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讯娴》楠花小簇

2、第一章 窗边美人娴

　　女孩的高冷是彩色糖纸，糖纸里有软糯甜，而那颗糖需要被人捂在手里慢慢融化。
　　-树荫下的你
　　①
　　八月的玖市，白天黑夜，依旧闷热。
　　酒店没吹风机，洗头等头发自然干已经是凌晨一点，所以赵娴娴迟起了半个小时，退房，赶还有两个小时发车的火车。
　　搭地铁半小时，路上耽搁十五分，而余下的不够坐公交，时间紧迫，临时决定打的，到后，排队取票，进候车室找位子坐。
　　十一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
　　娴娴长呼两口气缓缓。
　　入口前，有两个队伍。
　　赵娴娴边小口撅着保温杯里的水，边观察周围和她一样不紧不慢坐着的人。
　　下一秒，视线骤停，十点钟方向，那个穿着墨绿横条短袖的寸头男生。
　　好巧。
　　赵娴娴傻愣地盯着男生后背看了好一会，脑海里，干净清秀的字眼勾画盘旋。
　　直到邵千铭背过身拿东西，她的视线才离开，无意识地装模作样找杯盖。
　　花痴过头了。
　　昨晚娴娴到酒店附近的中央广场一家超大型饰品店买皮筋也看到过他。
　　那时娴娴随手选了根顺眼的皮筋去前台结账，看到他和一个卡其长裙脸上肉嘟嘟的女孩正对着她并肩走进店。
　　在娴娴认知里，好像无论他到哪儿都很耀眼，第一时间就能被人发现。
　　所以拿钱包抬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
　　长久未见，她直直地看他，掌控不好自己眼神中的灼热，被他捕捉到了方向。
　　他看娴娴，无停留，离开。
　　两个人的对视，黯淡无光，也没有别的流光。
　　娴娴回头笑着和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走出店门，擦肩而过，很平常的陌生人。
　　入了拥挤人流，娴娴走在情侣居多的大街道，闷闷不乐，惆怅自己的孤苦伶仃和勇气不佳。
　　他不是玖安市人，也没见他在学校里有过什么关系亲密的异性朋友。
　　娴娴抬头看天空，被这灯光璀璨的城市照明亮了，只有月亮，不见星星。还是不了解他，
　　单独和他出远门的女孩子……八九不离十了吧。
　　②
　　这次，只有邵千铭一个人。
　　娴娴，你要镇定。
　　赵娴娴不停洗脑。他根本就不认识你，要像以前一样把他当陌生人勇敢地忽视。
　　每次往返途中，徐爸都会发短信打电话问是否安全到地方。芝芝插好水杯，在群里回消息。
　　和好朋友聊天，直到广播通知进站才简单结束对话，起身排队。
　　走时，他正收好包，走在她身后。
　　队伍里，她在前，他在后，中间隔一个男生。
　　赵娴娴捏着票，这是最近的一次吧，以前都只能远远看他。
　　娴娴从小腼腆害羞喜欢什么东西从不往外说，闷头闷脑，只敢在回去的路上偷瞄熟悉的身影。
　　如果他在，就放慢脚步走在他身后十米远的地方看看。不特地出现在他面前引起关注，因为这样会讨人嫌，这种熟悉的感觉她不喜欢也很讨厌，仿佛回到了以前。
　　越到这种紧张时刻，赵娴娴就越冷静，冷到面无表情不和人说多余的话。
　　引用上学期离校时好心陪她等车的男同学的话，有人说过你高冷吗？
　　那时觉得尴尬，娴娴笑着化解氛围：“没有，可能你和我不熟悉找不到话题聊才会觉得高冷。呃，其实我不高也不冷的，只是不爱说话。”
　　检票乘电梯找站台查票，赵娴娴看车票，02车04号下铺，到了径直朝车厢最里走，数到自己床铺。
　　床下已经堆满箱子，只能放行李架上。
　　娴娴把行李箱推到床铺边，侧身让后面的人过，微低头，顺着过道看到了他。
　　赵娴娴绷紧神经，她和他是同车厢……这种相遇却在她意识到和他不可能之后才发生。
　　仿佛是命运的嘲讽，笑她的怯懦，讽她的畏首畏尾。
　　娴娴紧贴车壁，头埋更低，祈祷他快点过去，两个人像昨天一样擦肩而过，互不干扰。
　　插足这种事她不能做，还是尽早把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小火苗掐灭为好。
　　他前面的三个人，一人停在1、2号，两人经过她去后面。
　　到他了。
　　娴娴抬起头。
　　他走过来，微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三秒，他的眼神有了颜色。
　　娴娴极力整理心态，抿唇着对他笑了笑。
　　邵千铭，你不认识我，对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默默关注你，相比那些只能对着空气说再见的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路过你笑着和你告别，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娴娴低头，怕自己吐露太多情绪被人发现。
　　“放上去吗？”
　　突然，他的声音传来。
　　这样很干净清脆的声音娴娴远远听过一次。那时，她代表寝室参加班里助学资助会议，在一楼大厅等快下课的悦钥一起去聚餐。
　　邵千铭和朋友走下楼，朝她边上的大门走来。她捏着耳线的手按了暂停键，头顶工作的风扇呼呼声沿着耳缝传来，还有他的笑语“闲得无聊一起写了。”也一并传来。
　　她喜欢的声音。
　　愣神片刻，娴娴发现邵千铭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前者缓慢迟钝地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
　　邵千铭把包扔在三号下铺床，弯腰坐下，直勾勾看着站在窗边两眼放空的女孩：“后面还有人，不进来吗？”女孩比想象中好说话。
　　邵千铭下意识想到一个词语。
　　怕生。
　　女孩听话地坐到对面。
　　③
　　赵娴娴觉得今天心脏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打算用新买的科幻小说拍醒水装的脑袋，可她不是尼姑庵里的尼姑，入不了境界。
　　忽略不了中间的狭窄过道，今晚他们四舍五入算是同床，那自己睡熟时丑样子会不会被他看到。
　　火车过隧道，照明灯从后脑勺照到书面，第五次进入作者构架的磅礴世界心，娴娴慢慢平复心情。
　　前四次，邵千铭接电话，断断续续说着话，她不由自主偏离故事线从他语气情绪猜与话者。
　　有耐性，心情不错，应该是重要的人。
　　娴娴想到了那个女生。
　　几页生涩难懂的内容看得眼皮打滑，离午饭时间有一阵，先睡一觉吧。
　　书放枕头下，邵千铭接完电话坐车窗边撑头，似乎忧愁什么。娴娴想，他应该想女朋友了。
　　艳也是，每次送远在北方念书的男友上火车回校都会哭，心里很难受。娴娴没亲身体验过，但从还没缓过劲来的艳周围的低气压里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了。
　　是那种搅人心绪的失落感。
　　不能无谓挣扎，娴娴侧了个身头朝里，用被子遮住半张脸两眼一闭睡觉。
　　邵千铭这个名字，是从朋友口中知道的。
　　两年前，刚入校，学院组织各专业新生在女生宿舍楼下集合熟悉校园环境，大道中间，无论男女，彼此都是陌生人。
　　她怕生也怕人多的地方，稍低着头跟新结识的室友找队伍，辗转几回入一支队尾。
　　往回看，后边空荡荡的，竹林旁边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把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
　　人是肤浅的，她当然不例外，甚至于对美好的事物会以心满意足的笑，无关爱慕，仅仅因心悦。
　　娴娴瞟过他的侧脸脖子和裸露袖口外的手臂，那时她羡慕地想，这么白这么有气质的人就算五官长得普通也差不到哪去。
　　最前的学姐学长高声朗朗报专业名提醒人调整队伍，念到法学指明队列。男孩离开竹林走向人群，绕弯经过四五人径直站到她身后。
　　娴娴不禁想，有气质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被室友抓住手腕：“娴娴，咱又走错了。走，我们穿到最后去。”
　　“啊？错了。”娴娴说。
　　室友的行动比说的快，拉着往后面走。队伍间空隙不大，一转身就蹭到了男孩，娴娴下意识抬头，撞上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心莫名慌乱起来，低头。
　　果然，和男孩的气质一样他的相貌不负所望。
　　娴娴，你个花痴。
　　“抱歉。”她一脸愧意，快速逃离现场。
　　④
　　睡意当头，检票大叔来了。
　　“三号下铺和四号下铺把学生证拿我看看。”
　　娴娴磨蹭一会醒神，从书包小兜翻出车票。
　　邵千铭已经准备好东西，递了过去。
　　学生证滑到了底层，娴娴从鼓起的大包缝隙里探下去，顺着小笔记本的边角抓住它往外拿，抽手时被装在网布笔袋里的圆规针尖刺了一下中指。
　　娴娴疼得眯了一下眼。
　　拿着证件的检票大叔将小二寸照片里的人和邵千铭本人反复对了三遍，才说：“喔是你呀，一会中午你拿着票去8号车厢餐厅吃饭，你爸已经安排好了。”
　　娴娴压着扎出血的口子，看向邵千铭，小小诧异一阵，邵千铭家果如传言中豪气，而她一介穷学生坐火车只吃香肠泡面配薯片零食。
　　娴娴不懂名鞋，却一直记得体检那次，酷爱球赛对鞋颇有了解的室友指着隔壁队伍最后的邵千铭的脚上那双全球发售两位数有钱难买的限量球鞋唏嘘羡慕许久的事。
　　距离，有时就是这么来的。
　　“不用。”邵千铭收放好票和证，说，“我买了。”
　　室友偶尔开玩笑，说，富贵人家的孩子会深入民间体验疾苦。
　　自此以后邵千铭高处不胜寒的形象因某些原因雷打不动地屹立在她心中。
　　检票大叔面露难色，看着不好说话的邵千铭还想说些什么，但众目睽睽被好几双眼直勾勾盯着，也只能把话憋回嘴里，说：“那，那好吧。”
　　检票大叔查完3车厢所有人，才轮到娴娴，娴娴把票和学生证交过去，想等完事继续闷头睡大觉。
　　哪想，证面烙着学校大名字体引起了检票大叔的注意力，他眼珠子一溜，看邵千铭手里正拿着小盒斜眼看这位叫赵娴娴的女生。
　　呦吼，又招了。
　　检票大叔抖擞精神，笑着和娴娴搭话：“我看证啊，你俩一个学校的。”
　　“呃。”娴娴看邵千铭，想，邵千铭应该老早忘了开学报道那天的事。既然之前是陌生人，现在也要贯彻到底，不能露馅。
　　娴娴笑。“是……”吗？
　　大叔快她一步：“喔！我明白了，你们是提前约好的，情侣。”
　　娴娴愕然，什么鬼？
　　她单相思，邵千铭还不认识她呢！大叔怎么想的，脑回路这么奇葩？他们怎么就成情侣了？
　　娴娴辩解：“大叔，我……”
　　邵千铭不耐烦地说：“大叔，你不忙吗？后面还有一车的人等你换票。”
　　娴娴看着一两拨千金将人送走的邵千铭，一脸问号，他怎么不对大叔的玩笑做任何纠正呢？这算帮她解围还是变相承认越抹越黑呢？
　　这时，“创可贴。”邵千铭递过来一个小盒。娴娴更加奇怪，摇头，没敢接他的东西，说：“伤口不大，谢谢。”
　　对方是非单身人士，娴娴抵制任何形式引人误会的暧昧行为，即使喜欢也不行。
　　邵千铭给，娴娴不接，两个人谁也不妥协，僵上了。
　　“小姑娘，你们是同学，他也是好心，你就拿着吧，别弄脏了你的衣裳。”大叔查完四车厢的票又抖擞机灵，帮邵千铭把东西塞给娴娴，走前还笑说，“一会啊你和他一起去吃饭，他爸说他有胃病要按时吃药，别忘了啊。”
　　娴娴全程懵，想起上次去校医务室拿止疼药，在大厅遇见拎药包的邵千铭，那次也是因为胃痛？
　　邵千铭靠车墙，没再说话，他们又回到了陌生人模式。这次或许是她敏感过头误解了，他对她没兴趣。
　　娴娴绑上绷带，将盒子递还给他，说：“同学，我用完了，谢谢你。”邵千铭象征性地回复：“不用客气。”
　　娴娴想了想，他已经知道彼此是同学，现在又麻烦了他，再装陌生人会显得不通情达理，不如大方点：“我叫赵娴娴。”即使知道他名字，也问，“你呢？”
　　“邵千铭。”
　　娴娴点点头，摆出一副刚知道表情，想热络一下场子，却白痴地说：“千铭～挺像要个签名的。”
　　娴娴说完，想起当初听室友说他的名字时的忍俊不禁，瞬间尴尬不已，准备好面对邵千铭的无视或者鄙视的眼神。
　　他语气淡淡：“嗯，小时候因为名字被人笑话过。赵同学，你饿吗？一会儿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吃饭吗？”
　　娴娴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看着突然邀约吃饭的邵千铭：“你去吧，我买了泡面。”
　　“一起吧。”邵千铭点头，伸手去拿桌上的红烧牛肉面，撕掉透明油纸。
　　现在就吃？
　　“泡面对胃不好，你吃饭会好点……”这和她映像中的邵千铭有偏差，娴娴有点招架不住。
　　艳也有胃病严重到动手术的悲壮黑历史，娴娴见识过，怕疼的艳拉着男友疼哭过好几回。
　　包装已拆，邵千铭着手撕调味包，一顿下去，他的胃……看的娴娴胆战心惊，忙叫停：“好，我陪你去，你吃饭我吃泡面。”
　　“太麻烦了。”邵千铭一脸怕招人烦的表情，拒绝了她。
　　娴娴诽腹，开口约饭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麻烦，现在才发现是不太迟了。
　　“喔。”好性子有限度，娴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生气会盖过酸涩的欢喜，譬如现在，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