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雪》夏梦尼

10、第三夜（3）受伤

　　Part17

　　饭后，芊芊在厨房里帮忙山口夫人收拾碗筷，心里头盘算着待会儿要一鼓作气把园子给搞定，然后晚上回家和婆婆一起吃年面，晚饭后一起看新年电视节目，一起守岁。明天一早起来还要吃年糕汤，喝屠苏酒，到了晚上还要去寺庙参拜，为新的一年祈求平安，然后……哎呀，新年里好多事呐，忙都忙不过来了。
　　转移了注意力后，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觉稍减。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叩叩——”
　　敲门声响起，厨房里的人都转过头，然后，芊芊看到草摩沙织正满面寒霜地盯着她瞧。
　　“你好。”
　　山口夫人和芊芊都友好地向她打招呼，她只是冷哼一声，颇为不客气地说道：“山口夫人，我有事找她，你先出去一下。”
　　山口夫人神色一凝，扭头看看芊芊，有些犹豫。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沙织的脸色越发难看，在草摩本家她好歹也算是其中有头有脸人物的女儿，过的是标准的大小姐的生活，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虽然绯月的嘴巴刻薄了些，他们也还是待她如上宾，那时候的湛对她可温柔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连个仆人都敢不听她的话了。
　　她提高声音，怒道：“我说了，出去！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是。”
　　为难地看了芊芊一眼后，山口夫人退了出去。

　　“咣当——”
　　随着门被锁上，芊芊心里一格登：完了。
　　她紧缩的心脏在告诉她，她遇到麻烦了。
　　但她不明白的是，她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就惹着她了？
　　看着对方那双美眸里不停闪烁着的恶意光芒，芊芊暗暗祈祷山口夫人能够快点搬来救兵。

　　房里静得只能听到翻动物件的声音，在芊芊紧张的注视下，草摩沙织只是挨个一件件地翻动灶桌上的瓶瓶罐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沙织突然笑了：“我说，看不出来，你很厉害啊~~”
　　吓？
　　“不敢当，不敢当。”莫名其妙。
　　芊芊疑惑地看着她，静候下文。
　　沙织笑得更加灿烂：“今天天气可真冷啊，你不想先暖和一下？”
　　话音刚落，她手一抖，芊芊便觉得左手臂火辣辣的痛，竟是炸肉饼剩下的油泼在了上面，痛呼出声，紧接着脸上就被“啪啪”两耳光甩过来。

　　芊芊被扇倒在地，头晕目眩中，只听得那个女人还在叫嚣：“看你还敢嚣张，哼，跟我斗，你作梦！这只是警告，你要再敢勾引他，下次我就……”
　　“你就怎样？”
　　门外，响起轻柔如水的声音。

　　锁着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沙织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喉咙里所有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一句话都说不出。

　　芊芊半趴在地上，捂着脸，低着头，一双雪白如玉的小脚映入眼帘。

　　她慢慢抬起了头。

　　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子拢着手站在她的面前，此刻正垂下头看着她。洁白的和服上，朵朵樱花绽放。斜飞入鬓的眉，细长妩媚的眼，点点神采，勾去人的三魂六魄；粉润微启的薄唇，娇艳绝世的容颜，就算是绯月站在她身边，也只有暗淡失色的份。

　　四目一触即分，芊芊低头，脸居然有些发热。

　　突如其来的女子又将目光递向一旁的闹事者。
　　沙织用敌视的目光看了她半晌，突然间恍然大悟，绯月只告诉她抢走湛的人在这里，并没有说是谁。她排除了宫本晴，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这个女仆，因为她只见到这两个可疑人物。但是，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昨夜才刚到这儿，这栋房子里可能还有她不知道的存在。
　　比如，眼前的这个女人。

　　……如果是她的话

　　沙织不想承认，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么，自己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咬牙切齿的：“这是我的事，要你管！”
　　可是本应显得强硬的语气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她明白，第一眼自己就输了，输了个彻底，输了个心服口服。
　　此时此刻，草摩沙织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美丽的女子不再搭理她，上前将芊芊抚起。手一碰到左臂，芊芊忍不住“哎哟”一声，嘶嘶倒抽着冷气。女子好看的眉微皱，替她拉开袖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芊芊低头一看，天啊，又红又肿，都起泡了，真够狠的。还好离炸完肉饼起油有一段时间，油温降了不少，否则，这条手臂就算废了。

　　她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又感激地朝救命恩人笑了笑，一笑，又牵动了脸上的伤。
　　婆婆哎，痛死我了。
　　“我送你去医院。”她领着芊芊向外行去。
　　好温柔哦，芊芊立刻觉得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谢谢你！”

　　轱辘轱辘轮椅行进的声音快速地向这边靠近。
　　片刻后，山口夫人推着绯月挡在了欲离开现场的两人身上。
　　“忧小姐！”山口夫人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位美女，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您怎么回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山口夫人。我回来了，绯月。”悦耳的声音从柔软的薄唇中如音符般倾泻而出，妙不可言。
　　“欢迎回来，大姐。”绯月脸色几不可察的一黯，复又眉开眼笑。
　　“什么！她是你大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沙织吃惊不小，这话是对绯月说的。

　　忧小姐淡淡瞥了一眼刚才插话的草摩沙织，沙织被她眼中蕴含的威压一扫，再不敢作声。
　　她转而看向绯月，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来了，那么，现在由你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画上休止符，交给你没问题吧？”
　　“是。请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秉着西园寺家族公平公正的原则处理好的。”
　　这是芊芊第一次看到绯月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个人说话。
　　“那就好，”公事公办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还有，这个小姑娘的伤必须立刻处理，让山口先生马上开车送她去附近的医院。”
　　“是。我马上去办。”这回是山口夫人应的话。
　　西园寺铃轻轻点头，表示满意，山口夫人行礼鞠躬后匆匆离去，想是去叫山口先生了。

　　她又转过身对芊芊道：“这位小姐，让你在我家里遭遇到这样的事情，鄙人感到万分抱歉。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我会尽可能的补偿你的损失。”声音再次变得柔若无骨，醉人心弦。
　　“啊——叫我芊芊就好。没关系的，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上药之后就好了。”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小伤值得你们那么大惊小怪的么！”
　　草摩沙织再也忍不住，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敢这般对待她，看她们的架势，难道还真想为了个可有可无的下人惩罚她不成！她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还欲再说，触到忧冰冷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立刻噤声。

　　芊芊离开时听到忧小姐说道：“绯，我知道你讨厌沙织小姐，巴不得她立刻消失。你完全可以赶她走，你也拥有这个权力，但是，你不该把不相干的外人牵扯进来，还间接导致她受伤。绯，任性也要有个度。我们之所以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管，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有能力打理好它。这一次，你的表现实在太不应该了，姐姐对你很失望。”
　　她最后听到的是绯月的声音，低低的很小声：“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保证下次决不会再犯。”
　　芊芊不由得瞪大眼睛，不用看她也能想象得出来绯月殿此刻的伏低状，果然，再任性的人在亲人面前都会收敛上许多。真羡慕，忧小姐是个好姐姐呢。

　　…………
　　……

　　车开得飞速，在芊芊开始担心山口先生驾驶超速引来交警超过担心身上的伤势时，两人顺利来到了医院。
　　白色的墙，白色的地，芊芊环顾四周不自禁想，自己真的和白色很有缘呢。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手上，火辣辣的疼痛立马减轻了不少。
　　“……为什么？”
　　“什么？”芊芊愣了一下，看向突然发话的山口先生。

　　“你……没有哭。”似乎觉得别扭，山口先生说的断断续续的。
　　这是，在关心我吗？
　　那一霎，芊芊有种错觉，仿佛山口先生脸上那道生硬的刀疤，也柔软了几分。
　　“如果哭泣，会产生依赖。”
　　“！？”

　　接收到对方不解的眼神，芊芊淡淡的：“因为身边有必须保护的家人，所以我必须坚强。如果哭泣的话，会让自己变得软弱。如果连自己都习惯了软弱，习惯了依赖，那么，我又要拿什么去保护我的家人和自己呢？所以，我绝对不可以哭，不可以软弱。”
　　话音刚落，山口先生怔住了。
　　过了许久，他重新开口了，平时生硬的声音里竟不可思议的带着一分柔和，一分亲切。
　　“你是个坚强的好女孩。”
　　“谢谢您的夸奖！”芊芊想笑一笑，结果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只好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
　　看着她努力地笑着，他蠕动着嘴角，差点滑出口的话语又咽下肚。“难受的时候，不要忍着，哭出来吧。”本想这么说，但他说不出口。
　　太过于坚强的孩子，无论怎么样的伤痛都试图自己站起来的孩子，即使想要抱住她，安慰她，也是徒劳，而且这样的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
　　准备伸出的手又偷偷收了回来，他仔细打量着芊芊，眼睛有些湿润了。
　　上一次见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芊芊，你知道吗，我是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止住了心中杂乱的思绪，问道：“听说，你和你婆婆住在一起？”
　　“是。”
　　“她……还好吗？”
　　“还好，只是贫血得比较厉害，时不时晕倒让人很担心，她又总不愿意去医院，无论怎样劝她她也不听。啊~您认识我婆婆吗？”
　　“不，不认识。”脸上的刀疤又恢复了生硬，有些吓人。
　　“噢，抱歉。”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再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

　　最后，芊芊从医院回来后得知，西园寺家对草摩沙织下了永久逐客令，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永远也别想踏入这里半步。据说当时绯月碾她走的时候，她哭着喊着就是不走，结果绯月拎着装有滚烫开水的水壶就往她身上浇，吓得她惨叫连连，夺门而逃。
　　而芊芊则得到了五天的病假和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

　　对于这样的结果芊芊很满意。芊芊自认并非大善人，别人平白无故地拿油泼她还甩她两巴掌，她不可能还能对那个人哈哈一笑泯恩仇，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等着哪天脸上再莫名其妙地挨俩巴掌。
　　不过她原本也只是想着能领些钱就好了，对于这类大户人家，在她的认知世界里，就是霸道嚣张的代名词，自己只有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份。
　　没想到，她们竟然为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仆人赶跑了亲戚，而且还不许她再上门。
　　——芊芊啊，你想太多了。

　　等芊芊从西园寺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窗外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划过视线。
　　夜的静谧完美的接替了白日的喧嚣。

　　此刻的芊芊，正手上裹着纱布，脸上涂着药膏，舒服地坐在山口先生开的车里，朝家的方向驶去。车子开得很平稳，一点都不晃，看得出来山口先生开车的技术极佳，疲累了一天的芊芊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并没有注意到车子之所以开得很稳是因为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直透过悬挂的车前镜看着她，因为分心得厉害，所以车速很慢很慢；她更不会想到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奇怪。

　　——那是属于父亲才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