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旅情途》庄雪禅

2、怪客

　　沈忆看完信笺，哼了一声，心道，“此人指明了晚上子时三刻，在白竹林见面。但凭这一点，俺就轻看了他，想必这个男生不是混账，就是变态。”提起白竹林，这当中倒有些缘故。那白竹林颇为阴蔽，杂树丛生，往常曾是恋人们携手并肩之地，但那里半年来发生了三桩奇案。先是某位退休的老太太，在这里跌了一跤，昏迷过去，梦寐中怀上了身孕，百日后诞下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猫婴。早就被折磨得发疯的老太太抱着猫婴跳下了高楼。后来又有一个低年级的女孩子，在竹林边的废井旁背诵摩尔语，被一只腐烂的手掌推了一下，跌落在废井中，隔了半个月后才被找到。尸检时发现女孩子怀上了□□胎，处绿膜却完好无损。最近，还有个摩尔族的大头男生声称在此看见了白影，因为跟踪那白影，脸上还被桃花瘴里的妖妇掌掴，留下了恐怖的血手印。因为这些事，白竹林几乎无人光顾了，尤其是晚间。学校里也立下了警示牌，要求女生天黑后不要来此。女生们下了自习，路过这里，也会绕道而走。倘若那位男生脑筋正常，断断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这个时段，约她见面。
　　沈忆走到看廊上，放眼校园，球场中有奋然跃起的矫健身影，石凳上有并肩而坐的恋人，小径上有夹着资料匆匆而过的学子。老太太们悠然地散步，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闹。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校园也还是原来的那个校园。生活是如此的安详、平静，美好而又秩序井然。然而，就在这样的一个高等学府里，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发生了她笔下江湖中才有的飞刀留笺，委实有些怪诞，不可思议了。此人虽然行事荒唐诡秘，但既能来去无踪，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沈忆是个热衷于看书写作的人，满脑子都是离奇古怪的幻想，如今这飞刀留笺虽让她有点不安，但她并不害怕，倒有些好奇。或许，这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而已，目的是要吓唬她。那个掷标杆的汪东南，臂力雄健，曾多次有意无意地亲近，受了打击后，可能会这般吓唬她。还有她的那群顽友，尤其是郭葭，也都经常变着法子，捉弄她，常常令她哭笑不得。
　　无论何如，在这平常的生活里，怎能出现飞檐走壁的校园飞侠呢，那么定是她的那些朋友在作怪了。沈忆将飞刀，狠狠地插在桌子上，自语道，“哼，居然敢联手捉弄我，岂有此理？我不动声色，倒要看看这群促狭鬼，还能玩出甚么花样？”
　　这天晚上，沈忆坐在电脑旁看片子，然而心神终究不宁。眼看已过七点，沈忆去楼下打了两壶开水，顺便买了面包、茶叶蛋、粽子回来。她是习惯了吃夜宵的。
　　这时，外面的天气变得有些古怪。先是狂风大作，天地之间，一片呼啸之声，随后骤雨滂沱、雷电交加。窗叶咯吱吱作响，似乎老鼠啃着死人的骨头，诡异莫名，昭示着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沈忆站起来，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只是有块玻璃毁失了，露出黑洞洞的夜空，雨丝不住地斜扫进来。
　　刚刚坐定，忽然咔嚓一声惊雷，随后周围陷入漆黑，荧灯电脑，俱皆瘫痪。就算大夏国存在全国性的电荒，在中州故都的高等学府里，停电也是极其罕见的。然而，不知甚么缘故，今晚停电了。等了许久许久，灯盏电器依然没有停止罢工的意思。
　　沈忆从抽屉里，摸出半截蜡烛，点燃后，胶放在桌面上。昏黄的烛光中，只觉得眼皮莫名地乱跳，心神也烦躁起来。又想起那些黑玫瑰，回头看看桌上的飞刀，刀身闪烁，有若妖瞳，盯着她冷笑。
　　沈忆寻出一部幽灵小说，就着烛光，享受书页里散发的独特的阴寒气息。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从玻璃缺损处，袭来一阵阴风，引得烛火萎缩明灭。沈忆此时已完全融入故事中，不知身后有变，依然手捧读物，甚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然而她很快就笑不起来了，因为一朵黑色的玫瑰，飘落在她的书页之中。
　　沈忆呆了一呆，芳心突突乱跳，娇躯也不住地发抖。她知道已经有人来到了身后，于是告诫自己要冷静，勿惊慌，不管看到什么，哪怕是鬼怪骷髅，也要沉住气。沈忆推转坐椅，缓缓地磨过身子。
　　就在她身后两米处，站着个高瘦的汉子。来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青色下巴，五官不甚清晰，敞开的黑色单衣里，胸肌泛出醉酒后的酡红。青面人右手握着一柄青光刺眼的惊魂刀，便似机器一般，立在那里，眼皮不眨，手指不动，甚至连全身肌肉，也都僵硬如铁。只有斗笠蓑衣上的水渍，汇聚成滴，在无声处坠落。
　　足足一百八十四秒，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彼此都未说话。沈忆看着那怪人，怪人亦看着沈忆。沈忆没有吓晕，也没有尖叫，因为她是沈忆，一个寻常而又不寻常的坚强女子。
　　沈忆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从装束判断，来人未可能是□□。□□中人只作军火毒品之类的营生，不屑于来大学宿舍打劫。这个年头用的都是双杆麻魂枪，谁还会用一把笨重的古典斫刀呢？从他身上弥漫的独特杀气来看，也不像是一般的盗贼流氓。普通的盗贼流氓，潜入高等学府的宿舍劫财劫色，都未必能如此从容镇定。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峙，大约又过了两分钟。那个该死的不速之客，还是没有开口。沈忆实在忍耐不住，便用江湖口吻道，“阁下尊姓大名？”
　　“无名杀手，何须多问。”
　　“哼。你贼胆包天，竟敢屡次潜入小女子宿舍，难道就不怕我呼救报警么？”
　　“胆敢呼救，先杀后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