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久安》七两生姜

5、第五章

　　接下来静养身体的日子对陆祈来说是枯燥的，一个人憋闷在小小的院子里，偶尔能与送饭来的门中弟子说上几句，或是在忍冬送来药时抱怨一下苦涩难咽的药汤，可忍冬总是能在陆祈的话语中找到空挡，无声的拿着药碗离开。

　　陆祈看得出，忍冬没有对她过分厌恶，毕竟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在慢慢加长。只不过长出的部分，不太容易被人察觉到罢了。

　　又是一日雪后初晴。

　　陆祈独自一人在院里与积雪玩耍。厚厚的冬衣盖道了脚面，崭新的衣料在雪地中衬得颜色更加鲜艳。空手从地面抓起白雪捧在手掌心上，双手合十揉捏成稍稳固的团子模样。冷气顺着掌心温热浸透肌肤，眸中喜色难掩。

　　手中揉搓的雪团子逐渐变大，更为洁白圆润，陆祈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了背阳的地方，心下想着能让这枚团子多坚持些时候。

　　忙活了半天，陆祈才起腰来，瞧着沿着院墙摆放整齐的雪团子，有点骄傲的将双手环抱在身前，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对面前排排整齐的团子，她是十分满意的。

　　“在做什么。”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吓得陆祈僵在了原地。那声音空洞毫无情感，对她来说像极了这满院的冰雪，就连默默无声的忍冬在这声音面前都显得温柔暖人。

　　陆祈就这样无言楞了一会，才缓缓转身寻声看去。入眼白衫似雪，五官清俊，眸落寒星亦藏进皑皑山上雪，疏离淡漠，去留无意，却是翩翩少年郎让人看后便挪不开视线。

　　“我在告诉团子们要乖乖听话。”陆祈奶音软糯，脸颊冻出了浅淡红晕，语起中带了些骄傲意味，“若是不听话，半夏师姐说了，是会摔断腿脚不能出门的！可吓人了！所以我要告诉我捏的团子们，要听话，不要乱跑。”

　　池暝听着面前小娃娃的话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故而选择继续沉默，只静静的看着她，视线也较方才更深了几分。

　　两人言语又落在了一点，没在继续下去，陆祈也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她只是觉得，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奇怪，自己并不认识他，但他却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此时的陆祈正要寻思着，如何才能在接下来的某一刻快速逃进屋子里。

　　周围的气氛让陆祈手足无措，她片刻都不想停在这里了。

　　“我……我要回房休息了！”

　　陆祈抓准了时间，快速且连贯的扔下一句话转身便向屋子里跑去。脚步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着，还未来得及掸落附着在身上的雪片，陆祈已经一溜烟的钻进的屋里，反手关了门，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回身点透窗纸，冷风趁虚而入。陆祈眨巴着眼睛透过小小的空洞看去，院里空空的并没有人在，只是能瞧见方才在墙根下摆放整齐的雪团子。确定院里无人后，陆祈才松了口气，可就在她要回身掸雪时，那疏离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怕什么。”

　　陆祈转身，方才院里的公子赫然出现在了屋子里，端坐在堂中木椅上看着她。

　　“你是谁呀！我我我……我可没招惹你啊！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喊师兄师姐了！他们他们都可厉害了！会法术！到时候我告诉他们你欺负我，他们可是会打你的哦！知道吗！”

　　陆祈壮着胆子，提高了话语的音调，而手则背在身后扣着木门，掌心逐渐渗出细汗。

　　“把手拿来。”

　　池暝对陆祈此时的话语直接视作空气，不做半点应答，顾自生硬出言。这可将陆祈弄的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犹豫了半天只好收起了那份佯装出的傲劲儿，乖乖的将手伸从背后伸出。

　　当池暝起身将折扇落在陆祈掌心时，陆祈只觉得一股暖流冲散了身体中的寒气，温温的很舒服。身体里似乎多出一分让人舒缓的灵气，运遍全身，清心宁神。而这股灵气在跑窜遍全身后，似乎停在了眼中。

　　不过这感觉只是陆祈的猜测。毕竟年仅十岁的她并没有经历过如此奇特的感觉，好像身子比之前更轻盈了些，眼眸也似乎更为明亮了。

　　折扇瞬间打开，从陆祈面前划过，周身景象扭曲发生转变。

　　在陆祈再次停住目光时，已然置身无尽虚无之中。四下皆空，不见人影。猛然脚下落空，陆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下落，恐惧趋势她闭紧了双眼。脚尖触地时，陆祈才是又一次看清了周围实景。

　　银汉迢迢映入眼眸，星屑交薄云轻洒，光影重叠中见佳人端坐，风姿绰约。入目女子怀抱箜篌，瓷肌玉骨，丹青墨魂，音律悠然。衣裙精巧雅致，恰好与她相衬，恬静自然。一时间，陆祈看出了神。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墨发垂散，明眸善睐，佳人指尖拨出悦耳弦音，眸光流转，藏进秋水盈盈，情传至深，乐音穿透躯体，揉进陆祈灵魂。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佳人伴乐清唱，音绕三尺，清脆婉转，一声声驻岁月萧萧，情无时限。陆祈鸦睫微垂，遮住了眸光清浅，却掩不住铺散心弦，轻音悦耳，缘结今朝。箜篌奏出她心，试探百年孤独，而一切也随音入了陆祈心间，恍若击碎了心中深潭，再招来艳阳皎月，怨恨难消泯。

　　“何人。”

　　弦音戛然而止，佳人目光落在陆祈身上。四目相对时陆祈只觉得眼前人是那么熟悉，但却分明是第一次相见，试图开口回应却被人夺去了话语。

　　“来了。”
　　“久时未见，可还安好？”

　　似是见了故交，女子放落了怀中乐器，却未起身，端坐着瞧着陆祈。反观此时陆祈竟原地坐下，双腿盘起，托腮也回看着女子。两人静默不语，星河映照仙气氤氲。

　　良久，陆祈朱唇轻启，腕间银镯不经意间轻微颤动，现出浅薄光晕，音落随和褪去稚气像是换了个人：“都好。”

　　闻其言，端坐佳人泪滑娇颜落下，失了方才那分优雅：“见祈姐姐安好，琨便放心了。”

　　琨音落后，本是异变的银镯失去了光彩，回落挂在藕臂上。琨自然也是察觉了这份变动，收起了哭腔抬手抹去了眼角泪痕。此时的陆祈又回到了孩子模样，欣喜的瞧着琨。对陆祈而言，琨便是天上的仙女，纯洁无暇，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神仙姐姐，是你带我来的吗？”陆祈偏头寻问着。

　　“不是。是你见到的那位公子送你来这儿的。”琨压着心头万千思绪，回应着陆祈的疑问。

　　“公子？神仙姐姐是说那冷冰冰的人？”陆祈嘟着嘴，提起池暝似乎有些不太愉快，“阿祈不喜欢他。”

　　琨听着陆祈的抱怨，丹唇逐笑而开。面前人儿一副孩童模样，远离世俗心无烦怨，就如同千百年前瑶池畔与自己耍闹的少女那般，不受情爱苍生所困，活得逍遥自在。

　　“阿祈。”

　　“神仙姐姐唤阿祈何事？”

　　陆祈听到了琨唤出自己的名字，倒是更加欢喜了。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如愿的人所言何事都会耐心去听，也早就将心中对池暝的不满抛去了九霄之外，寻不到踪迹。

　　“你可愿随我修习灵力？”

　　言出利落，琨不给自己半分犹豫的机会，音落便是端坐着，静静瞧着陆祈等待回复。陆祈自然是感兴趣的，点头重复应着愿意。对于未知事物的求知欲，小孩子向来是极高的，至少与部分成年人相比是这样的。

　　“既然愿意，那便开始今日修习吧。”

　　琨得了陆祈意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凝神聚气至于指尖，淡色灵力丝丝显现，浮悬着相互缠绕着。琨反手用力，将聚集灵力打入了陆祈体内。原本聚集在眼眸处的那股子灵气瞬时下移至了下丹田处，两股灵力在最初的碰撞中相互排斥，而陆祈瞬时也被互不妥协的两股灵气弄的全身不适。

　　“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
　　“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此三者为命之本也。”

　　琨细说着，且看着陆祈体内灵力交缠惹得额间渗出细汗。

　　“调理呼吸，聚灵力至下丹田，凝神静心，感其变相，汇通阴阳。”

　　陆祈将琨说的一字一句的记入心中，反复默念，尝试控制体内乱窜的灵力。琨在一旁重新拨动箜篌奏乐，似乎在配合着陆祈尽快吸收方才的那丝灵力。渐渐地，陆祈的呼吸趋于平缓，脸上的痛苦表情也似乎减弱了些。此时的陆祈正仔细感受着源于内在的变化，那两股本相排斥的灵气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灵力彻底交融，汇为一体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这时的陆祈缓缓睁开了眼，星汉入眸，解开了沉寂眼底的锁。陆祈只觉身子更轻了些，气贯经络血脉涌至全身。

　　“神仙姐姐！你可真厉害！”

　　陆祈看向止住乐音的琨，而琨则不言。摆出手势示意陆祈靠近，陆祈也如此做了，迈步走近了些。只见琨迅速起手，单指点向陆祈眉心，不给来人半刻反应的时间。

　　再看陆祈意识到时已经晚了，眉心触力而她身影瞬时融开又回到了起先那片虚无之中，耳侧再闻池暝冰冷声音时，已然离开了那片仙山净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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