混沌海带出来的特产。
而东面则是一座正经的仙府宅院,或者说那里才是他的仙府。
仙府中不常住人,因为他根本就不人,而这里来人极少,只是偶尔有人来他这儿做客,他才去宅院里招待人。
走到湖边,一个红衣裳的小萝卜头才迈着小短腿跑来,气喘吁吁的站定,脸蛋红红的,期期艾艾的说:“仙、仙君,绣丑来…迟了。”
“无碍,你回去睡吧,我也想睡睡了。”陈祈司揉了揉绣丑头上的两个小丸子,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他,“顺带把这个放入塔中。”
“嗯~~人家不要嘛~~~”
一声自带波浪线的娇媚声音从画卷中传出,有一粉色花瓣从陈祈司眼前落下,然后身前方圆和他肩上都落了许多,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他身后贴近,陈祈司稍微偏头就能看见一颗脑袋磕在他的肩上。
绣丑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这颗脑袋上张的一头黑色秀发乌黑油亮质地柔顺,长长的可以拖到草地上,这人察觉到陈祈司目光,头颅微微上扬,脸蛋实为妖艳贱货一类中的极品,眼波流转间媚意生,腰肢轻动变得更加贴近了。
而从这个举动中,陈祈司感觉到了——还是平胸的。
陈祈司拿下自己肩上的那颗头就像在拿捏一件球形物体一般,丝毫不在乎他那美貌绝伦的一张脸,说:“我还以为顾白翎给你变性了,这声音……”陈祈司举起桃夭的头,打量他的穿着,“这衣着……,你从那里学的?”
那美人没管他头上的威胁,还继续给陈祈司抛媚眼,拉着宽袖当水袖挥,娇嗔道:“哎呀!大人还真不懂人家的小心心,这般粗鲁,把人家的小心心都给伤碎啦~~”
“……”陈祈司懒得说了,另一只手在桃夭额头上点了下,加了一个小封印,然后将人扔进了绣丑手上捧着的画卷,雪白的画卷卷面当即浮现了一连串的黑色墨迹。
“去吧,放到塔中顺便让老爷子管管,等正常了再说。”陈祈司面上懒得做什么表情了。
绣丑一向听话,当即收起了自己的失态,小心的捧着,答道:“绣丑马上去,那仙君休息吧,绣丑走了。”
陈祈司飞到只有几步大小的湖心岛,一个偏身身体便化为一团琉璃般的雾气轻轻搭在小树苗上,在天光下,雾气流转瞬间便变换了世间所有的色彩,看着美极,不似真实。
百里涛还真被坑了,但他没说出这是被坑的,因为在发现了事实以后他联想到陈祈司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好笑的想:“这人好生幼稚。”
N·
陈祈司还记得他的父亲。
不是那个百万年都不曾开窍的天蛟,而是他在凡间认的父亲。
那时候,天蛟被某座大神抓了训为坐骑,与那大神在战场中全死了,蜃气脱窍而出,随风遁走,于世间飘荡八万余年才开得灵智。
开启灵智后,新生的精怪被称为它。
这年,它一如往常的在海上游荡,以一团雾气的形象。偶尔它会经过几个凡人岛屿,大多时候都会遇见渔船之类的,灵动活泼的生灵让它很感兴趣,但也只是感兴趣罢了。
他们的哭,他们的笑,他们的伤感,他们的开怀,它一如既往的冷眼旁观。
这月,它遇见了一个自称木舟的精怪,木舟是以寿命换取智慧的一类,遇见时,木舟还剩不足一月的寿命。
木舟叫住了路过的它:“小友,不如来我这儿坐坐。”
它就去了。
那时候,刚开智的它在某些方面比之凡间新生婴孩还不如,虽有行动无阻,但毫无追求。婴儿也有想要的还会哭闹,而它是什么都不想,一切顺缘,有就要,没有也不影响。可以说,除了固执的天性,那时它和圣人也差不多了。
它的人生中全是漫无目的游荡,而在哪里游荡不是游荡,有人叫,那就去罢。
雾气随着木舟的指引进了海岸边的一处祠堂,祠堂中供奉的既不是先贤神圣也不是祖上族人,里面供奉的是一叶扁舟,是用整块木料雕琢而成的。不过这块原木想来活着的时候体型庞大,致使这扁舟也比平常的大了两三倍,可安放十数人。
除了木舟的本体外,祠堂只余一缸烟灰和几个烂蒲团。
它和木舟呆了几日,都不说话,不过祠堂的香火繁盛,每日都有人前来祷告,祈求平安。
木舟的气息逐渐涣散,快撑不住了。
木舟说:“你看那个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它听着木舟的话,才注意到蒲团上跪着的一家三口,中间是个五岁的小男孩。
“哦。”它回道。白白胖胖,是很可爱,从眉目骨相来看是个漂亮的小孩。
“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都已娶亲生子咯,凡人大了点脸色就没多少肉肉了,但是他看着也是个大可爱对不对?”木舟炫耀的说。
“……哦。”它难得的卡了一下。
下面的一家人向“神舟”祈求完今年的风调雨顺,不知道讨论起什么来,挽着妇人髻的女子拍了男子一巴掌,道:“你还有下次?你看你还有没有下次,就算老爷子再想喝酒也不行,他身体本就不行,以后家里的钱少了一厘我都要找你算账!”
男子也不避,他笑着说:“好好好,我回家就去说说他,让他不要喝酒了,还要喝的话,我就买两斤黄连给泡里面。好不好?别介,我们还要给小司买糖去,是不是呀!”
“娘,吃糖~”小孩接到阿爹的暗示,拉着阿娘的衣角撒娇道。
“吃,整天就知道吃,大人小孩都是。”妇人说着这样的话,脸色却好看了许多,也不带耽误的任由父子俩拉着走了。
木舟看着他们,给它科普道:“他们是陈木匠一家的,陈木匠是镇上的制船工人之一,手艺很好的,不过现在大概传到下一代了吧,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陈木匠也是个好看的孩子,我记得他以前还不是镇上土生土长的,几十年前来的,娶了古家的小姑娘才在这里安定下来。古家的小姑娘也是好看的,在陈木匠来之前古家最好看,现在是陈家最好看,这也算是一种传承了吧。不过,现在陈木匠都应该叫老陈木匠了。我还记得古家小姑娘的阿爹,他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又一次我BALABALABALABALABALABALA……”
接着几日,木舟都不带歇嘴的,从天白到天黑再到天白,如此轮回了几转,精怪兴奋起来那精力可比凡人好多了。
“我出去转转。”它说完就走,还真的在外面逛了一圈。
外面和它以前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也没什么相同,它很快感到无聊了,想着还不如回去听木舟讲古。突然它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是木舟的那个大可爱。
它跟着那人回了他家,他家里一片空寂,厅中白布挂起,堂里放了两具棺材,一大一小,前方有两个蒲团。其中一个上面跪着那日的妇人,妇人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哀哀又凄凄。
它以自己绝佳的灵感“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一家。
“这陈家怎么了?家中有人出事了?是老陈师傅?上次在造船所看见他,我看他前几日精神还不错啊!难道是病情一下子加重了?”
“不是这原因,你这几日没回,是不知道。陈家的明司小娃死了,半夜去给爷爷打酒喝,半路上看到泡在渠水里的新船去踩,大晚上一脚踩滑了没人救,人没了。老陈师傅听到消息,看到别人带回来的酒和孙子的尸体,人一厥过去就没醒过来,陈家大的小的两个都没了。”
“这真是……”
“唉~这几日这陈家的两口子都没神了。”
它明白过来了,也理解了为什么这家人的气氛会这么悲伤,想起了那个小娃娃,它心里动了一下。
这是凡人里常常发生的事,知道了原委后,它也没有兴趣再观察下去,于是回了祠堂。
木舟看到它很快就回来,什么也不问,这几日里,木舟也知道了它的特点,所以只继续说自己想说的事。
“我已经是第十六任木舟了,每一任木舟都因为要以寿数换取智慧的缘故活的不长,我应该是这十几个里面活的最长的了,有两百年。给于渔民示警,必要时抵挡刮到岸上的风浪,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本能。”木舟说:“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值得我这样做。”
“嗯。”活泼的生灵都很可爱,虽然它显然不是这种,可这并不妨碍它的赞同。
“我这里有积累了十几代的知识,都是一点一点收集来的,关于凡人的关于精怪的,甚至是仙神的也有些,我给你,你替我守护到第十七代木舟醒来就好。”木舟从本体中凝聚出一团蓝色的光球,又补充说道:“我要求不多,你是海上的雾气成精,应该知道怎么推算天气,只要在附近海域有大风浪的时候示警他们,还有不要让狂暴的风浪上岸就行了。还有,……不该他们的命途就不要让他们承受了。”
“好。”木舟看错了,它不是雾气成精,但这差不多,懒得纠正,它学着看到过的商人说话:“交易成立。”
N+1·
这日,木舟的气息消散又融入了放置于祠堂的大木舟中,隐隐的感觉到一个新的灵识在孕育。
它去了附近的海域,开始测算近日的天气。
回来的时候,天黑压压的,只余一点光亮了,它看到有人站在港口上,定定的立着。它看了一眼,是木舟的那个大可爱,它见到这人的次数真是频繁,这个月都有三次了。
它没理,回到祠堂后,将示警弄好,整片雾气缩小藏在木舟的本体中,将光球包裹,灵识沉浸其中,快速的浏览各种知识。
如此半月,等到了算好的日子它又清醒过来,再次跑去海上推算天气。
它又遇到了木舟的大可爱,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都看到过,身上衣裳破烂,脸上胡子拉碴,手里拿了工具在刻东西。
又是半月,再次出去的时候,那男人的胡子更加长了,但身上的衣服变得干净整洁,手上的木材也换了一种,这次还搭了一个棚子,为他遮风挡雨。
如此十年,它已经习惯了每半个月出海时顺带看一眼大可爱了,它听到别人叫他陈木匠、陈师傅、陈大师,可它还是延续了木舟的叫法——可爱的孩子:大可爱。
此年某日,又是它出海推算的时间,但这次它被绊住了脚,近海岸的海域出现淡淡的怨气,是将要化鬼的征兆。
它去过冥界,但全程是顺着忘川走的,看到的鬼类都是阴气浓重,怨力强大的,从未感受到如此弱小的怨。
这是个小鬼,生前魂力不强执念也不够深,死后化鬼也只会延续几年寿命,除非找去冥界,然后逐渐修炼上去。冥界有大半都是如此出生,那里是除了人界外最是不注重出生的地方。
微薄的兴味不能让它未此停留,它还是如往常一般规律的生活,只是除了看一眼大可爱之外还会去瞟一眼小鬼。
小鬼的化鬼之路实在缓慢,从开始有感应到成功脱离了海底用了它的九次来回,那丁点的兴趣都快磨没了。不过都看过那么久了,最后才要放弃也好没意思,而且它的生活一向平淡,倒也可以解解乏味。
小鬼修成了鬼体,但极度虚弱,每时每刻都在消耗。
它看着小鬼从海底收敛了自己的尸身,才从云雾中脱出显形。
小鬼惊了一跳,瑟瑟发抖不止,因为感到气息熟悉才勉强稳定身形,行了跪拜大礼,道:“大仙可是舟神仙,我是从小长在神舟镇的人,仰慕大仙已久。”
“哦,你的执念是什么。”它问。
“我是陈家木匠的媳妇,因为小孩老人一起死了,心里不好受便和孩子爹吵了嘴,一气之下出了门子,搭了出渔的船,没成想自持水性游深了,被水草缠住溺水而亡。”小鬼面目可憎,阴气在身体上升腾着,看不清样貌形态,她说:“这是我活该,可是搭了我的渔家却给孩子爹说我搭上大船走了,让孩子爹好生苦等。我想给他说,我死了,让他不要再等了。”
“这个。”就这个?原来冥界鬼魂的执念不是只有灭族灭国灭世外,还有如此渺小的。“知道了,去吧。”
“大仙,我这幅面貌,实在不堪,能否给我点时间,我想等自己能够控制住表面再去,这可能要些……”时日了?……!!?
“如此,就好了。”它稍微降了点雨雾在小鬼身上,阴鬼之气被束缚在她体内,表面迅速变得整洁而干净。化鬼之后气息变了,不可以用这个来分辨,但死前的穿着样貌是这小鬼掩饰不了的,的确,是陈家木匠的妻子,它见过的,大可爱的家人。
“大、大仙,这……”小鬼一时诧住了,干巴巴的说到:“谢谢大仙。”
“不必,还有两个时辰就有风浪来了,到那时你就该走不了了。去吧,我算着时间。”通过刚才雨雾的接触,它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然后开始干正事——驱除会影响命途的意外。
它有点小固执,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完成自己的允诺,一丝不苟。
所以,这不在人界之外的影响要快些排除掉,要不是它的性格实在不是嗜杀暴戾的一类,除了她才是最简单的法子。
小鬼呆滞半天,才说:“大仙要赶我走?我离开家里这么久了,其实是想在家里住的。不知道大仙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你不属于人界了。”它打断她,但这全无愤怒,只是陈诉事实:“会影响生灵命途的小鬼,你在这里什么都不可以。”
“大仙在保护镇上的人?那为什么没保护我?”小鬼情绪轻易的被两句话挑起,怨愤的说:“我生前也是神舟镇之人,为什么大仙没有这样保护我?还有我的孩子!?”
“弄死你的是你自己,你的孩子也是这般情况。”它很久都没说过这样长的话了,忘了何为委婉,话说它有过这个?淡淡的疑惑转眼消逝,它说:“而你有杀意,你的执念不对,你在骗我。”
小鬼被它身上的骤起的威压定住,成型不久的鬼体在压力下崩溃了两条裂缝,阴气从七窍溢出。她惶恐又畏惧的努力解释说:“我没有欺骗大仙,我的执念真的,说的话也是真的,我只是不甘心,我想杀了说谎的那几人罢了,求大仙放过。”
它松开了对她钳制,小鬼摔在海面上,狼狈不已,但它刚才撕下的雨雾还在奏效,表面很快恢复了正常。
它看着“刚出生”还“不知事”敢在修行前辈面前耍花招的小鬼,说:“一,现在去完成执念,然后去冥界或是自生自灭,我给你足以维持三年修炼的阴珠。二,麻烦的东西现在就解决掉。”
它讨厌捣乱的人,要是不安分,那就勉强灭了她。
想及此,云雾黑沉了几分,小鬼连忙道:“选一,选一,我选一。我会安静的完成执念,然后去寻找冥界入口。”
“去,我在你身后。”它说完就将云雾的庞大体型隐没,天空瞬间晴朗了许多。
小鬼看不见它,但是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她不敢违背,深怕大仙从某处突然窜出给她第二条路走。于是她只好整理衣着,让自己看起来好点,飞去让她有感应的地方,去解决她的执念。
……
“……固哥,固哥,固哥——”声音幽远,却又在靠近。
陈固抬起头看了眼前方的海面,又很快低下头,专注于自己手中将要成型的木料,他想:这次的木雕是官方指定,时间紧又要按时送去,可不能发呆了。……我又多久没听见他们的声音?很久很久了吧。
“呵。”陈固嗤笑了一声,自己都为自己感到悲惨。
他手上动作不停,就算听到了越发急促的呼唤也不抬头,似是习惯了如此情况。
神舟镇是从建立了码头开始发展起来的,热闹时,码头附近一丁点地方的归属都能引起纷争,私建私设数不胜数,只要靠近水边,地方平坦,都是有人要的。可那是很久之前了,那时候陈固还很小。
现在,陈固四十岁,今年居所所在是一间立于不知名码头附近的小小房子,房子旁边是镇上财主的库房,两者并不相连。房子只有两间房,一件用来睡觉的,一件就是此刻他所在的,专门用来刻木头的房间。
从最开始的只身一人,到现在在这儿拥有了驻地。从一把刻刀,到现在房间里放了满满一箱子的工具。
这一共经历了十年。
这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连绵船队,到现在两三个月来偶尔靠岸补给的船只。神舟镇的寿命快近了,有能力又有心的都搬走了,到十里之外的另一处镇子里去,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留下的,除了恋旧的就是搬不走的。
他旁边的,财主以往私建的小型渡口,木板已经好久没有更换过,带着绿色,腐朽不堪。这边好久才来一两个人,还是从此地经过去神舟祠的,清净的环境很适合现在的陈固。
陈固还在低头摆弄他手中的小部件,没注意到水面上的雾气弥漫过来,镜小房子全都包裹了进去。
雾气所在,它的意识无处不在。
原本是想着小鬼将人引去说话的,可事情并不能按照它想的那样进行,它也只能允许小鬼上岸了,顺带着帮她一把,也是监视。
雾气并没有进去房屋,只是将房屋包住,它看着小鬼进了屋,意识就上浮了上去,没有看也没有听。
凡人的悲喜总是那几样,都看得腻味了,只要不出事,它一向都是不管的。
它一直默记着时间,打算到了时间就打断他们,可没想到小鬼提前就出来了。也是,总共就那么点事,一句话的功夫,能有多费时?不过凡人总共就是那么点事,小鬼花了近一个时辰,算是果断的。
小鬼走入了雾中,它当即就塞了一颗珠子并送走了她。
房子里很快传来劈啪的作响声,陈固双眼通红的跑出来,双脚一瘸一拐的,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可视距离为一米的白雾。
它想着是该回去守着新生儿了,于是逐渐隐没雾气,可没想到大可爱抓住了它。
陈固失望的看着遮挡视线的白雾,想起妻子刚才说的来生再见,恨不能立即死亡,他踏上爬满绿色且破了一个大洞的腐朽木质小型渡口,向水中走去。本想一下跳进水里溺死算了,反正世间也没有亲近的人了,可想要跳下去的瞬间,他的余光看到了自己思念的另一个人——自己早夭的儿子。
小孩的身形在白雾中若影若现,好似下一瞬就会不见,陈固连忙跑去抓住他,看清了脸,果然是自己的孩子,一把搂在自己的怀里,不管不顾的抱住他。
没留住妻子,孩子再也能丢了。
它被抓住了,是木舟的那个大可爱,大可爱眼眶很红,眼底有浓郁的黑雾涌动,眼球有些外凸,上面有细小的血丝密布,凑近了它才发现,大可爱体内有浅薄的怨气,近了才发觉。
白雾具现成的小孩被人用力的抱在怀里,白胖可爱肉嘟嘟的小脸上无甚表情,眼皮抬起,瞳色很淡,几近透明,翻涌着雾气,恍惚可以看到这世间的万般色彩,似乎只要看一眼就能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
这人与小鬼的关系很亲密,它被小鬼的怨气影响了,现在脑中的情绪只有负面的。
它本就是一团蜃气,不真实的,幻想中的,无形无质无影,对幻有天生的掌控力,还能勾连生灵内心最深处。
因为能力过于强大,所以尽管是特意收敛过,凡人“看见”它也不能够抵抗得住,但是平常凡人是看不见它的,他们并没有那双眼。
但是陈固的那双眼被开启过,而且还因为这个影响到了自身的情绪。
小孩抬手放在陈固的脑袋上,胳膊太短看上去就像是抱着,它尽量温柔的抽出那丝缕的怨气,抽出后直接掐灭了,然后推开他,可恢复后的陈固并不配合,他还是抓着小孩的手臂。
它推算了下,是少见的很容易被改变的命运,看来从见到小鬼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影响了。
失算了。
现在就是没了怨气他依旧能够“看见”它,往后的日子也会更加容易遇见不普通的事,或者说他现在变得特别的有吸引力。
此刻,它被具现成小孩的身体,这具不真实的身体,它的心跳动了一下。
以后算是麻烦了,真是糟糕的体验。它想,除了固执它应该再加上一点——讨厌麻烦。
“我们回家好不好?”陈固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些祈求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回家,回家。”
还是那句话,它的人生中全是漫无目的游荡,而在哪里游荡不是游荡,有人叫,那就去罢。
N+2·
陈固一直没有放开小孩的手,以一种绝对会弄疼小孩的力道紧紧的握着,但他不想放松,因为不想放开。
刚才的事他都记得,也记得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清醒过后,他没了想死的念头,也知道自己手里抓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早死了,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他手里的甚至可能不是个东西。
一想到这里,陈固就慌张又害怕,这是本能,一时之间克制不了。可他还是不想放开,似乎放松一下它就会消失不见,它刚才就像走的,要不是他拉住它。
陈固真的很害怕,但也真的不想放开,这是他唯一的羁绊了,不论它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论它是不是人。
“对,回家,我们回家。”陈固和孩子对视了一眼,感觉什么都被看透了,再不敢看它。只拉着孩子急冲冲的往家里走,不是码头边上的小房子,而是他真正的家。
一刻钟的路程,开始的时候陈固只顾着自己走路,将孩子一路拖着,也就是孩子真的不是人。
就一会儿,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到,陈固充血的大脑总算恢复了一点,觉得这样不对。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速度但还是不敢往旁边看一眼,刚才被压下的感觉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愈发强烈,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堵了块大石头。
没等陈固想出头绪,巷子里遇见一个人。
随着码头的衰落镇里搬走很多人,但还有一多人是懒得挪窝的,以前陈家附近住的都是造船的那一拨人,有二十多户,搬走的很多,只剩下四户人,因为他们的下一代并不只依靠制船为生了。
陈固遇见的这人是其中之一,古星,和他同辈,正经日子里会下水捡些东西,平日里走街串巷买些小玩意,性格有些吊儿郎当,嘴巴不牢靠。
看到这人的第一时间,陈固就把孩子往后一藏,但是就一条不大的小巷子能藏得住什么,只是意思意思的遮挡一下。
“哟,陈哥好啊,是又回来了。”他笑着打招呼,“还带了一个孩子,我看看。”
陈固伸手挡了挡,说:“你不是要去卖货,还不快去,天都要黑了。”
“还早还早,你就让我看看吧,我看你带孩子稀奇的很。”他说着就蹲了下去,陈固这个常年坐着只有手动的瘦弱身材反应有些慢,等他反应过来古星已经蹲在低着头孩子面前,他歪着头看,“是不高兴吗?怎么黑着一张脸?”
孩子只微提眼睑扫了他一眼,古星理解为生气的可爱一瞪。不得不说,一张脸的影响力和很大的,在它极力收敛气息的时候“瞪人”看着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孩子是你的吧,陈哥,和明司多……呸呸呸,不是,我想说的是,陈哥,你多久找了新嫂子的?是不是去外面找的?”古星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陈固惊了一跳,原来他藏人的时候已经把手放开了,看着小孩没有消失他送了一口气,但听古星的嘴巴这么一张一问,他有紧张了起来,吞吞吐吐,模糊的说:“找到了又走了。”
“走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啊?这人怎么……”古星突然闭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起了上一个嫂子也是走了的,那件事在镇上闹得很大,他也是一时间忘记了。他拍拍孩子的背,说:“有孩子好,我们都劝了多少次了,上次我还在说呢,你早说不就得了,就算在外面生的,该给的出生礼也不能省呀。”
陈固过来刨开古星的手,一时间都忘了这个不是人了,急忙上下检查了一遍,深怕刚才那么一遭弄到了哪里,他甚至都想扒开衣服看看有没有哪里青了肿了,直到他看到孩子面无表情的脸,才止住自己的手。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也好给其他人说说,叫他们准备准备。”古星问。
陈固拉着小孩的手站起来,往旁边看了一眼,和小孩对视上,但这次没有躲开,他吞咽了口口水,难得心情高昂,他说:“祈司,陈祈司,是我孩子的名字。”
他看着小孩抬头极平静的扫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理解成默认了。
听着就和明司是一对兄弟,但这话他不敢在陈哥面前说,古星从筐里拿了两个糖块塞到孩子手中,说:“别生气了,生气了就不可爱了,来,拿着,这是小小意思,下次我再补上。”
陈固想拒绝但没有古星的手来的快,想说什么可看到小孩真的拿了塞到手里的糖块后就闭上了自己的嘴,不明真相的人只是看着的话,就会觉得这孩子有些乖,很可爱。
比如古星,他摸了摸小孩的头,获得了没什么威力的一巴掌。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心情神奇的沉静下来,一点也不慌了。
妖怪,父亲,求法,割肉奉血让它有了血和肉,回了流血和受伤。死亡,有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