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一棠又一棠

6、不同

　　棠疏喑指挥替体悄无声息出了宫殿，急急而奔，趁着月雨之色赶路。
　　他披了一件斗蓬，脸上佩一副半面银铸面罩，遮住了左边的脸与眼晴，只堪堪露出右边来，青竹斗笠压低，又遮挡了眉目。
　　棠家主殿要绕出去极不容易，守卫森严且设有阵法。若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走出去，那就唯有从后山的清净园中突破，清净园连接外门，因特殊原因是唯一一个没有设置守卫，不过却仍设有强力阵法之地。
　　棠疏喑甫一接近清净园，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顿住了脚步，有血液的腥臭。
　　按理说清净园只设有阵法这一点，只有棠家本族正支知道。如今所有棠家本支，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出来呢？或者……棠疏喑急速思考一一里面根本就不是棠家的人！
　　突然，一只玉柄飞镖从内里急速射出，棠疏喑闪身回避，飞镖未能得逞，青年顺势接住飞镖，脚下生风，步走龙蛇之势，欲急速退出战圈，双足刚刚点地，却在下一刻脖颈边被抵上了冰凉的东西。
　　“帮我。”耳边传来一人沙哑冰冷的声音。
　　糟糕，一时大意，不慎中招。
　　棠疏喑脑中急速思考，身后这人武力不低，能看穿自己的行径，是个高手。方才，里面没有其他声讨，飞出来的暗器也只有一柄，如果还有其他同伙，此时大可不必。那么，对方应是一个人，受了伤躲在里面。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实力，也未免太看轻自已了。
　　“你要我做什么？”
　　棠疏喑回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却身法一转，避开刀刃攻击范围，同时使出术法鹤缚诀，周身元灵大聚，呈防之体，一下绕至刀背处。手上不慢，连用捏着的飞镖三下，极速戳其三处穴位。
　　身后之人动作亦是不输，转轴，侧刀，反身避开二处穴位，不过终究慢了一步，还是在最后一下中招，血液喷涌而出，他闷哼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地上。
　　胜负从来只在一瞬间。
　　棠疏喑俯身检查，才发现对手竟是个白毛小老头，还在粗粗喘着气。
　　但是不对，这不对。
　　照刚刚敌人抵住自己脖子的身高来看，不应该是个矮小的人，音色也完全不对，对方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仍是青年之音，与古稀老人完全不同。
　　老头躺在地下，明明已经败了。却还拿眼斜晲着他，似乎根本不将棠疏喑放在眼里。
　　棠疏喑却不管那么多，只一心想着此人的疑点。
　　除非……
　　棠疏喑眸底一暗，检查其身体，便发现对方的腿上似乎早有伤痕。划开老头腿上最初的伤口，一排排麻紫的虫肆虐在血肉之中，还未来得及产卵成膜，于是拼命啃食吸髓，胀的身体肿大。他毫不避讳，二指从肉中直接扣起一条，身下人瞬间崩紧了身体。
　　青年细细察看，紫躯，白目，无足，应该是鬼虫紫杉蚕。
　　紫杉蚕乃是养盅的原料，却只能寄生在魔类身上，那么这个人是魔族无疑？
　　不，魔族不是这样，地上之人这种程度远不及真正的魔，却也比一般的魔修来的邪气……那么……
　　棠疏喑皱了眉头，并不杀对方，将地上之人收进八宝乾坤袋里，随即，脚力不慢，踏入清净园后部，继续自己的行程。

　　壶良境内，
　　一双眼憧憬的望向窗口，是属于孩童的纯粹洁净。
　　窗户是乱木钉死了的，只有一丝缝隙透着一点光芒，借着这点光，她心中有了一些力量与希望，尽管还什么都看不见。
　　外面有细碎的风吹进小小的窗口，她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颊撑得圆鼓鼓的，复又吐出，睁开眼，空气里是阿妈最喜欢的桃花的香气。
　　春天了啊，她这样想着。
　　“哥哥，我们会出去吧？”
　　她怯懦着问，水润的眼哀伤而明亮。
　　女孩小小的身躯遍布伤痕，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青青紫紫的，虐打与刀伤在她干瘦的躯体上寄生。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柔软而顺从的趴伏在男孩怀里，
　　“会的，一定会的。”
　　男孩全身也都是伤口，比女孩更严重，伤口大多化脓，流出一股股脓液，很难闻，更疼，但他依旧慢慢的拍着小女孩的背，想哄她再一次睡着，其实他也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安慰着自已的妹妹。
　　春寒料峭，风儿并没有给这两个小可怜儿以优待，单薄的衣裳早已没有什么用，两个小团子都瑟瑟发抖。他们紧紧依偎着，互相取暖，渴望光明。
　　男孩整理着妹妹杂枯的头发，很心疼，又很无力，在这小小的牢房中，他多想用自己的身体去做炉火，燃烧起来，好暖一暖妹妹的手脚。
　　但一切都是徒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自己都没长开，又能做些什么？冷啊，带着湿气的冷，浸在骨子里，比黑暗更让人绝望。
　　“睡吧”
　　他唱起阿妈常唱的歌谣来，好哄妹妹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不冷了，梦能带给妹妹的，远比自己这个无用的人多的多。
　　"阿妈阿妈接妹儿来，三个果果呀吃甜甜，山里将嘞个胖鱼嘞，欢喜欢喜呀过年年……”
　　喉咙很干，他竭力让歌声柔和一点，却更嘶哑，小小的歌声并没让妹妹睡着。她才醒过来，又太冷了，太饿了，怎么会睡的着呢？
　　但她还是闭上了眼，努力使呼吸均匀起来。男孩眼神空洞，痴痴凝望着黑暗，在这里的第六个月了，他终于耗尽勇气，绝望。

　　但就在这时，男孩听见了一点声音，不同的，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带有钢刃碰撞声的，裂帛声，然后是几声惨叫，随即，一切了无声息。
　　大概是所有动物的幼崽都拥有一些天生的直觉，男孩的心砰砰直跳，他直觉遇到了逃出去的机会，血液开始循环，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回暖，怀里的女孩也瞬间动起来了，他们一齐扑向窗台，用力拍打，吼叫。
　　“救！！救救我们！”嘶哑的嗓子并没有穿透力，但他们还是叫着，用尽全力拍打着，以期外面的人回应。
　　血啊，顺着脓水流下来了，但希望中和了疼痛，他们在祈求一个希望。
　　苍天啊，若是能出去……若是能出去……
　　突然，
　　“咔、咯咯咯。”
　　很明显的外物碎裂声。
　　接着又是一声，
　　“轰——”
　　木窗被人从外轰烂了，阳光大盛，光啊！光！光全数照进来了，妹妹猛地闭上眼，突如其来的光让久处黑暗的人如此不适应，她的泪腺一下奔溃。
　　而哥哥却极力睁大眼睛，白光充斥他的眼球，模模糊糊的，眼前是七彩的光晕，看不清什么，泪水与红血丝一下子在眼瞳里出来了。他却并没有闭上眼睛。
　　若是来者不善，他还要在这一瞬间作出反应，好用自己的身体挡刀，为妹妹争取一丝生路。
　　在这短短的刹那，他的眼睛恍然看见了"那些人"常用的刀刃。
　　再无时间思考，男孩一把抓起妹妹，将她丟向出口方向的下一秒，他义无反顾的反身一跳，扑向了来人。
　　预想中尖利的刀刃并没有刺来，却有一丝桃花香气被惊散——
　　他落进了一个生硬的怀抱。
　　逆着光，男孩看见了接住他的男人坚毅的线条，与青白的脸。

　　唐词遗自从清醒过来后，就告别了南安村，独自闯荡行路。
　　他茫茫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不论是再进一次皇都还是怎么样，总该再做点儿什么。
　　于是他向着皇都的方向走，一直走着，今天到了壶良境内。壶良地处本就僻远，野草丰茂，他顺着小溪行进，却看见这一处有杀戮迹象，且血迹新鲜，应是才过不久。
　　类鬼只对血液敏感，几乎是瞬间，丧失其他嗅觉的鼻子，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
　　顺理成章的，他杀掉了试图攻击的恶徒，却在要走的时候听见了面前褐山里发出的微弱呼救。
　　一瞬间，本能一样，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拿起恶徒的佩剑，用白火与利剑轰劈了那山壁。
　　男人紧盯着，光照进去，也照亮了里面的人。
　　是小孩，两个孩童。
　　唐词遗有些不明白，明明阳光很刺眼，为什么男孩依然努力睁着眼睛。
　　他把手伸向他们。
　　当男人看见男孩把女童向出口抛去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唐词遗接住了那个向他扑来的男孩，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怕。”
　　他走去一旁，察看体力透支多时，早已支撑不住而晕厥的女童。
　　看着怀里男孩依然颤抖的身躯，唐词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会伤害你们。”
　　“阳光太刺眼，眼睛会痛。”
　　长久没有表达人情关怀，使得他的言辞显得有些无力。手上的动作不乱，轻轻安抚着，好在仅仅是这些善意的话语与动作，也足够安慰这个太久太久没有品尝过人间温情的孩子了。
　　小小的孩童在他怀里，柔软的一团，被阳光逼的生理泪水一滴又一滴躺下，他没说话。
　　在这个寒冷的春天，唐词遗收养了两个孩子，一个叫阿阮，一个叫小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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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里都是架空的世界观。怎么说呢，是低魔高武世界，(也就是说会用到武功，很常见，术法也会，大多不高)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比较偏神性。(比如种族设定，消耗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