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二世 头牌1 ...
-
“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喜婆阴阳怪气的说完,退出房间关上门。
直到听见鼾声,李婉儿自己揭开了红盖头。
破败的木屋里,几条褪了色的红布草草装点着,铺着粗布单子的床上洒着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稀稀拉拉的,挺寒酸。
判官……我有一句摸摸破不知当讲不当讲。
旁边的男人不知喝了多少,鼾声震天动地。
但不管他喝了多少,总不会是因为新婚的喜悦。
李婉儿有这个自知之明。
尽管她是最好的青楼里最红的头牌,是这京城欢场上最多人垂涎的姑娘。
而身边的男人,只是个屠夫。
她还是知道,他看不上她。
三天前,当朝丞相夫人找到屠夫白斩,给了他一錠金子,足够给他命悬一线的娘亲治病,条件就是,他必须娶了那人尽可夫的青楼头牌,李婉儿。
免得丞相整日在这小狐狸精那里挥金如土,流连忘返。
白斩拿了金子,三天后,丞相夫人豪掷千金替李婉儿赎身,又叫个喜婆带两个壮汉押着她,草草的来跟这屠夫拜堂入洞房。
盖上盖头之前,李婉儿从白斩的眼神里,看出了显而易见的三个字,
他嫌脏。
可她还是欣喜的,毕竟这狗判官也算没食言,真的让她嫁给他了。
那这一世只要好好活着,就总会有日久生情的那天吧。
李婉儿脱下喜袍,说是喜袍,其实无非是自己一件普通的大红罗裙。
没时间添置新的了。
喜婆带着壮汉来押人时,她已经换上了,还引得喜婆一番奚落。
——“呦还真把自己当新娘子了?没看过唱戏的唱潘金莲嫁给武大郎么?”
喜婆捏着嗓子学:“大郎,喝药了!”
引来两个壮汉嘎嘎嘎嘎杠铃般的笑声。
李婉儿不动声色的怀念前世,若她还是那小狐仙,就把这老妪的舌头打个结,送她去卖瓜。
李婉儿手脚麻利的敛起了床上的“枣生桂子”,能熬粥就别浪费。
打了水,替那屠夫,唔,是替他相公擦洗,然后凑近了细细端详这张日思夜想的俊脸。
五官深邃,线条硬朗,肤色相较之前要深一些,但更有味道了。
大概是屠夫这份工作时常见血,戾气重才压得住,他还蓄了胡子,没修整过的眉毛浓密的支棱着,配上俊逸的五官,看上去奶凶奶凶的。
李婉儿轻轻捻了捻他的胡子,硬硬的,想笑。
可一想到他今晚他自己坐在那,用烧刀子把自己往死里灌,生怕委身于自己,她又笑不出来了。
吹熄了红烛,她隔着一拳的距离躺在他身侧,踏实睡去。
-
屠夫白斩揉着太阳穴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走出房外,阳光正好,院子里晾了几绳子的衣服,湿哒哒的滴着水。
露天灶台旁,一身素衣的女人正背对着他忙的团团转。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听到响动,李婉儿转身,笑得晃眼:“相公醒了?午饭好了,快洗漱一下趁热吃吧!”
白斩一愣,这是昨日娶进门的那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青楼头牌?
面前口口声声唤自己“相公”的女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干净清纯,像五月里的雏菊。
卸去繁复的钗镮簪花,如瀑长发在脑后挽成个简单发髻,灰青色棉布素衣掩住玲珑曲线,从头到脚都透着烟火气。
感受到他的注视,一双桃花眼竟羞得闪躲起来。
“你吃你的,把我的那份分出来。”白斩无名火起,丢下句话就走了。
晚上,不用他再提,李婉儿已经把分装好的饭,放在他的面前。
“我,我用了干净筷子分的。”她轻轻说。
一点都不脏。
白斩没再说什么,坐下吃饭。
两荤一素,搭配得挺讲究,味道……也还行。
很行。
白斩瞄了一眼她那份,没肉,饭一点点,青菜几根。
猫吃的都比她多。
保持身材也不知道浪给谁看。
夜里,李婉儿自觉的在地上铺了被褥,努力显得自然的说,“我睡觉不老实,打地铺吧。”
“睡觉不老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这么说?”
房里静默了一会儿。
“夜深了,睡吧,相公。”
-
回暖花开时,白斩的老母亲已经在医馆里治病好了大半,再稳定些就可以接回来将养着。
白斩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二人几乎没有交流,但李婉儿大概能从他脸上表情揣测个几分。
若是轻松自如的,那八成是今天的肉卖得顺当,若是紧绷不耐的,那大概是遇到赊欠又讨要未果了。
可要是眉头紧拧,难掩怒气,看她的时候眼神复杂又冰冷的样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又有人笑他娶了个万人骑了。
白斩话少,但是家中的变化,他是看得见的。
家中从上到下一尘不染,破瓦烂罐全都换新,桌椅板凳磨损严重的地方,有修理过的痕迹。
每日清晨开了窗,窗棂上会摆个酒壶,里面插一小束雏菊,明晃晃的随风微动。
房中早已褪色又破洞的床单,也换成了绛红色的,有股子新物什的气息。
白斩看着那转来转去忙活的背影,暗自不屑,风花雪月的那些事儿,倒是比谁都懂。
但他早上起床,也晓得要把被子叠一叠,再把那绛红色的床单顺手拉平整了。
李婉儿把午饭一分为二,多的那份放在他面前。
破天荒的,白斩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明天我去接母亲回来,以后饭要做三人的。”
“家用我会多给一点。”
他想了想,端起碗来塞进一大口饭,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你也不用每顿吃得比猫少。”
李婉儿愣了半天,才低眉顺眼的回了声,好。
其实她不差钱,这些年攒着傍身的不少,家中添置新东西,都是用了自己的小金库。
但每隔几天,白斩给她家用的时候,她都很期待那些铜板叮叮当当落在自己手心的悦耳声音。
就像被爱的人豢养的感觉。
-
隔天,白老太被接回来了。
李婉儿一大早去集市上买了鸡,发挥了十成功力炖了好一锅香气四溢的当归土鸡汤,又按白斩说的,做了几个婆母爱吃的菜。
白老太闷头吃完,抹了嘴,筷子一撂,才开了口。
“你二人既然拜了堂,我儿子拿人手短,自然不能赖账。”
“但我白家也需要开枝散叶。”
婉儿窃喜,婆母开口,今晚是不是可以不用睡地板了?
是不是……就能给这冷面小屠夫一个……天大的惊喜了?
“我已经给乡下亲戚去了信,白斩的远房表妹过几天就会嫁过来,给他做个小,生个清清白白的孩子。”
“你这两天收拾收拾,把屋子腾出来,你的东西一概别留,柴房还算宽敞,你自己打扫好了搬过去吧!”
李婉儿没接话,抬头看白斩。
迎上她的目光,白斩心里咯噔一下。
“……娘,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娶她的时候跟我商量了?早知道我这治病钱是怎么来的,我老婆子宁可自己把自己埋了!也好过下去以后被你爹戳脊梁骨!”
“这个不急,等你病好了再说……”
“你不急我急,我闭眼之前要是看不到我孙子,我死都不得安生了我!”
“娘!”
“你闭嘴,你别告诉我,真看上这千人枕万人骑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看上那种女人?”白斩脱口而出。
李婉儿闻言,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是啊,怎么可能呢?他卖肉,我也卖肉。”
“都是卖肉的,同行是冤家。”
她脸上出现了久违的风情万种。
-
夜里,白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李婉儿也没进来睡。
他烦躁的起身,打开门,李婉儿正要进来。
“你去哪儿了?”
“打扫柴房。”
“我让你去了吗?”话一出口,白斩自觉失言。
他几时管过她?
李婉儿没答,打好地铺,背对着他,睡了。
白斩躺在床上,看着地上笼罩在月光里的细瘦身影,彻夜难眠。
她晚上睡觉,确实不大老实。
-
第二天一早,李婉儿搬去了柴房,只走了一趟,所有东西就拿完了。
白斩阴沉着脸,去开张了。
晌午,邻居大叔急吼吼的跑过来,“白屠夫他家的!你男人出事儿了!”
李婉儿系着围裙跑到集市的时候,白斩手上还拎着把斩骨刀,地上躺个小厮,捂着胳膊血流不止。
白斩的气场狠厉的骇人,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劝阻。
李婉儿径直上前看那小厮,手肘处一刀,深可见骨,她扯下围裙缠在那小厮手臂上止血,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私了。”
小厮痛的满头大汗,听了这话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五百……不,一千两!”
李婉儿嫌恶的瞪他一眼,“……反悔是狗。”
她起身走向怒气冲天的屠夫。
“刀给我。”她伸出手。
白斩眼神复杂的盯着她。
李婉儿大着胆子走上去,细软的手指覆上他青筋毕露的手,把刀夺了过来。
围观群众里一阵窃窃私语。
“祸水,真是祸水……”
“娶的本来就是个公用花瓶,还说不得了?”
“可不是么,这白屠夫翻脸不是人,上去就是一刀!”
眼看着白斩怒气上涌,李婉儿一只手攀上了他的手臂,“别听他们放屁,回家吧。”
白斩低头看看那只软白的手,那手针扎似的松开了。
晚上,受伤的小厮就带人上门讨银子了。
李婉儿捧了个匣子出来,沉甸甸的,小金库就都在这儿了。
“拿了钱马上滚。”
“婉儿姑娘,要么你给我九百两,再陪我一个晚上,你还能回点儿血。”小厮仗着人多,依旧嘴贱。
婉儿妩媚笑笑,突然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
“我回你大姨娘!滚!”
院子里的白斩看的清楚,扭头进了屋。
夜里,看着床下孤冷的一地月光,他又是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攒着都攒着,自己凭本事欺负过的老婆,总得作小伏低的还~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