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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许多年前 天责地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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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timo,这是你亲手打造的吗?”
“是的,不过我从来都不是打铁的料儿,要怪就怪你的养父不是Curufin,没继承到我父亲的手艺。”
“那我要是打着打着架剑断了怎么办?”
“= =那还没那么夸张吧,除非我也翘了,你还是别担心那剑会断掉。”
那些被吊在Thangorodrim峭壁上的时间缓慢地流过,大多数时候我在回忆过去。
随着血液的流失,我从未如此平静过,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而消亡,向下坠落至无底的深渊。
Mandos若是足够明智,他应该早些收走我的灵魂,如果我在那时死去的话,还不至于累积那么多的罪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生命因我凋零。
Ecthelion——我的孩子,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寄托——也不会如此憎恨我。
如果说要接受什么天责地谴,那我情愿死在烈焰之中,他的恨应该是这世上最炽热的温度,燃烧着,煎熬着,绝望着……
爱着——若我还可以奢求。
在许多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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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天责地谴。
“你醒了。”
Hithlum的营房灯火昏暗,夜已深,帐外只能偶尔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一切生灵都已入睡。
他用难以对焦的双眼寻着声音的来源,然后那个在心中勾画了很多遍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自己的想像给他无端地添加了很多细节。
“也许,或者这才是梦境。”他差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当时他回应Fingon的歌声之时也没有这么沙哑。
“你梦到过我吗——也就是说,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你梦中出现?”他耿直的堂弟也偶尔有开玩笑故意为难人的时候。
在Maedhros的印象中,Fingon没有像他一样如此抑郁颓废的表情,他现在他简直就是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像。
“那么,你会原谅我吗?”
沉默令Fingon的表情更加Maedhros化,连眉头未皱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这就是你想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吗?”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样的脸才开始和Maedhros心中的形象渐渐重叠。
“不是。”他很坦白地回答他,胸口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来。
“Maitimo,不要再多想了,你伤得太重。”他的爱人轻抚着他的胸口。
他生生地将涌到喉咙的血咽了回去,已经忍不住虚脱地喘息着。
“好好休息。知道吗,刚回来的时候,你把我们的埃克吓坏了。”原来他早已经猜到他挂念着那个孩子。
“埃克……”
Fingon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哭成那个样子——事实上,他成年之后就没有哭过——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若看到的话,他会更加恨我了吧。”红发的Feanorion苦笑着,面容苍白。
“睡吧。”Fingon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爱人仿佛即将支离破碎的身体。
Maedhros注视了他一会儿,终于放松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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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打开,Fingon走进Finrod的房中。
“他刚才醒了。”他告诉Finrod,后者显然是在等待着他的消息。
不知为何,Turgon和他的养子Glorfindel也在那儿。
“他还在危险之中,过了今晚,也许才能摆脱Mandos的召唤。”Finrod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轻松,“很抱歉,Findekano,凭我体内仅有的Vanyar之血,并不能护送你的灵魂真正进入Mandos。幸好在那么远的距离,他仍然听到了你的声音。”
“别这样说,你已经很累了。”
“殿下,那是什么样的禁术?”Glorfindel抬起头望着金发的王子。
“不要问这种问题。”Turgon显然不希望他接触到那危险的法术,然而养子失落的表情又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不要……奢求挽回已经离去的。”
Fingon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记得所有的声音都被风的呼啸埋葬,父亲的呼喊和族人的哀号。
冰层突如其来的崩裂将队伍的一整截打乱,哀洪遍野,人群被冲得四散。他疯狂地在风雪中寻找Ecthelion瘦弱的身影,而人群中任谁都被幻化为同一个符号,Finrod和Galadriel的金发也仿佛被漫天的灰白掩盖,怎样也寻之不见。
Elenwë和Idil跌落裂冰中时Turgon只拉住了他的女儿。
他看见Glorfindel第一个跳入水中去救他的养母,却也失去了踪影。然后他终于在灾难的中心找到了Ecthelion并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若不是这样,也许这个孩子也早已跟着跳入水中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死了……
“不用担心的Turukano,格洛芬将来一定是比我出色的魔法师。”Finrod笑着说。
“你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什么是魔法?成天就只知道和埃克那小子比剑。”Turgon尽量恢复了平时的语气。
“是我管教无方。”Fingon急忙举双手投降。
“说到埃克……”Fingon突然想起从刚才就没出现的Ecthelion,“那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格洛芬,去把他叫回来。”Turgon吩咐道,起身与Fingon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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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要对你说。”
在离开Finrod的帐篷之后,Turgon叫住了他的哥哥。
Fingon没有回应,只是停下了脚步,黑暗中的树林里只有刚刚出世的新月和星辰之后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唯有他请求父亲不要烧掉船……’仅仅是因为Makalaure的一句比歌声还动听的话,你就原谅了他吗?”
“不,我没有原谅过他。”Fingon的声音平稳得不带半点做作,“因为我从来都做不到怨恨他。”
“你……”Turgon忍不住抓起哥哥的领口,“你的尊严已经被冻结在了Helcaraxe吗?”
“若你那样认为的话,就恨我吧。”
Fingon不动声色地推开弟弟的手,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亲,就像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死亡一样。”
他说完,径直走开了。
我的死亡已经和他的毁灭媾合,我的Maitimo,若万劫不复是他义无返顾的结局,请在那之前带走我;若他注定被罪恶淹没,请谴责我。
许多年前,天责地谴。
Glorfindel来到湖边的时候,Ecthelion正在打水漂儿。
“干嘛他一醒来就跑开,你就那么不想让他见到你?”Glorfindel站在他的背后,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Glorfindel沉默了很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湖中不停地出现一连串的涟漪。令人窒息的空白让他不得不承认,穿越了Helcaraxe冰峡之后,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面对彼此儿时的记忆,就连任何较劲和争吵也丧失了原本的纯粹。
“Finrod殿下说他若挺不过今晚,就得去Mandos报到了。”
听到他这样说,Ecthelion手上的动作迟缓了一刻,然后继续打着扔着石头。
“你是个难以理解的家伙。”末了Glorfindel说,“这世上真有那么多不能原谅的东西吗?”
“死亡就能让一切被原谅吗?”Ecthelion停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的水花,“像你这样清白的人,是不能明白的呀。”
你没有屠杀过自己的亲族,怎能够明白罪恶的含义?
“又是天鹅港!很好!Ecthelion,你越自责,就越证明你的怯懦。”
“随你说吧。”很少见,Ecthelion没有继续吵下去,自顾自地又开始打水漂。
那些个冰峡上互相拥抱的夜晚里,Glorfindel因伤病而恍惚的神智给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直率和坦然,而那之后,一切似乎又变回原样——依旧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你是否还记得亲生父亲的模样——
不记得了,我最早的记忆就是他火红色的长发,他在丛林里将我护在怀中战斗,我只记得他和Findekano的笑容。
他应该不会知道,Ecthelion看着他的金发消失在冰海之中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Glorfindel将Elenwe夫人带上岸后便晕了过去。
他挣脱Fingon的双臂冲到他身边抱起他,而他的躯体如此冰冷——他已经徘徊在死的边缘,踟蹰不前,犹豫着,慢慢地,才被Ecthelion身体的温度唤回。
在Glorfindel转身离开之后,Ecthelion停下了手里无聊的动作。
关于那些个夜晚的温暖和那之下的暗涌,他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提。
Maitimo……我的父亲……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不是爱和恨那样简单清白。
我想杀了他——在得知他的背叛之后我忍不住去想像自己亲手结束他的生命,用这双被他拯救的手,杀死至亲之人——就像他们Feanor家族所做的一样。
他走在一条我不能跟随的路上,通往比Mandos还黑暗可怕的罪恶而我阻止不得。
天责地谴,Valar呀。
若这是我唯一继承他的方式,就请让他的惩罚落在我的身上吧。
手上沾满亲族血液的我,和他一样不能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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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Maglor走进长兄的帐中,除了守了一整夜的Fingon之外,他竟还看见了Ecthelion。
“Findekano,请休息吧,你太累了。”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免得吵醒还在熟睡的Ecthelion。然而他还是醒来了,睡眼惺忪的看到Maglor,然后那双眼睛立即恢复了防备。
“我没事,只是他的情况还不是太好,我想等他醒来。”Fingon的面容早已写满疲惫。
“Fingolfin殿下请您过去”Maglor换了正式的称谓,“还是换我来吧。”
Maglor将Fingon的披风递给他,将他们送出帐篷。
他一直避开Ecthelion的目光,因为在那眼中,他竟看到了和父亲Feanor极其相似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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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Makalaure叫来。”Fingon实在忍不住头疼。
夹在三个哥哥和堂兄弟Turgon不断升级的争吵之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双胞胎Amrod和Amras立即照着Fingon的吩咐跑去找援兵。
父亲坐在一边并不表态,Fingon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若是他开口劝说,那三个Feanor家的堂兄弟也不敢不给他面子——把Maedhros救回来之后,他在Noldor中的威信甚至超过了他父亲。
但他实在不想越俎代庖,训斥他们的一向应该是Maedhros,谁也不能替代。
然而,当Maglor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出场景。
Celegorm和Caranthir跪倒在地,Curufin挡在他们前面。
而另一边,Fingon和Turgon一起拦着Ecthelion——最严重的是——两人竟都拔出了剑抵在那个孩子的脖子上!
Fingon和Maedhros的养子,表情冷峻,目光却凌厉得让人胆战心惊。
Maglor无端想起母亲曾开的一个玩笑,那时兄长刚刚把埃克带回家,这个冷傲的Noldor还是个幼小的孩子,有漆黑的瞳孔,头发像塔夫绸一样光泽动人。
“Maitimo,这孩子不是你的私生子吧,怎么长得那么像你父亲?”
当时他们笑得前仰后合,而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同样火般的爱和恨意,不计后果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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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作为动手滋事的惩罚,Ecthelion遭到了养父Fingon严厉的训话之后被关禁闭。
其实对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人来说什么样的惩罚都根治不了问题,特别是当这个人的剑术还超群得有点儿过分时。
不过此刻Ecthelion的确在认真的反省——虽然反省的重点有些偏颇:
动手并不重要,动手的对象似乎也不值得介怀,最失败的是动手的原因。
正在很悠闲地想着,原因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刚才Feanor儿子们口中那个“Indis家的狗”不耐烦地敲着门,人却已经进了营房。
“喂,换药的时间到了。”
Ecthelion明显感觉到眼皮在跳,越不想见的人就越会在郁闷的时候面对,他只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他的冥想了。
Glorfindel将手里的药放下,然后突然伸手扼住友人的脖子。
“呃……”Ecthelion完全没预料到他的举措,呼吸不畅不说,脖子上的伤口不偏不正地被卡住,而且挣扎了半天才挣脱,“Valar在上你有暴力倾向吗?!”
“你是最没有资格这样问的人了,我们来到Mithrim湖畔之后总共和Feanor家族动过几次手?大人您就主导了几次?单是Celegorm,他被你打趴下过多少次?虽……虽”
“虽什么?”
Glorfindel意识到说错话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了,他的嘴角有些扭曲,最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虽然看着很痛快吧。”
“哼。”Ecthelion倒吸了口冷气揉着脖子,还真够疼的,绷带都松了。
“呐,接着。”Glorfindel把药和新的绷带扔给他。
Ecthelion一把接住,自顾自地换着,很明显心不在焉,以至于等他意识到氛围尴尬的时候,两人已经沉默很久了——而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唇枪舌战,激烈了甚至刀剑相向(是啊最后还滚被单了——某昏忍不住狗血)。
“刚才出了件大事。”Glorfindel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表达方式,“Maedhros宣布放弃至高王的继承权。”
Ecthelion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刹那,又继续起来。
Feanor的家族,最终丧失了一切吗?
Glorfindel对Ecthelion的沉默似乎很不满:“怎么,不要告诉我你很难过?”
Ecthelion回应了他一记白眼,没立即理会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我为他的泪早已流干。
“在很久以前,我因为Feanor大人的缘故很讨厌Indis夫人。”
听到他这样说,Glorfindel吃了一惊,转而气恼地说:“我知道,我比什么人都清楚。”——你有多讨厌我。
Ecthelion听出了同伴话语中的深意,但并没有回应这个话题:“那时我总是想,如果没有她,Feanor大人不会那么不快乐。他是Noldor之中的天才,而且,没有人比他更爱Finwe陛下。”
“崇拜他吗?你这么说会被我们这里90%的人打死的。他已经变了!”
“不。”Ecthelion的语气平淡,似乎说着完全不带感情的事,“他其实一直如此。他的恶源于感情,对于他不爱的人来说,从来都比死亡更恐怖。”
“那你呢?”
“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他的牺牲品,所以,离他们越来越远。”
Glorfindel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们”是谁。
“比起Indis夫人的族人……”Ecthelion转过头来盯着金发的同伴,“我更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