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千金散尽

13、变

　　又是一个翌日清晨，又是和昔日一模一样的场面，沈苏楠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封罪己书。
　　只是今日的沈苏楠已非昨日的了。
　　罪己书曰：鹤渊欲派其女刺杀倾远江，在下察觉特施昏睡术，未料沈兄亦察觉，化成鹤雅兰，昨日予之罪罄竹难书，必亲自请罪。落款：罪人叶尘。
　　沈苏楠原本正为擅自化成鹤雅兰与叶尘行礼的事不知如何解释，现来误打误撞碰上了鹤雅兰是刺客，所忧之事不必再虑，心下松了口气，又想到叶尘竟然真的会吻鹤雅兰，错以为叶尘是那种在完成他的目的前，是绝对不会被欲望束缚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片绞痛，对叶尘颇感失望与凉薄。
　　恰好叶尘推门进来，见沈苏楠，立刻紧赶两步，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道：“沈兄，干了昨日那等轻薄之事……我真是罪该万死，还请沈兄能够听我道来原因。”
　　叶尘的话语诚挚，沈苏楠又终究没法责备喜欢的人，眼圈一红，没来由的想要流泪。
　　叶尘低着头继续道：“你多半不会信的吧，那唇上的胭脂为毒药，只有通过嘴唇方可传播，我的几十个人间心腹中了鹤渊的这种毒，我是想研究下，看看能否配出解药，才吻了上去。想来他这么做无非也只能是种嘲讽罢了。”
　　“放心，在完成我的目标的路上，我绝不会被某些东西昏头脑。”叶尘似看出了沈苏楠心中顾虑，接着道。
　　沈苏楠心中信了八九分，表面上却盯着叶尘，冷冷道：“我如何信你？如何保证自己不是跟了个庸才？”
　　叶尘苦笑：“沈兄与我往日相处如何？可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虽不觉得，心中疑惑却不少。”
　　“沈兄请讲。”
　　“京城中掌控不了的虫子都被拔了，为什么独独留鹤渊这只大虫子？能提拔的人还是有的吧？现在熬知死了，无人与之制衡，留他在，那些垃圾官员依旧会结成党派，不是么？哦，对了，鹤雅兰小姐可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呢。”
　　叶尘暗自窃喜，心中道：还是吃了我的醋，脸色却似透着几分惊讶：“我原以为你会问为什么要留许多垃圾官员在京中？怎么只问他一个。”
　　沈苏楠冷哼一声，道：“怎么，真把他们杀了，倾朝就完了，这样浅显的道理我不懂么。”
　　叶尘勉强藏住了眼中的宠溺，一边在心中想我的男人就是厉害，一边回答他男人的上一个问题：“我不是没想杀他，前段时间我派了几波心腹过去，都中毒而返，十分诡异，恐怕他的水深得很，后来为了应付倾朝纳后的破规矩我才暂且放过他。至于鹤雅兰，庸脂俗粉罢了，远远没沈兄一半好看，沈兄若不放心，今夜我就动手。”
　　沈苏楠的的脸已腾变得绯红。
　　他，说我好看。
　　埋下脸来，沈苏楠道：“姑且信你。”语中那抹羞涩仍未逃过叶尘的耳朵。
　　“呼，瞒过去了。”叶尘狡黠一笑。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呢？”像是为了弥补对叶尘先前的质疑，沈苏楠柔声问道，“我也不能整日在皇宫中无所事事吧，暗杀？上战场？在官场？在江湖？我都可以，我还可以去隐门给你铺铺路，如果你需要的话。”
　　躲在你身后算怎么回事嘛。
　　“哦？是我不好，把你丢在皇宫，一定闷坏了。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动手怎么样。”叶尘有些宠溺道。
　　沈苏楠已把叶尘搀起，坐在他对面。
　　“对了，我今天为了赔罪，特备了一份礼物，希望沈兄喜欢。”叶尘想起了什么，忽然道。
　　礼物是一只钗子，一只沈苏楠十分眼熟的钗子，一只他忍痛送给了一个邻座小姑娘的钗子，一只他喜欢的钗子。
　　“你怎么会……”
　　一刹那，一点光，一丝暖。
　　想一想，便足矣了。
　　“沈兄不必多言，这个钗子，只有你的美配得上。”叶尘
　　从眉梢到嘴角都是调侃。
　　看来那句情话，真是饱受诟病。
　　“怎么，在叶兄心中在下是女孩子不成，送我钗子可有讥笑之意？”沈苏楠偏偏要做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并无此意，实话实说罢了，喜欢就在一起，何必管什么世俗偏见，男男女女的，钗子也是一样。”
　　“哦，真的？让叶兄与一男子成就金玉良缘也好？”
　　“我这辈子不奢求什么情啊，爱啊的，有沈兄愿伴我身边已极好了，若那人是沈兄，自然是好的，更是我的福分，旁人么，呵呵。”
　　沈苏楠带着钗子飞也般的跑开了。

　　夜黑风高杀人夜终于到了。
　　叶尘潜入相府时，鹤渊就着屋内微薄的昏黄灯光，喝着酒，吹着夜风，很是落寞与颓废。
　　叶尘静静在屋顶上站了很久，像是思考了许多。
　　知道鹤渊像他的方向起身，跪下来唤他“陛下”。
　　“臣早知道臣的心腹之失踪皆陛下所为，派来刺杀我这老头子的人也是陛下您派来的，只是陛下您竟会真的亲自来下手……”
　　叶尘翩然掠下屋顶，面无表情地站在鹤渊面前，随手摘下一朵鲜花，漫不经心问道：“等我很久了？”
　　“是。”
　　“明知我要杀你？”
　　“是。”
　　叶尘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鹤渊此时可不像临死时的放弃挣扎，他一定有什么依靠才说得过去。
　　鹤渊继续道：“陛下的武功强至如此，想来已清楚江湖中最隐秘的事情了，臣索性也说开了，三大势力之一的冥教，臣在其中居长老之位。以实相告，这间小院内就埋伏了我教三位高手，将陛下留在此处也不是不可能。”
　　“臣也知道，这个时期倾朝没有天子对臣来说弊大于利，但易容替之又未尝不可。”
　　“臣也不想与陛下撕破脸皮，毕竟是一桩大手笔，费心费力，日后发生什么还犹未可知，臣也不想干自掘坟墓的事。”
　　鹤渊“臣也”了一堆，果然不愧是只老狐狸，语气谦卑说得却具是赤裸裸的威胁，叶尘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毫不在意，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条件直说吧，这都唱半天独角戏了。”
　　鹤渊似乎也没想到叶尘会是这态度，脸色略微涨红，道：“陛下就此回去吧，你我君臣井水不犯河水，我尽个基本臣子本分，陛下老老实实当个皇帝，如何？”
　　“呵，听起来倒是委屈您老了，不过还是先看看我的筹码在做决定吧。”
　　叶尘话未说完鹤渊已感到了一丝冰凉——是剑锋——抵在他脖子上叶尘的剑锋。
　　“如何呢？”
　　叶尘在他耳边讥笑着。
　　这身法，似乎只在那一位身上见过了，不过，他还能跟那一位相比么？
　　剑在脖颈上，鹤渊还是有些慌的。
　　“陛……陛下可要想清楚，我冥教教主是位十二仙人，他的能力足以覆灭整个帝国。”
　　鹤渊只说了十二劫仙人，叶尘和暗中的沈苏楠却共同想起了仙界中的称号——十二劫仙人。
　　不可能吧——但如果可能呢？
　　不得在凡间使用法术与不得干涉人间事务都是众仙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前者自然比后者松得多，在凡间使用法术的仙大大有之，沈苏楠和叶尘自然是其中之一，只是沈苏楠在不涉及到叶尘的事时他也是极乐意遵守这样的规矩的。至于干涉人间事务么是受仙家口伐笔诛还是爱戴颂扬就取决于他做了什么事了。
　　一位十二劫仙人加入或创办了一个引起血雨腥风的江湖门派自然是属于前者。
　　大片的信息在二人脑中闪过。
　　叶尘讥笑一声，果然，仙界的人终是把手伸到人界中了。
　　沈苏楠想了想却再次将心放下了，十二仙人，大约只是什么武林高手的称号罢了，怎么会真有十二劫仙人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人界波动风云，吃饱了撑着么。
　　“那就请那位十二仙人现身吧，否则，你就只能把命留下了。”叶尘敲着剑柄道。他的确对那位十二仙人十分忌惮，却也不认为那位十二仙人会现身为了一个姿色全无的老头子向一个帝王下手。
　　谁知那位仙人偏偏现身了。
　　高手从来不被称为普通人，普通人注重修为功法练习，高手更注重的是意境。
　　每个高手都有自己的意境，就好比叶尘此刻觉得被浓雾包围着，像被无数细密的白色蛛网状的钢丝紧紧勒住，撕裂般的疼痛从全身传来，让他无法呼吸。
　　那也是一种意境。
　　“啊啊啊——”
　　沈苏楠的心几乎被揉碎了，他从未听叶尘如此惨叫过，也相信以叶尘的毅力能发出如此惨叫，会是怎么一种疼痛。
　　他却恨不得代而受之。
　　这就是心疼的滋味么，如悬浮在空中的失重感，肋骨下如针扎般的剧痛，胸闷得快咯出血来，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失忆性的紧缩感，明明想冲过去挡在他的面前，却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叶尘……叶尘……叶尘……叶尘……叶尘……叶尘……叶尘……
　　只能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刻入心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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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