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十月木

4、第四章

　　屋外远远传来钟响，来自渭陵城东的那座高楼，它大概是渭陵里最不朽的了。每当申时过半，总会有人准时敲响它。姚衢刚想张口，就被这钟声打断，只能和周知怀一般背手伫立于斜阳之中，等待这漫长钟鸣过去。
　　南玥则斜过头去，默默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她脖颈修长，转过头甚至可以窥见皮肤下缓缓跳动的脉搏，斜插于发髻上的步摇晃碎了金色的夕阳。
　　“所以你是知道最近不断有异乡人往来于康安坊？”钟声渐渐减弱到可以听见身边人交流时，姚衢继续将对话进行了下去。
　　“当然。口音不同，服饰习惯不同。我好歹也是个掌柜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南玥大大方方地回复了这个问题。
　　“那他们的聚集地点时间有何规律？”姚衢继续发问。
　　“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我难道还会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南玥说这句话时微微牵动了嘴角，看起来好像在嘲讽姚衢的冒失。
　　周知怀则在他们对话时不断打量这间屋子，他知道在审问方面自己的好友更为在行，他想从这间屋子推断出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也是姚衢想要他来的原因之一——“周知怀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他心里什么都清楚”——这是姚衢几年前对他的评价。
　　姚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他立马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们的？康安坊这么大，你又如何知道我们会来你这儿？”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南玥，根据他以往的经历来看，真正老谋深算的人不会这么快就点出官府人员的身份，只有知道一丝半点真相的人才最爱装神弄鬼，而他最不怕的就是故作疑云了。
　　“是熏香？”周知怀在南玥回答前先猜了个原因，“我今日点的香是宫里的……”，但话还没说完，南玥先笑了起来：“那两位大人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懂什么是宫里的香，只是我知道，近来大理寺一直在这一块儿巡查，所以猜到了姚大人您终究要来这一趟，至于周大人……”，南玥拖长了尾音，“其实我只是猜测，没想到正好猜对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问你这一家？”姚衢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其实我一直在楼上看着呢”,南玥笑着偏了偏头，“现在还只是下午，客人少，我听到了两位大人和他人交谈的声音，便看了两眼。我们做生意的，就是要注意周围环境嘛。”
　　看见对面人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姚衢稍稍放下了心，愿意说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强，他也不再纠结南玥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转而继续询问那批外乡人，“这批外乡人是什么口音，有什么特点？”在姚衢问话的间隙，周知怀不出声地在厅堂里慢慢踱了几圈，似乎只是在打量房内的陈设。
　　“他们自称是来这儿做生意的，偶尔会来我这点一两个姑娘作陪，但也只是听个曲儿，赏的钱也就一般，除了外乡口音，和其他客人没有区别。”南玥的回答和大理寺所探得的没什么区别。
　　“那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他们？”渭陵本就多异乡人，一些货运频繁的时节，异乡人长期出入也不是不可能，大理寺要监管这些人，可南玥只是一个在渭陵城中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她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查这群异乡人？
　　南玥对这个问题好像早有准备，只是笑着说道：“两位大人可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我们就像蚂蚁，上面的人只是往空地泼了一碗水，但我们可是有灭顶之灾的。大理寺做事密不透风，可是只要官差来了，无论掩饰得多好，街上的贩夫走卒，还是有人能猜中的，加上每次官差总在他们到来后的一段时间里频繁出动，这还是很明显的。”
　　这个回答对姚衢而言不是不能接受，如果底下的人能够做到完全保密，他也不必亲自来这里一趟。他见南玥一直在打量周知怀，觉得自己还是过于粗心，不应该这么冒冒失失地把周知怀叫出来，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既然这样，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请东家及时上报“，边说边示意周知怀离开，南玥也福了福身，伫立在楼梯一侧静静地等着他们离开。
　　等到快走出康安坊，周知怀突然出了声：“她认识我。”姚衢顿时吃了一惊，停下盯着周慕津，“你怎么知道？”，一边说还一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阁楼。
　　“安康坊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不是所有客人都愿意被清楚看见，所以庭院里景观陈列都刻意避免了行走在其中的人会被窥视，我们两个进来，在她那个角度，基本不会被发现。还有……”周知怀突然停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
　　“我，总感觉，她对我们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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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