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31、第 131 章

　　屋外飘着雪花，屋内的暖炉，倒是烘地整个屋子暖和和的。

　　瑾英穿着件夹袄，歪坐在贵妃榻上，取了本游记在看，韩绍谦在架子上，东瞧瞧西看看，才抽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他站了一会儿，就退后几步，坐到榻尾上。

　　瑾英见他看得认真，有些好奇，伸过头去，看了看，见是西北舆图的一角，最西边的凉州等地，便道：“这是我按着祖父的舆图绘制的，你应当见过的才是。”

　　韩绍谦见她伸头过来，便凑到她耳边道：“自然是见过的，只是我手里的万万没有这般详尽罢了。”

　　瑾英见他离的这般近，顿时红了脸，强作镇定道：“你到底待过西北的，想来怕是知道的更细致些吧？”

　　韩绍谦见她脸色绯红，却故作淡然，心里觉得痒痒的，凑到她耳边道：“你也到过西北，可还记得西北的样子？”

　　瑾英见他说起往事，有些恼怒，坐直了身子，随即，眼珠一转，露出了个坏笑来，道：“其余的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个人比花娇的男子。”

　　韩绍谦见她这般说也不生气，他自来喜欢见她笑语晏晏的样子，平日里一本正经，最是无趣。

　　“你既想着我，倒不枉我娶了你。”

　　瑾英听了这话，不由地撇了撇嘴，低囔道：“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韩绍谦笑了笑，低头看起舆图来，只是思绪早就飞到西北去，回想起当初他们初识的情景。

　　那时的西北，已入秋，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韩家西房唯一一脉住在固原的西街一角，仅有两间平房。

　　他那时多大来着？不过十余岁，娘按着祖父的意思，让他每日跟着街角私塾的先生读书，他读的腻歪，时常偷偷跟着左邻右舍当兵的爷们一起学武，不过是偷偷瞒着自家娘亲的。

　　瑾英是为何而来？哦，对了，是为看看她那嫁入霍家三房的长姐生长子而来的，那时的霍家三房才刚刚搬出霍国公府，住到西街来，算是西街上的贵人。

　　霍家的娇子常常从西街一头被抬出，去了国公府，到了晌午后，才会回来，他日日看着娇子来回，有些不屑一顾。

　　那日傍晚，他从私塾出门，就觉得不对，快到西街的地方，被一群人围住，韩绍谦也不以为意，总有人看韩家不顺眼，打不过主支的人，便欺负他为乐，他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

　　可惜那日来的人太多了些，他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撂倒，还扒了上衣，领头的那个是被韩家压着的梁家小胖墩，他不知从哪里拿了根发簪，烫着火，将花型烙印在自己的身上。

　　“我让你猖狂，读书比别人强，还想着练武，怎么得，还想做那人上人？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模样，你也配。”

　　他疼得大叫，死命挣扎也未挣脱开。许是叫声太过惨烈，惊动了从国公府回来的娇子，那娇子停在小巷缝隙的中间，帘子被微微拉开，有个稚嫩的女声，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巷道里的自然看得出那是霍家的娇子，顿时如兽散，只留下几个胆大地回话道：“姑娘快进府吧，这小混混不守规矩，我们教训教训他。”

　　那娇子也没被抬走，停了会儿，里头又传来个声音，“我刚刚过来，看见韩夫了，怕是在寻你，快些回去吧。”

　　那几个胆大的才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要护着韩绍谦，他们到底还是有些畏惧霍家的，顿时就要跑。

　　“对了，那簪子不错，能给我看看吗？”

　　这句话，让梁家小胖墩吓得丢了手里的簪子，不一会儿，过来了个小厮，将地上的簪子捡起，又快步回了轿子前，将簪子递了进去。

　　轿子里的人拿在手里，瞧了瞧，道：“倒是不错，你们早些回去吧，不然霍家门房要来问的。”随后，布帘被放了下来，随即，轿子被抬着走了。

　　韩绍谦空荡荡的巷子尽头，见剩下不多的几个人，爬了起来，从地上捡了把刀子，就要砍人，吓得梁家小子和其他几个往回跑，等他砍伤了那几个，才拖着身子往回走。

　　他走到霍家大门前，就止住了脚步，盯着霍家三房的大门看了许久，才回了自个儿家。

　　再后来，他见他娘应付不来梁家来找茬的人，收拾了一番去了湖广，无意中碰见了巡游的今上。

　　韩绍谦回神，见瑾英偷偷瞥自己，便问道：“那簪子你放哪儿了？”

　　瑾英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个簪子，随口道：“丢了，又不是我自个儿的，哪能带在身上。”

　　韩绍谦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认真看起舆图来。

　　瑾英见他不问，偷偷看了看他，发觉他倒是和记忆中的那人一样，一样倔强的眉眼。

　　她还记得霍家姐夫曾经说起西街街角的韩家人，只说：“倒是韩家人里读书最好的，可惜长得俊俏了些。”说完，还嘿嘿一笑，惹得大姐直捶他。

　　他在她记忆中，只记得那压在地上的脸，倒是看得不真切，没成想，在边陲重镇的一瞥，倒是在京里又重逢了。

　　韩绍谦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向来就不是软脾气，对着我娘倒是和软的多。”

　　瑾英回神，也不知他到底何意，开口道：“她是婆母，我自然要听她的。”

　　韩绍谦微微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开口，他到底心疼娘亲孀居多年，心想着瑾英这般好，她总是能看见的，就不打算多言。

　　“对了，你无需出门吗？我爹说，你要接任京卫司了，何时上任？”

　　韩绍谦摩挲着纸张，道：“今上本是让我大婚后接的，想来等你三日后回门，我就该去京卫司了，今儿个先陪陪你，明儿个我去京卫司转转。你想去哪儿吗？”

　　瑾英其实有些好奇将军府的格局，她还未转过，如今有人陪着正好，免得下人不懂眼色，便问道：“不若你陪我在府里转转，我还不知道府里的样子呢。”

　　韩绍谦抬头睇了眼瑾英，问道：“你不怕冷了？”

　　瑾英没料到他这样心细，便道：“我戴上围帽，拿着手炉，想来是不冷的，再说，府里的下人怕是都扫了雪的，想来也是无虞。”

　　韩绍谦倒是不置可否，倏地合上手里的书，放到边桌上，道：“那走吧。”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瑾英没想到，韩绍谦说走就走，赶紧放下手里的书，下了榻，穿上鞋子就跟了上去。

　　出门前，青柰拿了软帽，大披，手炉还不够，还拎着双新鞋跟着后头，韩绍谦见状直摇头，从青柰手里拿过东西，给瑾英穿好，随后拉着她便走了，直言道：“你们不必跟了，又不是去游历？”

　　瑾英还来不及交代青柰，就被他一把抓走，等回过神，已然出了院子。

　　这座将军府位于皇城的东北面，在东大街与北大街交叉口的红枫巷里，红枫巷顾名思义，在这个巷尾有片红枫树林，被围城了个园子，原是先皇赐给大长公主的，可惜大长公主过世后，又无子嗣，便被先皇收了回去，如今成了皇家园林之一。将军府紧挨着园子，曾是同赐给大长公主的宅院之一，收回后便一直空置，今上见着位置不错，离皇城不大远，便赐给了韩绍谦。

　　说来这将军府，格局颇大，大门进府，绕过照壁，跨过垂花门，往左拐，顺着廊道，可去往义勇阁，韩绍谦把它当了书房用，过往他也是住在这里的。义勇阁有两层，上面的是韩绍谦议事所用，下面的三间当作了书房。

　　瑾英站在一楼，发现书架上除了兵法谋略之书，还有经世之学之道，讶异地撇了眼韩绍谦。

　　韩绍谦倒未注意她的眼神，只是对她招招手，待她走到最右一间，对她道：“你在程府也是请了女先生的，想来以后，咱们家的子嗣必是要读书的，不如这间给先生讲学所用。”说完，也不等瑾英开口，就拉她出了门，站在庑廊下，指着阁楼两侧的厢房道：“你看，左右两个厢房各两家，若是以后小子大了，总不能还住后院，让他们住这儿正好。”

　　瑾英不免翻了个白眼，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他到打算的好。

　　韩绍谦倒是颇为满意自个儿的打算，院子一角的种的红枫树，这会儿挂满了雪，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韩绍谦见状，指着那树落下的雪，道：“你看，它也是认同的。”

　　瑾英睇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出院子，韩绍谦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垂花门往右拐也有间阁楼，只是占地不大，也就三间平房，平房的一侧有个小门，是去往马厩的，若是从侧门进来，倒是可绕过平房后头的穿堂，往里走拐进花厅进内院。

　　从垂花门往里走，中间有个小院，便到了花厅，花厅颇有些样式，中间屋子穿堂而过，前后到也设了门，左右两间耳房，倒是可做议事之用。

　　韩绍谦带着瑾英，站在花厅里，指着那耳房，道：“以后你主事，正好有两间耳房供你用，多了一间，正好让管家算账。”

　　瑾英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便开口道：“你怎知我在程府主事？”

　　韩绍谦噎了一下，良久，才开口道：“自然是更生说的，难道程府与各家往来送的礼，不是由你备着的？”

　　“程府是因着我娘身体不适。”瑾英耸耸肩，道：“这将军府，哦，不对，往后要换匾额的，这韩府，婆母既在，有我何事？”

　　韩绍谦又被噎了一下，他心里自然是属意瑾英来管家，且不说她在程府管家多年，必定能将府里打理地井井有条，就凭她在京里多年，与各世家往来颇深，这人情往来，就不是他娘能做得来的，可他又该怎么和娘开口呢？

　　瑾英见韩绍谦神色晦暗，以为自己说的这话，惹他不悦，也不知自个儿哪来的胆子，大婚前她是打定主意帮着他理家的，只是见他念着过往，胆子倒是大起来，一想到府里住着的婆母，她还是不肯接了这桩难事，赶紧拉着他往里走，道：“再往里头看看吧。”

　　韩绍谦见瑾英不愿伸手接了管家之事，无奈见她往里走，只好抬脚跟着她往里走。

　　过了花厅往里走，便是后院了。

　　后院的右侧，有个小湖，这会儿倒是俱结上了冰，湖虽不大，倒是可以游船，由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湖而成，一路时不时有个八角亭，倒是可做休憩之用，湖中央，石桥通着，建了个面宽虽只有两间的小阁楼，却是两层高的，站在二楼上，还可瞧见红枫园里的红枫。

　　瑾英站在二楼上，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好是个好去处。

　　绕着小径往院子里走，尽头，是挨着的两三个小院，在后院北侧，这会儿空得很，锁了院子，瑾英站在门前望了望，也未进去，只是心里没由来一突。

　　韩绍谦也不是一无所知，当初改建这个院子，既说好放手让任源一去做，他就没再多问，等拾掇好一切，他回来一瞧，自然瞧出端倪，只是人家一片好心，自个儿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这些他又不知怎么跟瑾英说，便拉了瑾英往北走。

　　瑾英见韩绍谦一言不发就往北走，心里却隐隐猜到这院子的用处。说来，她也不是个心窄的人，这桩亲事本就是两姓盟约，自然也又不得自个人，她深吸一口气，扯了个笑来，也不多言，跟了上去。

　　从花厅出来，往正中央走，便是正院，平日里韩夫人住的院落，韩绍谦也未带她进门，而是绕过正院，往东走。

　　东边仅有两个院子，一个靠着前院些的，便是瑾英住的东院，还有个空着的院子，在东院后头，格局比东院小上一些。

　　瑾英由韩绍谦牵着，走走看看，心里便有了底。

　　等到太阳偏西，两个人才回了东院，还没等瑾英休息够，正院便派人来喊两人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