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染相陪》凭栏依水

1、前言

　　若说这个夏天最让人感觉糟心的事是什么，我想没有人能比安瑞更有发言权。

　　他一养尊处优人人夸赞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被父母从车水马龙、商铺林立、满是高楼大厦的五光十色的帝都送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任谁我想都会抓狂。

　　新中国已经成立了整整40年，安瑞没能有幸看到它的成立，却有幸看见了它的成长。从他懂事起，亲眼目睹着帝都一年塞一年的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安瑞的心中，全国都应该是在与时俱进。

　　所以当他妈妈跟他商量着说:“小瑞，我和你父亲要被分派出国公干一年，我们把你送回苍县奶奶家上一年学，好不好”？

　　安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父母工作忙，他从小就知道，他向来懂事，并不愿因为自己来阻碍父母的事业发展，耽误他们的前途。

　　来的路上他还是有期待的，虽然在他的印象中苍县只留了穷乡僻壤四个大字在他脑中。

　　但看到帝都的变化，安瑞坚信，苍县虽赶不上帝都的日新月异，但十多年间，绝对也会有网络覆盖，有网吧、有小吃街、有电玩城的。

　　但现实就是现实，当头一棒来的又猛又急，让他一颗稍起的雀跃之心瞬间醒悟。

　　我……它……fuck……什么鬼地方。

　　穷乡僻壤对它都是美化，唯有一穷山恶水方能形容万一。

　　安瑞在父亲的小车后座恍恍惚惚转醒，目光所及之处，一条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不宽的泥巴路。前方十米处路上人声鼎沸，人群接踵而行。路的两旁一栋栋二层小楼连在一起，应该有上百米那么长。

　　按说相对而立的一整排二层小楼相连，应该是很气派的景观，可安瑞看了想，想了看，斟酌半天，谨慎用词，反复推敲、唯有一很客气的两个字送它“寒酸”。

　　这就是号称一镇的集市，安瑞苦着脸，寒酸都形容多了。

　　小楼原有的色彩在墙体上已经是找不到了，只余斑驳的残影，给人一种破败不堪的感觉。

　　安瑞蹙着眉，想说:“爸妈，我想休学一年，跟你们一起出国，我死也不在这里读书”。

　　可他爸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下了车。

　　人太多，车子已经无法通行，安父安母无法，只得将车停在一边，下车步行。安瑞苦着一张脸，丧眉搭眼的提着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行李箱跟在身后。

　　心中飞快的找着各种可以让父母同意他休学的方法，这鬼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多呆。

　　安瑞拖的非常吃力，别说带着两个滚轮的行李箱，就算是满箱身都是滚轮，在这个地方安瑞都坚信，它滑不动。

　　安瑞磕磕绊绊拖行半天，才走了5米不到。

　　天气快热死个人，安瑞的白T已经湿透，整个贴在身上，路上拖行带起的灰尘从四面八方升起，不出一分种，纯白的T恤已经变成灰扑扑的。

　　安瑞艰难的死拖着行李前行，风尘仆仆这个词一下子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呀，这不是老安家那个极有出息的儿子吗？他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呀，真的是老安家的那个儿子”。

　　“呀，他媳妇儿子长的可真排裳(漂亮的意思)”。

　　“听说，他在帝都混的老厉害了”。

　　“你说人家儿子咋那么有出息呢”？

　　“安老太这下子尾巴又得翘天上去啦”。

　　“你嫉妒啊，嫉妒也让你儿子有出息，到时候你也一样可以昂着脑袋，抬着眼，翘着尾巴，不拿正眼看人”。

　　“唉，祖坟没冒青烟，没那个命啊，还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

　　安瑞不得不佩服他爸妈，这么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一家三口围在中间。像看马戏一样，旁若无人，对他们全家来了一番评头论足外加一场时事解说，期间还能频发感慨，就这样，他们还能笑的一脸亲切。

　　安瑞热的快要疯掉了，本来就热的要命，现在更热，你能想想38度的高温天气，你还要被一群人围个水泄不通时的感受吗？

　　安母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体力不支，人太多，天太热，大家七嘴八舌的又很吵。本就热的心慌难耐，现下空气都不流畅了，脑子跟着缺氧，再一吵，想不倒，都难。

　　安父一把扶着开始摇摇欲坠的安母，笑的依然温和，安父顶着一脑门的汗，大声道:“麻烦都让一让，让一让哈，我带了礼物给大家，都跟我到我家里去拿”。

　　高门大嗓的都不像安瑞的父亲。

　　人群一下子让出了一条道，人们争先恐后的帮助他们提东西。

　　安瑞手上一轻，顿时感觉这条泥巴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人群中有一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上去就想抢过安母的手提包。

　　安母惊的慌张着大力抽回手，中年妇女一愣，本就黑红黑红的脸霎时胀的更红:“我……我不是抢你包，你们城里人金贵，我……我只是想帮你拿，怕你累着”。

　　安母一下子也胀红了脸，上前轻轻握住中年妇女粗糙的手，柔声细语的说:“大姐，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怕你抢我包，我刚刚是没有反应过来，你吓了我一跳，包不重的，我能提的动。谢谢你啊，大姐”。

　　书香门第里长得的孩子，从小就受教育，:不可歧视他人。现下明明白白因她的过激反应伤害了别人，安母的不好意思想都知道有多重。

　　中年妇女爽朗一笑，刚刚的侷促不安、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顿觉面前的人，不仅长的美，心也善良，说话的声音也跟唱歌一样好听。

　　安奶奶早几天就知道，他儿子儿媳妇，小孙子今天回来。早早的就守在了门外。

　　忽见乌央央一大堆人向自己家走来，打头的就是自己家儿子，激动的鞋都顾不上穿，就奔向自己的儿子。

　　边走边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总算有空回来了”。

　　安父看着已年过7旬的老母亲健步如飞的向自己这边而来，唬了一个惊跳，也顾不上搀安母了，急忙跑向安老太太。

　　边跑边喊:“娘，娘，你慢点，慢点”。

　　母子俩少不了一番抱头痛哭。

　　好在安父还算有理智，他半搂半抱着老母亲，说:“娘，娘，我们回家去说，回家去说，我和你儿媳妇还有你宝贝大孙子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安老太太虽然也有一朝熬成婆，儿媳任我挠的旧妇女心态，但胜在明事理。儿子虽然混的很好，可儿媳妇混的也不差，还是什么新时代新女性代表呢。他们老安家八辈贫农，儿媳妇家可是高门大户。严格来说，是他们老安家高攀了。

　　安瑞父母刚结婚那会，因为安瑞爷爷早逝，安父身为人子，他又是老母亲辛辛苦苦养大，砸锅卖铁供到大学。可以说他走出小山村迈向大城市的路是用她母亲的血铺就，也不为过。

　　于情于理，他成家立业时，都不应该把独自一人的老母亲再丢在乡下。

　　他都没和妻子商量，就把一身尘土的老太太接到了城里的家。

　　老太太一朝为婆，儿子又这么出息，怎能不摆婆婆的款。

　　头一年，安母没少受安老太太的搓磨。

　　百般刁难下，安母也是非常人，竟生生一句婆婆坏话都没讲。依旧对婆婆敬爱有加，对丈夫也是温柔体贴。

　　人心都是肉长的，安老太太一感动，再加上她见过一次儿媳妇那边的娘家人。顿时明白过来，这儿媳妇是打着人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作妖，毁了儿子的美满姻缘。

　　遂第二年就打道回府了，这么多年除了宝贝孙子出生那年又去过一次，再没有去过。

　　现下一听儿子说儿媳妇和宝贝孙子渴了，哭都不哭了，推开安父，一左一右拉住安瑞和安母就向家走。边走边说:“媳妇啊，小瑞啊，我冰了西瓜在屋里，可解暑了，我们快点，快点进屋，进屋就能吃了”。

　　安父笑着跟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