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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灰色的童年 ...

  •   家暴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只是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足够的意识,也不知该如何自保。

      我出生于1984年的冬天,当我还是个3岁的孩子时,我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毒打。那时一个寒风凛冽的隆冬的清晨,我因为不愿意穿父亲为我准备的外套,看着父亲拉长的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我吓得躲到墙角。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长的扫帚条,那就那种常见的马路清洁工使用的大扫帚,父亲先把我全身的衣服脱掉到只剩下贴身衣裤,然后拿着那根扫帚条恶狠狠地抽向我,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抽了我半个多小时。

      我的身体因为被扫帚条用力抽打,而留下一条条血印,那根扫帚条每袭击我一次,我就感觉全身像闪电一样剧痛一次,我哆嗦着站在寒风中因痛苦和恐惧而哭嚎不止。这时,父亲一声狂吼:“你再哭,再哭我打死你!”于是,3岁的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停止了哭泣,转而变成抽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停地颤抖。

      回想起来,当初如果被父亲打死了,那么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戛然而止,或许也不会有后续一系列不好也不坏的事情发生了,那样是好还是坏呢?

      记忆中,我的童年是灰色和苦涩的,我倒现在都不明白父亲为何会那样毒打我。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似乎都是在暴打中度过的。挑食不吃饭、考试分数低于他的期望值、不小心弄丢了东西等等,父母总是能找到原因暴打我一顿。他们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给我等着,等我吃饱了我再来打你,打死你!”而事实是,他们果真吃饱饭后再一次暴打我一顿,而且他们每一次打起我来都很舍得花时间和气力,彷彿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事实是,我的确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唯一的女儿。我父亲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受惠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政策,他是第一批参加高考并考上大学的人之一。而我母亲是一家卷烟厂的会计,因为□□的原因,她书只念到高中,后来经我外婆介绍,进入当地一家知名的卷烟厂工作,拿着所谓的“铁饭碗”,享受高薪待遇。

      那时,我们住在一所师范院校里,这所师范院校后来晋升成了试验高中。我和这所学校很多教职工的孩子一起,就读其附属小学和初中。记忆中,我母亲的一个同事经常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侄女有多出类拔萃,无论哪科,成绩永远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而碰巧我和她的侄女是同班同学。我天生喜欢英语,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每当我考出高分,我母亲的那个同事从来不提及我的优势;而每当我数学考砸,她却理所当然地先炫耀一番自己的侄女,再鄙视地说我考了多少分,然后大大强调她侄女和我之间的差距。这种情况发生时,我回到家等待我的一定是一顿暴打。我母亲一边打我一边说:“你数学考这么低,你叫我的老脸往哪搁?”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不管考高还是考低,对于我父母而已只是一种面子上的胜利或失败。他们从不关心我喜欢哪科,不喜欢哪科,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考到高分,有没有给他们争光。如果一对父母,只关心自己的面子,而全然不在乎自己孩子的内心真实感受,那么这样的父母算是合格的父母吗?如果一对父母,从来不会鼓励自己的孩子,或者耐心地跟她讲做人的道理,反而动不动就大打出手,还说出伤害她自尊心的话,这样的父母算是有爱心的父母吗?我很怀疑。

      我父母是经人介绍而相识,很多孩子的父母在那个年代都是如此。但令我困惑的是,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里,他们似乎每天都活在怨气和怒气中,他们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因鸡毛蒜皮的琐事而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每一次他们吵架,我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互相责骂对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而在他们眼中,我又不是那么一个听话和懂事的乖孩子,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发泄负面情绪的渠道,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出气筒。

      可悲的是,严父慈母是很多传统家庭的经典写照,但我家是个例外,因为我母亲打起我来也毫不手软。她会握紧拳头对着我的头一阵暴打,用力捏我的脸颊,直到我的脸变得红肿发胀;她会拿着鞋对着我的身体暴打。我那时除了哭嚎别无他法,在那样小的年纪,我就开始失眠,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我躲在被子里流泪,希望自己赶快长大,长大后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

      那时,我的天空是黑色的,终日不见阳光。记忆中,我从未体会到所谓的母爱父爱和家庭的温暖。家,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冰窖,阴森而寒冷。不听话和调皮捣蛋是孩子的天性,难道因为不听话、不乖巧就可以构成被毒打的理由吗?两年前,也就是2017年,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质问我父母,当年为何会那样暴打我,他们的回答让我目瞪口呆:“哪个孩子不听话没有被打过,我们打你是为了你好,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们小时候也都是被打出来的!”

      好一句为了我好,殊不知童年的家暴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它就像幽灵一样纠缠着我,让我变得孤立自闭,让我过早就尝到了孤独和忧郁的滋味。

      小学六年生涯一晃而过,转眼间我成了一名初二的学生。有一天,忘记是什么原因,我一进家门就遭遇一阵毒打。先打我的是我母亲,拳打脚踢,各种打法不一而足。然而,可怕的还在后面,母亲打累了,坐在一旁休息。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又是一张拉长的脸,雕塑一般冷漠,他抓起我的马尾辫,“啪”的一声把我摔在地板上,我痛苦地趴在地上正试图站起来,只见他抽出自己的皮带,朝我身上猛抽。我趴在地上,痛不欲生地哭着,眼泪和鼻涕滴到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我死去吧,这样活着太痛苦了。

      现在看来,我得忧郁症是必然的。《活下去的理由》这本书的作者马特 海格(Matt Haig)写道: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几乎一半的精神障碍疾病都在14岁之前以某种形式而存在。对我而言,我应该从童年开始就已经有了抑郁倾向吧,只不过那个年代人们对于忧郁症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整个童年和青春期,我都活在恐惧和焦虑中,害怕考试分数太低,害怕考不上好大学,害怕做错事情,因为等待我的一定是一顿暴打。

      唯一能够给我的童年带了些微温暖的,是我的一个玩伴,她叫珠儿。她是我童年和整个青春期唯一的知心朋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找她倾诉,而对她而言,或许是学业压力太大,或许是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她也生活在苦闷中,终日郁郁寡欢,所以我也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我们惺惺相惜,视对方为救命稻草。

      珠儿比我胖很多,留着一头短发,俏皮又可爱。当我父母不在家时,我会带着珠儿到我家偷偷去冰箱拿雪糕吃;他父母不在家时,她会带我到她家偷偷拿柜子里的豆腐乳吃。珠儿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生活太苦闷,她想自杀,不想再这么活下去,因为她也不想回家。整个童年,我们依偎着取暖,鼓励彼此坚持下去,我们互相打气,还彼此承诺,等我们长大了,就再也不回家。

      初中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她进入我家所在的师范学校,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市重点高中。尽管如此,我每个学期都会找时间和她相聚,谈谈彼此的生活,谈谈对未来的憧憬和理想。高中生活也是苦闷的,简单来说,我就是一个边缘人,一个只知道学习不关心任何事的好学生,这似乎也成全了父母对我的期待。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因为我的目标明确:考上重点大学,离开家。

      这样痛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我每一天都在祈祷,祈祷我能考上重点大学,永远离开这个家,走的越远越好。因此,我忘我地学习,每天只睡5个小时,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最后终于考上了211重点大学,我的家暴生活也从此正式划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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