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32、第 32 章

　　程周氏见瑾英带着丫鬟走远，才开口道：“我记得修缮祖祠的事儿，两位老爷前些日子已经定了章程了吧。”

　　程许氏一直盯着瑾英的背影看，等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回头，看着程周氏道：“我有事想和大嫂单说。”

　　程周氏瞟了眼屋里的丫鬟和嬷嬷们，微微颔首，起身就往屋子里去。

　　程许氏松了口气，跟着进了内屋，回头让刘嬷嬷把门掩上。

　　程周氏走到圆桌边上的凳子坐下，见她神色沮丧，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却让程许氏又红了眼，她按捺住泪意，对着程周氏，将柳三夫人上门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程周氏一听这事儿，眉毛一竖，怒气冲冲道：“这柳三夫人真是欺人太甚，无凭无据就敢构陷我们家的姑娘。”

　　程许氏听了这话，有些无措地拉了拉帕子。

　　程周氏一见她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难不成还留了什么把柄不成。”

　　程许氏听了这话更是面如死灰，低了低头，忐忑道：“前些天回礼，萱姐儿送了副画过去。”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程周氏立刻明白了，这幅画成了“罪证”，不论这幅画是否有问题，都能拿来“大做文章”。

　　程周氏见程许氏低着头发呆，叹气地摇了摇头，许久才开口道：“既然柳三夫人是亲自上门，又无强压之意，想来是有回旋的余地，那弟妹，你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程许氏抬头看了了看程周氏，动了动嘴唇，心里乱极了，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话来。

　　程周氏见状，只好正色道：“若是按世家的做法，此等事情有损府里的颜面，家里这么多个姑娘也要顾及，那心狠的人家直接把姐儿送进庵堂里，心软些的，也是马上给姐儿定个外地的读书人家，尽快嫁出去。”说完，直盯着程许氏的眼睛。

　　程许氏听了这话，顿时心惊肉跳，搅着帕子，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程周氏见状，倒是镇定下来，给程许氏斟了杯茶，道：“依着咱们两位爷的意见，怕也是如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说完，将茶杯放到她面前。

　　程许氏自然知道世家大抵都是如此处理的，可是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不论是进庵堂还是草率嫁人，对于瑾萱这么要强的孩子来说，都是一种折辱，怕是从此一蹶不振了。程许氏伸手拿了杯子，无意识摩挲着茶杯，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柳三夫人还是希望求娶瑾英，大嫂是否答应？”

　　程周氏冷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有些傲气地道：“我程家的女儿又不是无人可嫁，何需如此委曲求全？再说，她柳家也不过尔尔。”

　　程许氏把一路上想好的话又过了一遍，边摩挲着茶杯边说道：“既然如此，萱姐儿屋里也就几个丫头，我都让人看起来了，处置了就是了。柳三夫人肯上门，想来也有和解的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周氏一听程许氏这话，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最后能成喜事就再好不过了，是么？这样的人家，你也敢把姐儿嫁过去？若是她直接上门提亲也就罢了，为人父母拗不过子女，我也认了，可她如今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难道就是一桩好姻缘？”

　　程许氏被说红了眼，转向一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才说道：“我如何不知，可是萱姐儿向来心气高，若是匆促嫁到外地，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折辱，我怕，我是怕……。”

　　这话一出，程周氏也是连连叹气，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不再咄咄逼人。

　　程许氏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柳三夫人能来，想必也是家里小郎的意思，否则直接给定了亲哪还有这些个事，我只盼着这科柳七郎能高中外放，萱姐儿少受些苦，再说我们萱姐儿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时间长了，柳三夫人总能看得见的。”

　　程周氏一听这话，就没好气地道：“你都打好主意了，又何必来找我？”说完，转头不理程许氏。

　　程许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转过身来，看着程周氏，哀求道：“你也是看着萱姐儿长大的，她也就是心气高些，我敢说一句，若不是柳七郎主动，她是万万不敢如此的。萱姐儿常说伯母主意正，我才想找你帮忙合计，爷们儿一向心硬的很，不似我们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唯有孩儿们安好，我们这作娘的方能安好的。”刚说完，就落了几滴泪。

　　程周氏又叹了口气，也算明白程许氏的意图，从边上拿了条帕子递给程许氏，见程许氏接了帕子擦了泪，语气和缓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念你慈母心肠，大老爷那我自会帮你说情，柳三夫人那我也能帮忙搭线。”

　　程许氏听了这话，心下一松，她知道瞒着家里的两位老爷怕是不现实，更怕他们一意孤行要按“规矩”办，好在程周氏一向说得上话，她能许诺那事儿就成了一大半了。

　　谁知又听程周氏喝了口茶，有些嘲讽地说道：“说来你们母女倒是好眼光啊，这柳七郎也是我好久才寻着的，好在柳三夫人当初提的意思，也没透露给外人过，也不知我还有没有运气能再找到这样的东床快婿？”

　　程周氏说的还算和软，就是她大骂自己和瑾萱挖了“墙角”，程许氏亦不敢多余言语的，她知道这下自己和瑾英的母女情分算是断了，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女儿像花一样凋零，她更是不愿的，她安慰自己程周氏也是个厉害得，肯定能给瑾英再找门好姻缘，自己也无甚本事，只要做个婶娘便好了。想到这，语气低落地对程周氏道：“瑾英有您这个娘，是她的福气，不似我，是个没福的。”说哇，还自嘲地笑了笑。

　　程周氏像是终于等到自己要的许诺，心里一片舒坦，面上倒是平静的很，嘴里说道：“你又说的是个什么话，好了，这件事就怕夜长梦多，我让认人送封信去，约柳三夫人明个儿出来谈谈。”

　　得了程周氏的应承，程许氏苦笑着说道：“让嫂子费心了，我屋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就想起身出门。

　　程周氏知道程许氏怕也是不愿多待，想来二房也有不少事等着她处置，便说道：“成，等我明日商谈完，再跟你交个底吧。”

　　程许氏扯了个笑，再次道谢，踉跄地站了起来，程周氏见她这失神落魄的样子，很是不忍，赶忙站了起来，扶着程许氏出了屋子。

　　出了屋，齐嬷嬷见二夫人如此疲态，快步走了过来，搀扶住她，程周氏心有不忍，再三劝导程许氏多思无益，放宽心怀，更是交代齐嬷嬷有事就到大房来报她。

　　程许氏感激地点了点头，由着齐嬷嬷和刘嬷嬷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回了二房。

　　刘嬷嬷进了主屋来见程周氏在看话本，便放轻了脚步，程周氏似有感应，头也未抬的问道：“她可是回去了？”

　　“是，我看着她从侧门回去的。”刘嬷嬷快步走到了程周氏边上答道。

　　程周氏放下话本，若有所思，勾了勾嘴角，说道：“这事虽不按着计划走，结果却好的很，我也算没看错，萱姐儿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没想到柳三夫人这样容不得柳元泽和萱姐儿的事儿，居然上门来要东西。”她故作叹息地摇摇头，从边上抽出了个封信递给刘嬷嬷，道：“你现在就去送给柳三夫人吧。”

　　刘嬷嬷连忙答应着接过，又问道：“可要柳三夫人递个准话？”

　　“昨儿个萱姐儿送了回礼去，一早柳三夫人就上了门，刚刚咱们程府二夫人就赶了过来，看来这两位都是急性子，想来定了明日也无甚意见的，你且去吧。”程周氏拂了拂书本的封页，缓缓地说道。

　　刘嬷嬷应了个“是”，福了福，便转身出了门。

　　天空压着层层云，没风，闷热的很，程府的知了叫个不停，恼的人睡不着觉。

　　齐嬷嬷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刚回了屋子，还没等她躺下，屋门就被推开了，她见进门的吕嬷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赶紧站起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现在的事儿还少吗？”吕嬷嬷走到她边上，径直坐了下来，拿手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道夫人找大夫人谈的怎么样？”

　　齐嬷嬷也是累得很，便歪靠在软枕上，猜测道：“大夫人怕是应了，否则二夫人回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吕嬷嬷听了这话，眼神变幻了好久，才开口道：“你现在就去大房找五姑娘，告诉她二房的事儿，我想她一定感兴趣。”

　　齐嬷嬷有些奇怪地坐直了身子，对着吕嬷嬷问道：“何必这样着急？等事儿完了再去也不迟，你放心，我得了空，定会去找五姑娘说你丫头的事儿。”

　　吕嬷嬷拍拍齐嬷嬷的肩膀，认真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等事儿完了，以五姑娘的管家手段，事情怕是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五姑娘的意思呢？”

　　齐嬷嬷蹙着眉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来，这柳七郎怎么看都是不错的儿郎，否则大夫人和二夫人会都看上？二夫人偏心六姑娘，大夫人又不是亲娘，怕是没法给五姑娘做主，可五姑娘呢？若是五姑娘也觉得柳七郎不错呢？”吕嬷嬷挑眉问道。

　　“可”齐嬷嬷愣了一下，结巴了一句，“可那柳七郎不是爱慕六姑娘吗？再说，五姑娘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亲事还不是夫人们说的算。”

　　吕嬷嬷冷哼了一声，“爱慕？男子的爱慕能有多久？还不是要娶小的，只要夫婿上进，婆母喜欢，自身立得住，就够了，而且大夫人再找的儿郎就一定没有二心？六姑娘哭闹一番，就能得个贵婿去，难道五姑娘不比她有手段？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五姑娘想怎么做了。再者说，六姑娘回回都针对五姑娘，难道五姑娘就真得心甘情愿被欺负？就这么着看她得了个好夫婿去？”

　　齐嬷嬷沉吟了半响，随即站了起来，看着吕嬷嬷，道：“你等着，我这就去。”说完，推开门就往外走。

　　夜里的葳蕤阁，内室还未熄灯，迎来了齐嬷嬷。

　　半个时辰不到，齐嬷嬷又趁着夜色，悄悄地回去了。

　　夜里的程府，除了虫鸣再无人声，程府各院久久未曾熄灯，对于程府的很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