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无上上品》半立黄昏

24、还身

　　宿醉的蓝忘机睡得并不安稳，夜里他梦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魏婴，另外一个还是魏婴。只不过是不同面孔的魏婴罢了。
　　卯时醒来，蓝忘机有些头重脚轻，却并非只因饮酒过多，还有深深的失落和伤心。原来他在梦里梦见的两个魏婴，最后都相继离他而去了。
　　一人真的重生成莫玄羽原来的性情和样子回到莫家庄，另一个相似魏紫衣那般脸孔的少年魏婴，却消失在乱葬岗的万千阴霾中，再也寻不到任何气息了……
　　蓝忘机将抹额和衣衫整理好，在走出房门时心想：也许梦都是假的！

　　今日的乱葬岗，寒风裹着大雪，纷纷扬扬不停洒落，满山满岭都是雪白一片。
　　聂怀桑一路勒紧自己的衣袋，尽量把脖子缩进内衣里，因为实在是太冷了。要不是被蓝忘机雷点般的敲门声拍醒，不得不起来，想必他现在还沉迷在梦里水乡之中呢！
　　也罢，赶紧将魏无羡寻到才是正事。毕竟如蓝忘机所说，这前因后果的，都是因他而起。他虽说救了魏无羡，但同时也利用魏无羡来给自己的哥哥报了仇，还自私自利地害了莫玄羽。

　　要说对魏无羡有恩聂怀桑不敢认领，说非常感谢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诚恳。但挺对不住莫玄羽这个懦弱又胆小的无辜私生子，这确是事实。
　　唉！既然都已经那样了，如今只能尽力挽回，还是得赶紧见子打子，见招拆招，把事情尽量往好的路上赶才是正理。

　　虽然寒雪纷飞空气异常冰冷，但蓝忘机刚一攀到乱葬岗山腰就感觉到了异样。他立定身形，凝神闭目细细感受，终于闻到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特殊味道——酒味。
　　是魏婴！
　　蓝忘机立即提气一跃，转眼间便奔到前方查看去了，撇下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聂怀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聂怀桑眼见这四周寂静无声，还煞白恐怖，浑身忍不住发颤起来，赶紧顺着含光君离去的背影狂追过去，还边追边高声喊道：“含光君，等等我！”

　　乱葬岗上的峻奇岭不仅险峻陡峭、怪石嶙峋，而且还迷雾重重、深不见底。
　　魏无羡当年之所以会选择从这里跳下去，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因为这里又高又险，只要跳下必死无疑；另一个就是因为幽深莫测，自己一旦摔死在下面之后，那帮无知又可恶的仙门子弟们也就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尸骨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么陡峭的绝壁中间，竟然真有一块凸出来的小平地。要不是听聂怀桑说，魏无羡还真不敢把自己传上来。

　　此刻躺在这雪白的小平地上，雪花纷纷，日色渐起，魏无羡却心如止水。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头伸出来舔了舔柔柔的雪花，细细感受那入口即化的清凉感觉，再深深吸一吸这清冷的空气，仿佛又闻到了静室里那淡淡的檀香之味……
　　他不禁感概道：“人生真的不愧是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啊！从哪儿来，最终都会回哪儿去……我魏无羡上一世做英雄不成，反倒害得师姐为我惨死，本就该绝迹于此，不想老天怜我，还放我出去报答蓝湛的知遇之恩，够了，我真的是赚到了。”

　　眼泪簌簌而下，想起师姐，特亲，特近，特温暖；想到蓝湛，特喜，特欢，特不舍……
　　唉！总以为潇洒无羁，却终归人非草木，为情所动，因情所痛，他魏无羡也不能例外啊！

　　昨天一整天使用传送符将自己一会儿转到兰陵去祭奠师姐，探望金凌。一会儿又转到云梦去偷看江澄还有那呀呀学语的干儿子，还顺便把要拜托的事情也丟在江澄一直为他保留的那间屋子里了。最后精疲力尽地回到夷陵来，本想再去“凤林山庄”看看的，但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于是在门外转了转便毅然走了。
　　在山下的小酒馆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又思念起蓝湛来，思得多了心口疼，于是干脆拎上几瓶酒直接晃上乱葬岗。

　　此刻躺在这雪地里魏无羡想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即使没有了他，江澄也会安排好的，只是蓝湛……蓝湛现在有了周成玉，应该也会很好的。
　　那么就没必要再想了，想多了脑仁痛，既然决定了，就这样吧！
　　被迫而来，自愿归去。

　　魏无羡坐起来将衣领理了又理，他突然想起这个动作是蓝湛最爱做的，不禁笑了。
　　每次出门，蓝湛总是先把被他弄乱的抹额和衣衫整理得整整齐齐，还帮他也收拾好才允许出门。可不到一会他又会将冰冷的手探入蓝湛的脖子里去寻求温暖,然后蓝湛又会待他捂热之后继续整理衣领......
　　想到这些，魏无羡更难过了，仰头把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干，闭上眼睛，慢慢将魂力凝聚。待进入状态之后，魏无羡两手同时甩出许多张绿色“移魂符”，并凝神念咒。
　　随着“移魂符”在他咒语中燃烧，丝丝绿气环绕起来，一柱香之后，当日光渐起，雪花飘至，原本盘腿席地而坐的黑色身影软软倒向一边，一个全然不同神色的男子，气息微弱地昏睡在洁白的雪地上。

　　聂怀桑终于追到了已寻遍乱葬岗的含光君，但见他仍然一脸阴沉又茫然，聂怀桑赶紧提醒他道：“含光君，我们应该到半崖上的平地去。”
　　蓝忘机顿悟，提起聂怀桑的衣领就大步朝峻奇岭走去。聂怀桑一看情况骇然大惊：“含光君你这是要从上面跳下去吗？”

　　果然再怎么聪明的人只要一慌张，就容易智商低下，莫说这半崖上的平地到底在什么位置还没有确定，就是知道具体方位就这样跳下去，岂不鲁莽失措？聂怀桑可不想小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丢了。
　　他赶紧又提醒道：“含光君，要到半崖上去只能用法术，不然可能会玩完哦！”
　　法术？不说昨日才走火入魔，就是平日里，谁又见过这位严肃认真，端庄雅正，一心推崇“武学正道”的含光君使用过其它法术？

　　冷眼横了聂怀桑一眼，蓝忘机左手拎起他的衣领，右手掷出避尘，两人便站在避尘剑气上了，虽然往下降的趋势有点吓人，但总体还算稳。
　　可就在刚离开峻奇岭十几丈距离时，一根又细又长的紫色电鞭就将二人捲住了。来人正是这紫电的主人，云梦江氏家主江晚吟。

　　要不是看见小儿枕边那“莲藕”配饰，江晚吟也不会知道魏无羡来过莲花坞。“莲藕”配饰是魏无羡的标志，那是父亲江枫眠留给他的特殊纪念品。他自己的是“莲子”配饰，姐姐江厌离的则是“莲花”配饰。
　　这几个配饰从少年起就分别代表了他们三姐弟“永远同为一家人”的特殊意义，也是江枫眠一生的夙愿。
　　所以当江晚吟看到魏无羡竟然将这“意义特殊”的配饰悄悄放在小儿处时，立马明白这家伙一定是出事了……

　　蓝忘机被江晚吟捲上来后脸色更加苍白，眉头一皱明显要翻脸的样子，聂怀桑赶紧立在两人中间双向摆手道：“二位息怒，找魏兄要紧。”
　　没等江晚吟有所反应，蓝忘机已再次跳上避尘自己先降下去了。
　　接着，聂怀桑简单将事情始末讲给了江晚吟听，江晚吟听完骂了聂怀桑一句“都是你干的好事”，也急忙将紫电幻化成长长的梯绳将二人送下峻奇岭。

　　“魏婴！魏婴……”
　　蓝忘机低沉而焦虑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一丝哭腔，他摇着昏躺在雪地上的“魏无羡”，不停呼喊着。
　　当江晚吟和聂怀桑也赶到这半崖上的小平地上时，那被蓝忘机摇了半天的黑衣人悠悠醒来。当他揉揉眼睛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江晚吟道：“你是谁？”
　　蓝忘机道：“莫玄羽！”
　　聂怀桑道：“莫三公子……”

　　都说“相由心生”，魏无羡在使用莫玄羽这俱身体的这几年，早给他融入了自己的各种潇洒坦然、爽朗不羁和风趣幽默气质，几乎让见着的人无不以为“他”就是当年的夷陵老祖魏无羡的。
　　可是现在这位同样相貌的男子，一张灿白的脸上，是一双无神又略显胆怯的眼睛，东张西望却又不敢真正往上抬的头颅，要真与魏无羡相比，只会让人想起两个字：赝品。

　　蓝忘机突然“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江晚吟冷脸一甩，逼问道：“你就是莫玄羽？怎么搞的，魏无羡呢？被你杀了？”
　　莫玄羽赶紧结结巴巴道：“没……有，我哪敢杀老祖，我……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是他说，要……还给我的，就是还这个身体……”
　　蓝忘机沉声问：“他可有留言。”
　　莫玄羽答：“没……有。”

　　蓝忘机闭上眼睛，两腿一盘，立即将七弦琴拿出，“铮铮”之声问起灵来。但十几声弹出，竟无一声回应，蓝忘机原本寒若霜花的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
　　眼见蓝忘机受伤了还不顾一切的样子，聂怀桑赶紧道：“含光君，你先别急，既然魏兄的魂灵就在这乱葬岗，想必是被太多阴气戾气隔绝了才听不到你的问灵，要不，我们把魏紫衣带过来吧，毕竟魂灵看到自己的本尊应该会有所反应的。”

　　蓝忘机停下琴音，正要拾起雪地上魏无羡留给莫玄羽的“传送符”，江晚吟道：“你且好生调息，我去带她来。”
　　说完紫电一甩，又化作长长的梯条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