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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义城中一条无人往来的小土巷。
      薛洋牵着晓星尘的手把他带到这里。晓星尘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牵手这个动作,薛洋都觉得有点暧昧,晓星尘偏偏毫无反应。
      晓星尘不说话。薛洋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看着他再次浸染血迹的白色绷带,看着他泛白的嘴唇,薛洋面色阴冷。要是有旁人看见,只怕是要为白衣人捏把汗,因为薛洋的表情看起来太危险了。

      许久,薛洋抬起右手,缓缓凑近晓星尘。那是一只年轻的、指节修长有力的、却布满薄茧和细小伤痕的手。那只手在晓星尘的心脏前悬置片刻,然后缓缓上移,虎口对着晓星尘的咽喉停留片刻,最后缓缓触到晓星尘的下颚,顺着他的脸颊轻轻地抹了一把,抹掉了一道逐渐干涸的浅粉色的泪痕。
      “道长,你别难过了。”薛洋说,还是那少年清脆纯真的声音。这声音中夹杂着一点喉音,像是压抑发出的哽咽。这份压抑却是真的。

      晓星尘终于回了神。他本能地捏住了薛洋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手,然后在这手心抹了一把,擦去刚才沾染在少年手心的濡湿。
      “抱歉。”
      “道长,你流血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
      “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朋友吗?”薛洋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不愿放过晓星尘,想听他说那个人,但是其实听晓星尘说起那个人,他自己心里也又酸又苦。
      晓星尘动了动嘴唇,最后说:“罢了,都是旧事。我们回家去。”
      “我们回家去”这五个字有着奇妙的力量。说者无心,听的人却按捺了心中的不甘,乖乖地跟着晓星尘回义庄去,没有再提晓星尘流血泪的事。

      薛洋觉得,上次那个符咒事件之后,晓星尘又变得沉闷了,就像是回到刚来到义城的时候,整个人温和,时不时假笑,假得薛洋都快看得吐了。
      前些日子,晓星尘明明开朗了不少,笑点又渐渐被拉低......
      不过话说,晓星尘为什么会开朗起来?薛洋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会不会......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
      他扭头看向晓星尘的方向。
      晓星尘正在院子里站着,什么也不干。他微微抬着头,明明蒙着双眼,却仿佛是盯着阴沉沉的天空在看。
      有什么好看的?

      阿箐到底还是小姑娘,对人的情绪变化没有那么敏感。晓星尘只要是在与阿箐说话,嘴角总会挂上淡淡的笑容,阿箐也没觉得有异样,每天同晓星尘耍耍嘴皮子,该买菜买菜,该出去玩出去玩,一家三个人,反而数她这个姑娘日子过得最野了。
      薛洋每次看晓星尘笑,都觉得搞笑,明明对着个瞎子,人家又看不见,你笑什么笑?笑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一日,阿箐拄着杆子,说要出去玩,晓星尘便像往常一样嘱咐她走路要慢点,送她到了门口。等晓星尘折回来,想起来门口台阶上还坐着一个,便开口说:“你也不出去走走,整天在家呆着做什么?”
      薛洋背靠墙壁,正单手托腮看着晓星尘,闻言,险些脱口而出两个字,“看你”,话到嘴边改口说:“道长这两天也不见出去呀。”
      晓星尘语塞,突然觉得自己像唠叨的家长,却不以身作则。想到此处,他不禁失笑。

      薛洋微微抬眼,实在不懂晓星尘笑什么。
      有这么好笑吗?
      不过,看到晓星尘笑得真心,薛洋觉得心头的郁结之气也散了不少。

      当夜,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和衣而睡。晓星尘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安排,不再像以前那样睡姿拘谨,有时候还会翻几次身,甚至睡熟后小腿会轻轻抵着薛洋。
      薛洋这个人,谁都道他行事放肆,但是他忍起来却比谁都能忍。明明已经在晓星尘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他肌肤相亲,明明每晚睡在晓星尘身边都有些心神荡漾,但是他却未再越雷池一步,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盛着月光,雪亮雪亮的,盯着晓星尘不放。
      如果薛洋是个文艺青年,那么他应该在每晚吟诗作赋。如果他是登徒浪子,那他应该在脑海里上演活春宫。但他偏偏都不是,他是心狠手辣的小流氓,面对着眼前的人却不能用黑白分明的方式去对待,所以,他每天晚上想的都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宋岚那家伙再也找不到晓星尘?或者让晓星尘不再对宋岚有那么大反应,至少不会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就恨不得飞奔回他身边?
      最好两者都能实现,让那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几日后,入夜,晓星尘已经睡去。薛洋一如既往,盯着晓星尘的脸看,思考怎么才能让宋岚和晓星尘再也扯不到一块儿去。突然,薛洋眼神一凝,看着晓星尘时候的呆愣的样子全然不见,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在他们房屋的东北方向,突然之间,鬼气大盛。按距离推算,大概便是隔壁的村镇。
      鬼气在夜间本就更难被察觉,晓星尘此时睡得安稳,分毫没有被惊动。但是薛洋修鬼道,本就对鬼气敏感,再加上多日不曾接触鬼道功法,此时竟然有些亢奋的感觉。
      他慢慢地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之前给村民分发符咒的幕后人,终于来收割成果了么?

      那个符咒上被改动的几处,将原本驱散阴气的功能逆转,变成了汇聚阴气。以房屋为单位进行覆盖,几日之内便将普通民宅变得阴气大盛犹如坟墓,而居于其中的人也会呈现尸化的特征。
      比起很多阴损的符咒,这个符咒实在算不上万恶。活人的尸化并非不可逆转,如果及时去除符咒,不出一日,人便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但是这穷乡僻壤,周围都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修道世家,自是没有人拆穿这符咒。那么,分发这符咒的人图什么呢?

      换了正人君子来,怕是觉得有古怪,却一下自摸不到头绪。
      但是换了薛洋这样本来就有点丧心病狂的鬼道修习者,却在看到符咒的一瞬间与符咒的制造者心意相通一般:让活人尸化,能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
      最简单的,比如说,炼制凶尸。薛洋试过拿死人炼制凶尸,也试过拿活人炼制凶尸。活人炼制的凶尸往往因为过程中太过于抵触导致灵魂受损,制成凶尸后虽然身体灵活,灵力却大不如前。
      但是,如果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尸体化,然后一气呵成制成凶尸,说不准可以保留完整的魂魄。
      但是......这里面却有个矛盾。这穷乡僻壤的村民本身就没什么灵力,就算活人炼尸、魂魄完整,也不可能有什么强大的战斗力。如果只是为了试验,这种符咒将来绝对糊弄不了仙门中人。所以,这个鬼修肯定不是为了炼凶尸。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早在感受到鬼气的时候,薛洋就已经悄悄起身,穿上外衫,拿着降灾,准备出门会会这个鬼修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踏出房门,刚才那阵阵鬼气却一瞬间消失不见。
      薛洋心里暗骂一句,又把降灾放回去,脱了外套,钻回被窝。
      不论那人目的是什么,验收成果的过程都是很迅速的。
      看来,想要逮到那个人,非得守株待兔才行。

      薛洋本身有着三分切磋的亢奋,三分同行的敌意,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华下安然入睡的人,他剩下的四分都变成了担忧和纠结。
      以薛洋和这个鬼修的惺惺相惜之情,薛洋笃定这些被盯上的村民肯定活不了。要是知道有人“草菅人命”,晓星尘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怎么样能瞒着晓星尘去和那个鬼修切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万一晓星尘和那个鬼修正面交锋,自己一定要在他身边,护着他。毕竟晓星尘是个在战斗中纯靠实力从来不动脑子的人。

      薛洋担心的事在第二天就成为了现实。
      和晓星尘难得去集市逛一逛,自然而然就听说了十里八乡的轰动大事。义城旁边的一个叫做“蔡塘”的小村庄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村,所有村民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呀!我今早和阿胜约好在我家见,他一直没来,我就去蔡塘那边找,太诡异了!家家户户开着门,鸡鸭牲畜都在,就是男女老少一个人都没有!”
      “蔡塘那边的阿香和蔡老伯平时都在这边摆摊子。你看那边,空了一截,看得我都瘆得慌。”

      集市平日里一个摊子挤着一个摊子,每个摊主都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铺到别人的位置上似的,今天,却是空出来一块。薛洋看着那片空地,面无表情。晓星尘虽然看不见,却微微皱着眉头,面露不忍之色。
      于是,在薛洋的白眼之中,晓星尘果然去向路边嚼舌根的路人打听蔡塘村民消失的事件。路人一个个讲得情绪激动,言辞夸张,说来说去却没什么实质的消息,晓星尘最后只询问了蔡塘确切的方位,又嘱咐了大家这几日先不要去蔡塘那边,便若有所思地带着薛洋离开了。

      “道长,你是不是要去查那个什么村民消失的事情呀?”薛洋引起话头。
      “此事蹊跷,我要去看看。等下先回去给你和阿箐弄些吃的,晚一点我再出去查探。”
      薛洋不说话了,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不让晓星尘起疑又能查清那鬼修的真面目的方法。想来想去,都是贴身跟着晓星尘最为保险。
      回到家后,阿箐不一会儿也兴冲冲回来,问道长有没有听说邻村发生的大事。晓星尘说今晚便会去查看。阿箐知道道长是要恢复夜猎了,有他出手,这诡异之事的幕后黑手肯定完蛋,当下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仿佛自己成了就是英雄。
      然后她自然没少被薛洋吐槽,两个人闹闹哄哄又好一阵子。

      入夜,晓星尘把阿箐照看着睡下,准备出门时,却听见少年的声音从门边传来:“道长,今夜捎上我怎么样?”
      少年之前在里屋,晓星尘还道他已经睡下了,谁想到他现在声音清亮,身形微动还传来佩剑的一声嗡鸣。
      想必是整装待发的状态。
      晓星尘不知此行深浅,本不愿带他一起去,便笑道:“那可不行,你一开口我就笑,我一笑,剑就不稳了。”
      薛洋势在必得,出口的声音却可怜兮兮的:“道长,我给你背剑,给你打下手,你别嫌弃我嘛。”
      晓星尘失笑。他想,小友本就是修仙之人,又有心精进,有一个一同锻炼的机会也好,晓星尘便同意了。更何况内心深处,他也很喜欢少年的陪伴的。

      两人一同走在义城的小径上。小径由大大小小的碎石铺成。月华洒向大地,这路对薛洋来说倒是不难走,踩着反射着月光的好像是白玉盘一样的大块石头走就好了。但是对于晓星尘来说,这一路却是一脚深一脚浅。
      薛洋看着晓星尘小心翼翼又不愿表现出来的样子,坏坏地勾了勾嘴角,直到晓星尘一不小心踩空,身形踉跄了一下,薛洋才慌忙揽住他的腰,询问:“道长,你怎么样,没有扭伤吧。”
      “没有,”晓星尘难得显得局促,“这路不平。”
      “要不,道长,我背你吧。你看,带我还是有用的吧,要不然你连也路都走不了。”
      晓星尘动了动嘴,又忍了忍,最后还是开口辩解:“我平日里可以使轻功的。”
      “啊!”薛洋语气却特别无辜,却笑得更坏了,“道长是嫌弃我拖后腿,帮不上忙了吗?”
      “没有,”晓星尘连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
      薛洋当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晓星尘就是容易逗。
      “道长,我没结金丹,不能使轻功,你可别丢下我啊。”
      “我带你出来,肯定不会丢下你。”
      “那,要不然还是我背你?”
      薛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晓星尘的纠结和脸红。最后,晓星尘轻声说了句:“不用。我小心些便是了。”

      薛洋费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他一路盯着晓星尘的脚下,看到有坑的时候变会提醒他。
      “道长,有坑,你往右踩…”
      “道长,路不平,你往左落一点~”
      有时候,明明是平坦的路面,他也会提醒晓星尘,晓星尘便依他说的调整落脚的地方。走了一段路,晓星尘觉得自己又蹦又跳,不成体统,脸越憋越红,却忍着不说话。
      晓星尘还在心里暗暗期待,希望小友千万不要发现自己的窘迫。
      这一切的隐忍都在薛洋的一句话中破功了。
      薛洋憋着笑,真诚地说:“道长一身白衣,蹦蹦跳跳,真像一只白兔子。”

      窘迫散去,晓星尘恢复了思考能力,想到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他用轻功让自己微微离开地面,和薛洋比肩缓缓前行。
      两人这样前行了一会儿,前方隐约有一个人影接近。看那人晃晃悠悠,应是喝醉酒的村民披星戴月往家走。
      只见那人哼着小曲,好不快活。不一会儿也感觉到迎面有人走来。薛洋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几乎隐去,那人揉了揉眼睛,只注意到了一身白衣的晓星尘。只见那个人先看了晓星尘的脸一眼,嘟囔了一声:“狐仙奶奶?”
      晓星尘:......
      那个村民表情痴痴的,一路向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晓星尘悬空的衣摆上……然后,他的憨态慢慢散去,眼睛和嘴巴缓缓睁大,凝固成一个惊恐的表情。
      “这位兄......”
      “鬼呀!”
      晓星尘开口说话的瞬间,路人终于崩溃,大吼一声,落荒而逃,一连串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和惊叫声的尾音渐渐远去。
      晓星尘:......
      薛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晓星尘脸红透了。

      两人一路向蔡塘进发。虽然是一场各自目标不同的夜猎,薛洋心里却有种外出游玩的趣味。
      这种趣味感在靠近蔡塘村口时消失不见。
      整个村子一片祥和,村口还卧着两只昏昏欲睡的大黄狗,视线所及的一家农园里的笼子中还能看见抖动着羽毛的母鸡。
      光看场景的话,真是一副鸡犬之声相闻,村民夜不闭户的景象。
      但是晓星尘和薛洋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村中浓郁的鬼气,隐约的血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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