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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鹿鹤同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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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弈辰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而且那笑容中还多了一丝让易玖不忍细想的情绪。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刚才的矢口否认,是因为害羞吧……
易玖强忍着憋屈,一边在心里骂应祈明不安好心,一边对自己见钱眼开的程度痛心疾首。
好在庄弈辰也没再说什么为难她的话,反倒是转而看向了项岚烟,这让项岚烟方才松懈下来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
庄弈辰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支支吾吾了半天:“……项小姐,庄某还有一事要说。”
项岚烟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项小姐,庄某知道你的心意……”
易玖看着庄弈辰,藏不住眼底的震惊,这人是活神仙吗?刚才不是已经瞒过去了吗?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易玖震惊之余多了点怜悯。
庄弈辰顿了顿,继续道:“庄某知道,易小姐才华横溢,人品出众,然感情之事……不是儿戏。虽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易小姐与在下已有婚约,还望项小姐另择良人。”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庄弈辰示意她往地上看,易玖疑惑着将目光移至自己脚边,不知何时,易玖收好的那张纸片掉在了地上,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易玖方才一直板着的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啊!”
项岚烟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跑出去了,易玖忙跟着追了出去。
项岚烟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想亲手给心上人送情书,撞见人家未婚妻就算了,还被以为自己喜欢她?区区一个司辰,她也配!
易玖边跑边冲项岚烟喊:“好了,别跑了,他又没追上来。”
项岚烟原本有些累了,刚想停下来缓缓,一听这话立马跑得更快了。
“哎?你这人。”易玖只好接着追。
“你……你是不是,有病?追我,做什么呀……”项岚烟瘫倒在曲廊一侧的长椅上,鬓间满是细汗,累得连伸手指那人的力气都没有。
易玖倒是面色如常,走到项岚烟旁边坐下,说道:“我不是怕你出事吗……”
这种大家小姐,娇纵跋扈惯了,受了这么大委屈,这万一想不开,那不就成了自己的过失了吗?得罪了中书大人她可担待不起。
项岚烟也不傻,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气得只想一脚把那人踢下湖去,奈何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了来。
易玖彻底噤了声,手足无措地一动不动僵坐在那。
项岚烟梨花带雨哭了好一阵,捂着脸边抽泣着边说:“手帕,给我啊。这点,眼色都,都没有,怪不得混了一年,还,还只是个呜呜呜呜呜……”
易玖不敢看她,小声回道:“忘带了。”
项岚烟哭得更凶了。
易玖就纳了闷了,哭什么啊?你自己不也没带嘛!
易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伸过去一只袖子,试探性的问道:“项小姐,将就一下?”
项岚烟也不客气,一把拽过她的袖子恶狠狠地将满脸的泪痕蹭到上面,末了抬头还不忘嗔怪地瞪她一眼,却见那人笑得宠溺,悻悻地别过了头。
项岚烟想起这人就是庄弈辰的未婚妻,方才还取笑于她,又抽抽嗒嗒地小声啜泣起来,不知不觉便卧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华灯初上,项岚烟才悠悠转醒,身上披着那人绛色外衫,许是宴会太忙碌,侍者还未来得及点燃曲廊上挂着的灯笼,身侧那人不知从哪寻来个粗制的手提灯笼,摆在两人前面的走道上,橘色的灯光驱走了周遭大半的夜色与寒意。
白日里澄净的湖面,此刻摇曳着半江灯火,与天上错落的繁星交织在一起,特意从司音阁请来的乐师正弹奏成名曲夕阳萧鼓,旋律柔婉安宁,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身侧的那人见她醒来,偏头看向她,白皙的肤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可能是被冻得,却越发显得那人唇红齿白,灯光落在那人漆黑的眸子里,似是盛了揉碎的星光。
这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项岚烟看得一怔,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头,站起来扒下身上的外衫递给那人,气鼓鼓的表情,语气却难得的温和:“还不快跟上。”
易玖披上外衫轻快地应和了一声,拎起从过路的侍女那拿的灯笼,快步跟上了前面娇小的身影。
两人顺着曲廊而行,一路无言,看着手中的灯火一点点吞噬着前方黑暗,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心安。
很快到了拱桥前,项岚烟停住了脚步,对易玖说道:“父亲不许我同人交往过密,你从这边绕路回去吧。”
易玖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到了灯火阑珊处的一排排深宅大院,坚定地摇了摇头,向不远处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项岚烟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将易玖拦在了原地。
易玖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将手中的提灯递给了项岚烟。
项岚烟认真地看了看手中暖黄的灯光,心中一软,抬头说道:“无妨,我这边近,不用……”
她话说到一半,却见易玖已然迈着轻盈的步伐大步跑到了桥顶,笑着冲她招手说道:“我不识路,还是项小姐拿着吧,路上小心点!”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项岚烟方才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内疚之情,顷刻间被此人败得荡然无存。
夜色渐浓,初春的夜仍是微寒的,守在门外的侍者打了个喷嚏,哆嗦着将外套裹了裹,屋内却久久寂然无声。
易玖双手撑在应祈明的桌案之上,神色冷冽中带有几分挑衅,说道:“应大人好雅兴,原是备好了一场戏与我?”
应祈明头也没抬,好似全心投入在手中所捧的文书中,但易玖不急,她十分清楚,该如何让眼前这人动容。
“锡州葛大人,岐州宋大人,还有几位风评甚好的官员,甚至关进天牢的人你都敢插手,不是猝然死去,下落不明,就是被弹劾流放,你当真以为我一无所知?”
应祈明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明,眼底满是波澜不惊。
易玖挑眉,笑着摇了摇头,盯着她说道:“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应祈明是她此生难以逾越的人,她嫉妒之余,更敬她的惊才绝艳,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暗处做这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人原是那么遥不可及,令她仰望着,敬畏着,却不想这许多年的向往,原是如此不堪一击。
自己早在去年修为尽失那夜,就该开始怀疑她……
应祈明恍若未闻,拿过桌角外形质朴的梨花木盒,放置在易玖手边,淡然说道:“想来东西你也取到了,这是先前许给你的。”
易玖拿到手里后直起身,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块银质鱼符,上面的楷书横平竖直,笔画舒展,阴刻着‘易沉珂’三字,下面列有‘少监’‘司天台’‘正四品’等字样,盒底放着浅海昌蓝的布袋,上面绣的是鹿鹤同春。
鹿鹤同春,六合同春,六合指天地四方,象征天下皆春,万事万物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易玖细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东西,询问道:
“五十两现银呢?”
应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