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枪手》牛逆慌

4、找到你

　　甄香就这样在公司里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周，每天都是九点一刻到公司旁边的小吃街买早点，拿到公司吃，网上冲浪两小时，然后吃午饭，眯个二十来分钟，继续冲浪，下午六点一到，拎包走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变化，她跟以徐英凡为首的几个年轻搞笑“团伙”的关系直线飙升。第一天，她是一座沉默的孤岛；第二天，她开始竖起耳朵偷听别人交谈，时不时产生接话的冲动，好在作为一个新人的自觉性管住了她的嘴；不过，到了第三天，自觉性也管不住了，她常常不自觉地冒出金句，直接把大家的谈话推向哈哈大笑的高潮；第四天，她已然成了大家的老朋友，分分钟抓住朋友们的槽点往马里亚纳海沟里损；第五天，人家说她一句，她会连珠带炮地还十句……
　　总的来说，这是愉快的一周，甄香告诉李远，她很喜欢这份工作。
　　周六上午，甄香狠狠地睡了一个懒觉，醒来已是十一点，保研的舍友正在往亲戚家搬行李，她赶紧起床帮忙，穿着睡衣搬了三趟，匆匆与室友道别，约定过段时间再聚。心中划过一丝久违的感伤，毕业这段时间，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顾得上一起吃饭唱K，也没顾得上好好道别。曾经朝夕相处的四个人就这样分开了，一个出国读研，一个回了老家，就剩她俩留在北京，今天也各奔东西。
　　不过她最深层的感伤，还不是与朋友们分离，毕竟如今通讯这么发达，随时随地可以联系，大家各奔前程，本身是值得庆贺的事。她最伤感的还是关于自己，搬出宿舍，就意味着与学校、与学生时代正式脱离了关系，就正式地告别了这段充满幻想和回忆的青春岁月。
　　目送室友乘坐的小货车远去后，甄香转身准备往回走，一眼撞见大门口张贴的《关于毕业学生搬离宿舍的通知》，有一串大写加粗的字格外显眼“截止日期：6月30日”，也就是明天了，甄香撇了撇嘴，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您好，下午一点您在家吗？我想去看房。”
　　“在呀，一点……不方便，三点再来吧。”对面是软绵绵的女声，没睡醒的那种。
　　呃……出师不利。
　　甄香之所以第一个打这个号码，是因为这是她搜集到的唯一一间集合了房东直租、离地铁站近、房子装修风格简约时尚、价格优惠等各种优势于一体的房子，她想尽早看到尽早确定，晚了可能就被抢了。
　　但是，眼下，她只好转战其他家看看了。
　　甄香原本打算在学校周边找个房子，偶尔能回学校食堂蹭碗她最爱的湖南米粉，还可以假装自己没毕业，青春常驻。但是她所读的学校位于北京学院路一带，是赫赫有名的房价高地，租房需求量极大，她在网上查过，破旧老小区一间8平米的朝北小次卧月租得3000，她现在试用期一个月工资才3000，转正4000，很显然她必须决绝地告别自己的母校了。
　　而公司又是在二号线东直门附近，二号线是环线，沿途的房价更是处于北京房价的金字塔塔尖，房租自然更加高不可攀，所以坐地铁直达上班的可能性已然为零。
　　所以她乖乖地放低了要求，计划找一个只用倒一次车就能到公司的地方，多坐几站没问题，主要是要少换乘，通常来讲在北京地铁里换乘一次耗的时间够坐两三站。
　　甄香把目标锁定在了五号线的天通苑，那片儿有个小区就叫天通苑，据传是全亚洲最大的小区，她整理的表格里存了十三个选择，都来自这个小区。
　　甄香回到宿舍，又联系了三个在心目中排序优先的号码，都表示随时可以看房，她迅速捯饬一番，哼哧哼哧跑去看房了。
　　第一个接见她的是一个操着东北腔的小哥，个子瘦瘦小小，穿着修身的短袖衬衫和小脚休闲裤，手臂上有大幅的纹身。
　　小哥话不多，骑着小电驴直接把她从地铁站口拉到了芸芸众楼中的一栋，穿过幽暗狭窄的楼道，走进仅有的一间电梯，上了七楼，同样是幽暗狭窄的楼道，印满小广告的墙面，他们走进了一套三居室。
　　靠外的一间卧室开着门，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个简陋的衣柜和一套简陋的桌椅。甄香显然不满意。
　　“怎么没有客厅？”
　　“要客厅干嘛，不就晚上回来睡个觉嘛。”
　　谁说只是睡个觉，这可是生活的地方。甄香只是在心里回了一句，无意间用手敲了敲对面房间的墙，发出空洞的响声。
　　“哦，这里本来是客厅对吧？”
　　“对啊，我们给隔起来做了个房间。”
　　甄香想起来了，这是隔断间！上学时，有一个室友曾和男朋友在外租房住过一段时间，一次男朋友不在，室友把她叫过去住了几天，就是这种隔断，那几天晚上，隔壁邻居走路说话看电视以及做不可描述的事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再看看吧。”甄香当即就往外走。
　　“你想看什么样的？”小哥紧随其后，拉上门，也不锁。
　　“我还约了几个。”
　　“你要什么样的我都有。”
　　“都有？你是拆迁户？不对，你不是北京人吧？”
　　小哥没接话茬，继续推销：“你是不想要隔断吗？我跟你讲，除非你整租，不然全是隔断。”
　　“打隔断不是会损伤房子吗？你们怎么舍得？”
　　甄香的脑洞越打越开，突然惊呼：“哦，你不是房东！”
　　小哥淡定地回答：“我是二房东。”
　　甄香心想，哼，玩文字游戏呢！在网上写着房东直租，敢情二房东也是房东啊，她谨记着徐英凡的警告，坚决不给二房东坑自己的机会。
　　甄香向小哥道了声谢，转身拨打下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大姐，也是东北腔。
　　“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就在小区里。”
　　“哪个区啊？”
　　“就……天通苑啊。”
　　“妹子，天通苑好几个区呢。”
　　“哦……这样啊……我看看……”甄香赶到门口，看到“天通北苑一区”几个字，告诉了对面的大姐。
　　“你是要看哪个户型啊？”
　　“有一个复式的次卧。”
　　“那你等会儿啊，我让我弟去接你。”
　　挂了电话，甄香赶紧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天通苑”，才发现天通苑分东、西、北、中、本苑，每个苑又分不同的区，真不愧是“亚洲最大小区”！
　　甄香正赞叹着，手机又想了。
　　“你在北一区哪个门？”是一个东北小哥的声音。
　　“南门。”
　　“我到了，没看见你啊。”
　　甄香回头，看见了骑着小电驴的小哥，朝他招了招手。
　　小哥驱车走近：“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啊？怎么又是你啊？”甄香这才发现此人就是刚才那位兄弟。
　　“不瞒你说，这一带的房源都在我们手上。”
　　“算了吧，我再看看别的。”
　　“放心吧，我们是正规公司。”
　　甄香在贴吧看到过，这种二房东确实是有组织的，但绝对不是公司，一般是一个有点资本的老板手下有几个带看房的员工，他们从业主那儿把房子租过来，再加价租出去，他们号称不收中介费，其实也是赚差价的中间商，而且长远算下来，他们多收的那部分钱累积起来比一次性支付的中介费要高。
　　甄香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个复式，她很向往那种家里有楼梯的大房子，只是她铁定不会从二房东手里租，不想浪费小哥的时间和精力。
　　“看看去呗，不租也没事儿。”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没有什么思想负担了，再说，你号称房东把我骗来，也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呢。
　　于是，甄香坐上了小电驴，双手向后紧握小靠背，跟着这个陌生的小哥穿街走巷，记不清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路口，只知道风驰电掣了不下十分钟，他们才到了天通东苑东三区。
　　小哥带着甄香直奔七楼，打开一扇门，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这是一套“人气”超高的大房子，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应有尽有，过道极为拥挤、混乱。靠近大门的厨房门口贴着“严禁烟火后果自负”的告示，内部堆满杂物。客厅依然被毫不留情地打了隔断，而且还隔成了两间！甄香透过敞开的房门看见里面住着一对年轻情侣，一张床对着门，两边紧贴着墙。
　　甄香到楼上看了看那间空着的次卧，空间比上一家的还小，家具更加破旧。她数了一下，楼上楼下加起来四间正房、三间隔断，除了空着的那个次卧，目测已经住了不下十个人。
　　这套房子背离了她对复式楼的幻想，当然也打破了她在赤贫阶段租住复式楼的设想。小哥貌似真不计较她租不租，二话不说跟着她出去了，留下屋内的人们继续各忙各的。
　　“还看吗？”
　　“真的都有隔断？”
　　“我骗你干什么？”
　　“这几个都是你们的？”
　　甄香在手机里找到准备看的几套房子的照片。
　　“这个是……这个……这个也是……这个不是。”
　　看来是个实诚人，甄香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跟前的这位陌生小哥了，他说不是的那家就是她最早联系的那套，接电话的不是东北人，服务意识不强，因为没说要来接她。
　　她现在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那套房上了，但是她又很担心，万一这家不行，那就只有选择二房东或者中介了，今天必须看好，明天必须搬！
　　她再次感谢了二房东小哥，发现距离与房东约定的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便慢悠悠地往那套房子所在的天通苑本五区走去。她的速度控制得出奇的好，当她来到本五区东门的时候，时间恰好到了下午三点。这应该是一个好兆头吧。甄香默默地祈祷着，并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可是一连拨了五六个，都没有人接……
　　我去，什么鬼！难道是房子已经租出去了？那你好歹接个电话回复我一下嘛！不会是房东出什么事了吧？上午接电话的时候有气无力，还说不方便被家暴了？还是遇到强盗了？不行不行，我得去看一下！
　　脑洞剧场上演着激烈的推理剧情的同时，甄香已经进了电梯，从电梯镜面里能看出来，她此刻神情紧张、心跳加速，全然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位大妈正“心怀叵测”地盯着自己。
　　“姑娘，703的吧？”
　　“啊？哦，是的。”甄香随口应着，她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个未曾谋面的陌生房东的生死上。
　　“我说你做什么工作的呀？天天晚上的不睡觉，在那儿蹦来蹦去。”
　　“我……我睡了呀……”甄香这才意识到大妈眼里全是杀气。
　　电梯在五楼停下，大妈拖着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车走出去，甄香伸出手指，只等她的拖车全部出去后，立即按关门键，人命关天不容拖延！
　　可是拖车停下了。
　　“你要是再这样闹腾，我就报警了啊。”
　　“啥？”甄香惊得目瞪口呆，抬头看大妈，只见大妈的脸上挂满了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与勇气，看得甄香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大妈拖着购物车决绝地消失在电梯门缝里，电梯把甄香送到了六楼，门一打开，甄香直奔703，她举手准备敲门，但是犹豫了一下，为免唐突，又拨了个电话，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到了铃声……当然，也有可能是幻听。还是没有人接听，甄香不再纠结，“砰砰砰”地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凑到猫眼处，往里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她拿出手机，输入110，但是又犹豫了，万一人家是出去了呢？要不我再等等吧……可是，万一是真出了事，拖延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啊……
　　突然，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甄香赶紧接听。
　　“不好意思，我刚看到你电话，你过来吧。”
　　“我已经到门口了。”
　　很快，门被打开，一张睡眼惺忪的娃娃脸顶着一头蓬松的蓝色长发出现在甄香面前。
　　“我刚睡醒，手机调了静音。”
　　原来刚才贴门上听到的铃声真是幻觉啊……这是甄香的第一反应。
　　哦，楼下那大妈说的应该是这位姑娘吧，下午三点起，很有可能是蹦跶了一晚上呗。
　　“房间在这儿。”娃娃脸往沙发上一瘫，指着旁边的一间房。
　　甄香路过客厅，没有隔断，跟网上图片一样，她默默点了个头。
　　房间不大，有一面墙是打的衣柜，与衣柜平行的朝向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剩下的空间只够放一套桌椅，而房间里没有桌椅。
　　“能配一套桌椅吗？”
　　“我房间里有一套，你要的话可以搬过来。”
　　哇，这么好。
　　“你是房东？”
　　“嗯。”
　　“现在一共住几个人？”
　　“我住大次卧，主卧还有一个女生，这会儿可能出去了。你有男朋友吗？”
　　“有。”
　　“那不行，她不能接受和异性合租。”
　　“异地恋，我一个人住。”
　　“哦，那……也行吧。”
　　甄香又打量了下厨房、卫生间，居家设备一应俱全，虽然有点杂乱，但是比起那些群租房，已经是五星级的规格了，而且，客厅居然还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房租能再少点嘛？”
　　“你想租多少钱的？”
　　“1000左右吧。”
　　“行。”
　　啥？这么好说话？网上发布的信息写的可是1300呢。
　　“那什么时候签合同？”
　　“签啥合同？你直接搬就好了，押一付三，从你搬进来的时候开始算。”
　　“不签合同？”
　　“你要想签就签呗，我没有模板，你打一份过来吧。”
　　甄香心里开始犯嘀咕了，这莫不是什么新型坑人手段吧，得上网查查看有没有案例。
　　“你做什么工作？”娃娃脸起身从冰箱拿了两盒酸奶，递了一盒给甄香。
　　“我在影视公司。”
　　“那我们仨是同行了，主卧那个也是影视公司，我是自由编剧。”
　　“真的啊？”甄香激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明天搬可以吗？”
　　“随便你，我一般都在家。”
　　甄香全然抛却了不签合同的疑惑，脑海里已经被房子的各个优点占据了，装修好、没隔断、大阳台、设备全、租金低、室友……室友是同行，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她还可以向她们取经学习！这一切或许是老天专门为她精心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