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同人]为晓霜华》lil莉落

1、第 1 章

　　青阳镇，幽明山中，落仙观内。
　　一道人立于台上，向诸弟子讲学。
　　只见道人身着白衣，无他装饰，却容华绝代，丰采甚都。嗓音如珠玉般圆润清明，起伏有度，端是不落凡尘之姿。
　　台下数弟子也如其一般，身着白衣，坐姿是不拘小节但是个个挺拔，神采飞扬。
　　此乃幽明山中的例行论道。仙人先言一事，后弟子据此各抒己见。

　　道人所言故事如此：
　　古海外，有一仙人霜留，风姿灼华，贤名远播。
　　一日，天地崩裂，一异兽诞生，名梼杌。此兽冥顽傲狠，不可教训，生则降灾，长则为祸。应抽其经血化其魄，为苍生而除之。
　　虽曰凶兽，实则襁褓胎儿一只，长不足臂，嘤嘤呀呀，极似人婴。唯二幼齿突兀，他日长成，之谓鬼面獠牙。霜留仙人见之，心恻不忍，上前言劝众人：初生之子启有善恶之分呼？乃吾等承辩善恶任。此物罪不当死。请诸允我携其返家，育之养之，教其辨善恶，爱众生。子若逾界，吾当亲手除之，并以死谢天下。
　　众仙畏梼杌凶恶，但敬霜留其人，信其诺，勉放之。凶兽难训，嬉狎躁怒不可控，然日久渐安。霜留待其如兄如父，一人一兽日则比肩而读，夜则抵足而眠。霜留道友亦戏之曰：汝心安有吾乎？
　　然梼杌天性不可驯。一日霜留与之口角，而疏于看管。凶兽外出，于市井繁华地开杀戒，转瞬之间天地变色，满城猩红，孤魂怨鬼哀嚎不去，见者侧目，闻着掩耳。唯凶兽不知其罪，嬉之城中，待霜留来，隐有炫耀之意，顷刻遁走。
　　霜留见此人间惨剧，逐梼杌天涯海角，押之回仙台，当众人面手刃凶兽。梼杌至死不知其罪。众人快意，不料霜留竟顿足悲泣言：事之今日皆因我起。伏地哀恳，自散仙魂，咳血数日，遂死。
　　凶兽若除之襁褓，罪当轻量，来世或可为人矣。然初长成，祸害苍生，死后堕于阿鼻地狱，五百年不得超生。霜留本逍遥于天地，因当日一念，落得仙格陨灭，问道于凡间，重入轮回。

　　语毕，环视众弟子，目定一人：“延灵，说说你的看法。”

　　被叫到名字的弟子本来目光定在窗外苍翠欲滴的树冠上，颇有神游天外之意。闻言，他不慌不忙地撤回视线，说到：“禀师尊，弟子以为此事的作者本意是要读者领悟善恶有分，人兽有别之意，告诫人们当以天下苍生为先，不以小善断送大善。”

　　被唤为师尊的道人微微点头：“那你对笔者的看法有何看法呢？”

　　“不无道理。但是弟子更愿从故事本身的矛盾处去思考。霜留道人在当初为梼杌求情的时候并不知道后果，他的仁心也是获得其他仙家首肯的，事后凶兽开杀戒，也只是一种后果而已。”

　　“不知师兄可是认为霜留的决定并没有错？”获得师尊同意后，旁边一少年模样的弟子抱手，向延灵讨教。

　　“他的决定无可厚非，甚至是可以理解的。”

　　“确实无可厚非，然非无可非议。决定是霜留所做，后果是天下承担。然霜留手刃凶兽，自散仙魂，也是有所担当，固无可厚非。”另一弟子分析。

　　延灵继续说：“上天应该也觉得他未有大错，否则不会只是堕入凡间，还可继续修行。我却觉得凶兽判得有些重了。他本是遵从本性，既存在，即合理，却要如阿鼻地狱五百年，真是难言公平。”

　　这样的观点若是在山外得修仙世家中说出，怕算是祸从口出，为人诟病了。但是在这里，任何观点都不会被师尊驳斥，也不会被群起攻之，顶多是将研讨气氛炒得更加火热。

　　“师尊，我觉得这种故事不好玩。看似有开头有结尾，关键的地方却语焉不详。弟子更想知道霜留和梼杌是为何事争执？霜留和凶兽双双命陨后，霜留那个道侣的心理阴影要多大呀？”一艳丽明媚的女弟子懒洋洋地说。

　　师尊忍俊不禁：“藏色总是别有洞见。”

　　同处一室的弟子不以性别而分，年龄也有大有小。论道的时候，所有弟子都会在一起，依抱山散人之见，论道本就是开放的，博学多才的大弟子们有其鲜明的观点和严谨的分析，年幼的弟子也往往语出惊人，发人深省。抱山散人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抱山散人面如月华，不笑时似冰霜，但是在弟子面前，抱山散人经常会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晓星尘，你呢？听师兄师姐说了这么多，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被唤到名字的弟子刚过龆年，是当前抱山门下最小的弟子，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灵动得不得了，虽然微微露怯，但是言行端是谦恭有度。师兄师姐们看向他，五一不面露慈爱之色。

　　“禀师尊，我觉得师兄师姐们说得都很有道理。问我的话......听完这个故事，我只觉得非常喜欢霜留仙人。”

　　“哦？为何？”

　　“师尊教我们向善。然而真正的善，一定是要先有善念，再有善行，后有善果。霜留仙人虽未有善果，但是心起善念，就已经比无为之人厉害很多了。而且他的善念是对一只凶兽。生而为人，往往对同类同族更易有恻隐之心，而霜留对兽类都心怀善念。弟子认为，善念不应仅仅以善果为衡量。甚至有些时候......明知很难有善果的善念和善行更加珍贵。”

　　晓星尘说完，一时无人接话。短暂的沉默让他略微紧张，看向师尊。抱山散人看着他微笑点头，这才让他稍为心安。

　　“行呀你，师弟，小小年纪不得了呀！”还是藏色师姐先开口，她单手托腮，冲晓星尘眨了一下眼睛，秋波流慧。

　　“了不得了不得，师尊你后继有人了，我是真的可以功成身退了。”延灵转头看向师尊，故作一股轻松劲儿，却是话里有话。

　　半个月后，延灵要下山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了。

　　抱山散人的弟子不是不能下山，只是师门有一条规定：下山的弟子不可再回来。师尊曾经就是看不懂那世间事，才决意找到这处深山归隐。山里的东西大都自给自足，偶尔有需要外出购置，师尊会下山，在最近的村庄小镇里置换。小村庄偏远人稀，外面的消息不怎么传得进来，人们都勤劳淳朴，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师尊偶尔会在山下遇到无家可归的儿童，便将他们抱回来收为弟子。待弟子至舞象之年，便可自行选择下山，但是有一个条件：下山便永不可回来。以这样的规定，师尊将世间的纷纷扰扰断绝于山外，却阻止不了山内弟子们的好奇心。然而大多数弟子的好奇心也止步于山门，最多是随师尊或者前辈们去附近的村镇张望一下，选择离开的却是没有。

　　延灵是第一个。他是师尊的大弟子，早过了舞象之年，早些年一直在帮师尊料理山中之事，后来就负责带年幼的师弟师妹，说晓星尘是他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

　　晓星尘在襁褓之时就被抱山散人抱了回来。他对山外世界的记忆是一丁点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师尊如师如母，一起玩得最开心的是藏色师姐，而生活方方面面最依赖的便是延灵师兄，无出其右。

　　幽明山多树多亭。晓星尘找到延灵的时候，延灵坐在山崖边得一座凉亭里，向外而坐，两腿悬出，远看整个人半悬于山外，看得摇摇欲坠，他却毫无所觉，十分惬意。
　　“师兄！”略带奶气和哭腔的声音传来。
　　“小星星，你来啦？”细碎的阳光透过凉亭上方巨大的树冠洒在延灵英挺带笑的脸上。他一收腿，转身迎向晓星尘，接住冲过来的小不点，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抹眼泪。
　　“我听师姐说你明天就要走......”
　　“不是和你说过吗，怎么还哭成这样？”延灵抱起晓星尘，让他坐在自己一条大腿上，看着他的眼泪像是断掉的珠子，哭笑不得。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延灵只是笑着给他抹眼泪。
　　“或者你带我走！我和你一起走。”
　　“得了吧，你才几岁，老实点在山里呆着，好好学习，别给师兄丢脸。”
　　晓星尘丝毫不会死缠烂打，说到这里也只能抱着延灵哭，终于哭累了，就双手环着延灵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师兄，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嗯。”
　　“那你为什么要下山？我们大家在山上呆着不好吗？”
　　“山上当然好呀。但是师兄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想去尝尝人间的烟火气。”
　　晓星尘不明白什么是烟火气。只记得一年前得春节前后有和师兄师姐一起看过附近村庄村民放烟火。烟火璀璨，那么烟火气一定也是五颜六色得漂亮的东西吧。
　　“师兄，晓星尘一长大就下山去找你。到时候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呀？”
　　“哈哈哈哈哈哈，师兄到时候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下山去找人打听，报上你是延灵道人的师弟就好，师兄到时候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嗯，师兄你等我，过几年我年龄满了立马去山下找你。”
　　那一天，晓星尘在师兄的怀里沉沉睡去。延灵把他抱回房间，连夜便下了山。没有人喜欢离别，既然决意要走，不妨走得果断一些。如果晓星尘也决定要下山，两人应该过几年就能见了吧。

　　延灵临走前，留了自己的一把佩剑给晓星尘。宝剑原名月棂，为了晓星尘而改为霜华。延灵记着最后一趟论道课中晓星尘说过的很喜欢的霜留仙人，“霜留，风姿灼华”。
　　一年后，藏色师姐也下山了。藏色师姐说，等晓星尘过了舞象之年，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下山，到时候报上师兄和师姐的名号，三个人一起在外面的世界行侠仗义，讲道研学，将师门所学发扬光大。
　　晓星尘独自一人送师姐一路到最近的村子，独自站在村口目送师姐离开。师姐背着一柄长剑，巧笑嫣然，冲晓星尘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所及的道路的尽头，也再未回头。

　　回想过去，晓星尘难以否认，他们两个一走，自己的童年也就结束了。
　　几年过去，当时哭鼻子的小孩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佳公子。但是他并未按照约定马上下山去找师兄师姐，而是如他们一般，留在山中帮师尊料理山中之事，照顾更加年幼的师弟师妹。晓星尘从未忘记和师兄师姐的约定，心中坚定总有一天会下山和师兄师姐会和。修道人年岁悠长，不限于那么几年，但谁料到，这一等，就是一个二十年。
　　二十年的耽搁，却是一个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