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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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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时节,天空阴沉沉一片,驱散了一点燥热,却使整个城市笼罩在压抑氛围中,凉风飒然而至,抖落几片深绿金黄色法国梧桐叶。
沃旭揉着哭红的眼睛,一边抽泣,一边漫无目的沿着柏油路小跑,今天是游幽火化安葬的日子,他太伤心难过,从铺设满白菊花的灵堂跑出来,他现在虽然幼小,却也知道从此失去了母亲,再不会有人像游幽给他温暖博大的母爱了,想到悲伤处,抽咽声更大,迈的小步更急促。
当他抬起布满泪水的精致脸孔,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跑到了广场上,而闯入视野的一抹鲜丽,竟然是个吃冰棍的陌生小女孩。
格娅穿着红点白底纯绵连身裙,扎着马尾辫,坐在石凳上,正晃着白皙的小腿,津津有味吃着手中的冰棒,样子伶俐可爱。
沃旭俊美的小脸猛然涨红了,带着一点羞涩,不知所措地望向深深吸引他视线的女孩。
格娅感觉到了不远处,注视她的目光,她偏过头去看向视线来源,在看清脸庞被泪水弄得斑驳的小男孩时,没有吃惊,而是像个小大人般,站起身走向他,将吃到一半的冰棒举到他面前,笑着说:“你很伤心,很痛苦吗?吃一点桔子口味的冰棒吧,会感觉好一点。”声音甜美清脆,听得沃旭的小脸更红了几分,眼睛直直盯着格娅看。
格娅的笑容很淡,却十分耀眼,像一只不慎坠落凡尘的精灵,肤白若雪,唇色如樱,漂亮脱俗。
沃旭仿佛受到鼓励,不怯退,不犹豫地接过半支冰棒,呆呆的笑着吃起来,格娅始终保持微笑看着他,却从荷包里拿出一条白色手绢,递给沃旭,示意他擦拭被泪水弄脏的脸。
沃旭很快会意,不好意思的脸上又出现一层淡粉色,将吃完冰的冰棍签扔进垃圾筒,接过手绢,草草擦了几下,格娅看着他慌乱的动作,轻轻笑了,摇着头,将手绢拿到手里,到喷水池边沾点水,替沃旭将没擦干净的地方擦干净,才满意地将手绢收回口袋。
格娅朝种植了一片金红色醒狮菊的方向走去,醒狮菊后面的草地上,有一张两人座的栎木长凳。
沃旭微微垂着头,默默跟在格娅身后,见格娅坐到凳子一边,他便不作声地坐到另外一边。
清风吹在脸颊上凉丝丝的,很舒爽。
沃旭不禁闭上眼睛,柔凉的风,很像旧日里,母亲在冬日寒冷中,疼爱温柔的抚摸,想到此处,悲从中来,泫然欲泣,却只吸了吸鼻子,将流泪的冲动硬生生忍下来。
沃旭睁开细长黑亮眼睛,看着格娅漂亮完美的侧脸,好半天不知如何说话,像个痴呆儿。
又一阵风吹过,格娅长密卷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问:“你为什么哭?”
“我妈妈去世了……”沃旭的声音稚嫩而伤感,年纪小,不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感情。
格娅没再笑,抿唇半晌沉默,在心底叹息,才说:“怎么这么巧?我爸爸也在去年春天去世……”语气中却没有哀伤,只有平淡。
沃旭惊异地看向格娅,她脸上超龄的淡然神态,平静表情,透露出了她的坚强倔强,她也有不幸失怙的经历,他想到自己刚刚失却母亲,竟然哭得那么狼狈,心感愧汗,脸上羞赧,头又悄悄低下。
“有些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接受不了,情绪失控很正常,你不要太难过,习惯了,就会一切如常,多吃桔子味道的冰棒就好了!”
格娅安慰的语气缓慢而中肯,表情真诚,嘴角渐渐噙了浅笑。
“嗯!你说的方法,真的很有效。我已经好多了,没那么伤心难过了……”
沃旭看着格娅那么努力开解自己,露出儿童天真的笑靥附和道,心里很感谢她的诚挚体贴。
格娅微笑,像秋阳,将灰暗天色划出一道白光,那道光线穿透了沃旭幼稚纯洁的心灵,他的双眸再也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紧紧粘住格娅,忘却时间,直到脸憋得通红,才想起人是需要呼吸,才能活下去。
沃旭的反应像每个历经初恋的孩童般青涩至极,小心翼翼观察格娅的表情,却禁不住对她的身世好奇,很想问,又怕触碰到她不愿提及的伤口,一颗小脑袋,时而抬起,时而低垂,嘴唇蠕动,却无法开口,身体有些僵硬局促,肩膀也跟着缩起来,用不敢直视的眼角眸光,偷偷瞥格娅坦然自若的神情。
格娅忽然转过头,直视沃旭,他从刚才就不太自在,欲言又止,挣扎的样子,让她觉得他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便主动询问:“你有话说?”
沃旭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忙往后挪了挪,粉红薄唇微张,心跳倏然乱了节拍,像跳针的黑胶唱片,听来不知是什么旋律。
沃旭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结巴道:“我,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呀。”格娅好笑的看着沃旭反应过度的样子淡淡说。
“你、你父亲是什么样子?”沃旭胆怯的望一眼格娅,又极快地转移目光,看向大片怒放的白色波斯菊,生怕因好奇戮到格娅的敏感点。
格娅保持双手撑在椅子边缘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凝神静思,她正在想回答。
沃旭见格娅没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回答,便晃动着小手掌说:“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样貌吗?你若是不想回答,我不问就是……”
“我没有不愿意回答。我只是在思考,思考怎么跟你说我现在的感受。”格娅凝视沃旭细白的皮肤,顿了顿,接着说:“我父亲在我4岁那年春天,抓劫匪时因公殉职,到现在有一年多了,时间太久,他的样子已经很模糊,我记不清楚了……”
自从父亲去世至今,母亲收藏了父亲所有照片锁在箱底,她想看一眼父亲,怀念一下父亲的样子都不行。
直到母亲做了有钱男人的情人,非要她们和他住在一起,她才知道母亲背叛了父亲的感情,她仇视母亲,敌视那个拐骗母亲的男人,她才经常跟母亲冲突,变得异常叛逆固执,这次就是与母亲闹矛盾,从家里跑到广场上,买一堆冰棍,边吃边欣赏景致。
也许,安慰一个比自己更脆弱悲伤的人,可以得到最神速的慰藉,内心那道深邃伤痕会随时光流逝慢慢治愈。
沃旭听得很认真很痴迷,他终于了解她多一点了,嘴角轻轻扯成一条笑线,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醉心表情。
“你怎么跑广场来了?”格娅从沃旭清澈的眼神看出,似曾相识的伤痛,动了恻隐之心,也生出几分好奇。
“你愿意……听我讲一下,我的母亲吗?”沃旭侧身,往格娅身边靠近一点,稳住身体恳切凝视格娅问。
格娅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母亲是个酒吧驻唱歌手,她唱歌很动听,会弹木吉他,她还教过我一些入门指法……”沃旭说这些时,陷在美好回忆里,显得骄傲得意,眼眸亮晶晶,却在下一秒变得黯淡,语气也低迷了许多,说:“今年,她突然生病了,听医生和父亲说她得的病很严重,是恶性子宫肌瘤,做过几次手术,却没有效果……今天是给她送葬的日子,我接受不了现实,很难过,就跑出来了……”
格娅很明白沃旭此刻的心情,失去亲人的小孩会变得寂寞无助,她怜惜他的处境。
“你说你会弹木吉他,能弹给我听吗?”
格娅以不让沃旭察觉的方式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不想再看见他难过流泪的模样,好像看见自己的影子,她是不能容忍自己在人前垂泪的。
“呃……我刚入门,演奏技法不好,但是,只要你想听,我随时可以弹给你听……你经常来广场吗?”
沃旭白嫩脸蛋染上一抹薄红,表情羞涩,期待的看着格娅。
“谢谢。我有空就会到广场来坐一会。”
格娅很漂亮的笑了一下,与乌云渐散的青天融为一体,心想,她常常找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碴,跟母亲吵架,吵完架就会夺门而出,广场是她唯一不会迷失的避难所,可以思索,可以发呆,感觉很放松很自由,算作常来吧。
“那我们以后常到广场见面吧?”沃旭没想到在自己最悲伤时,竟然能认识朋友,双眼满含热望的看着格娅,期许她的答复。
“好啊。”格娅爽快的应,笑得无邪。
分别时,沃旭俊秀的小脸上还挂着喜悦的笑容,走到一半路程,发现自己太高兴,忘了问那个漂亮女孩的名字了。
心下一想,反正他们约定了,下次见面时再问吧。
2
格娅回到三层楼别墅,推开大门,行过客厅,奚荞正坐在沙发上,龙智冠按住她肩膀,安抚她焦急忧心的情绪。
格娅看见他们目中无人般的亲热就反感,闷不作声,踏上楼梯直奔自己房间。
奚荞看见格娅小巧灵活的身影一闪而过,立刻从沙发上站起,奔到楼梯口,亲眼看见格娅拿背影招待她,那么冷漠,拒绝沟通的样子,深深刺伤了奚荞做为母亲的心,泪涌出眼眶,红唇颤抖,哽咽到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并非要责怪格娅,而是担心她,每次吵架,她都不知道她跑去哪里,很怕她遇上坏人,发生意外,哪怕一丁点的不幸,都足以令她发狂,失去求生意志。
女儿出走到回来期间,她都在忧惧中渡过,看见女儿安然无恙到家,才定下心,捂住嘴唇,哑着声音靠在龙智冠肩上哭泣。
龙智冠无奈的看着这每天必演的剧目,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他爱屋及乌,不会责骂格娅,甚至纵容她如此放肆,不亲近奚荞,也不尊重他,自从奚荞跟了他以后,就没少受格娅的气,在格娅不理解的情况下,受了很多委屈,他知道奚荞爱女心切,对任性叛逆的女儿极尽保护,宽容以待,只好尽力开导奚荞,不刺激她们任何一个。
“奚荞,别哭,还有我在你身旁啊!你哭,我会心疼……”龙智冠拢住奚荞柔弱的双肩,说话的嗓音都喑哑起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的心仿佛被重型卡车辗过,痛得破碎。他怎么忍心此生最爱的女人遭受这份难受!他情愿代她受痛!
爱情带给他多大的幸福,就会伴随多少折磨,只要是为了奚荞,他都认了忍了!
“我没事……哭一下就好了……我已经习惯娅娅像对个陌生人似的对我了,就是,心里难受……忍不住……想哭……”
奚荞抹抹眼睛,眼睛虽然红肿,却仍是柔媚深润,如两颗璀璨夺目的夜星。
“娅娅,现在还小,不懂事,等她长大些,或许就能理解你,理解你的选择,别哭了,乖……”
龙智冠像哄小孩般温柔宽慰奚荞,这招很有效,屡试不爽,奚荞很快止住抽咽,温婉地笑了出来。
龙智冠是美国华盛顿龙冠集团董事长,英俊魁梧,现年38岁,25岁那年与豪门千金商业联姻,有个13岁的儿子,后来到中国发展分公司,对身为秘书的奚荞一见钟情,只惜她当时已嫁作他人妇,但他并没放弃,回去美国毅然决然与前妻离婚,并将儿子托给前妻抚养照料,只偶尔飞回美国看望儿子,此后便展开了独自定居中国的拓业生活,致力于发展分公司的业务绩效,对奚荞关照有嘉,直到奚荞的前夫格祈安因公殉职,公公生病住院,他才有机会真正接近她,做她身边唯一的支撑力,最终赢得美人心。
过程有多么艰辛,他付出了多少真心,不身临其境,不能轻易了解。
事实上,不论龙智冠是否离异,以他卓越的个人魅力,身家条件,仍旧是每个女人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