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表里不一》十五洲

9、第九章

　　黎绪风见她不肯与自己说，便也不多问，禁了声，负手跟在身后。

　　沿着碧瓦红砖的宫墙，是一条笔直的青石砖长街，女官还未走几步便停了下来，知染抬头望去，远处一个四人抬的步辇缓缓行来，前后簇拥着众多宫女宦官。

　　步辇四周粉纱帷幔垂落，上面挂着几个金玲，随着轻微的晃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股浓郁的花香渐近，知染鼻尖微动，险些忍不住打个喷嚏，她随着女官的身影跪拜在地，趁机用袖口捂住口鼻，生生忍下了。

　　步辇停下，黎绪风大步迎上前，在一旁行了个礼。

　　步辇内坐着的，是宠冠六宫的贵妃。

　　一旁的宫女探身挑起帷幔，扶着贵妃下了辇车。

　　眼前之人眉目如画巧笑嫣然，灵动至极，全然不像一个身居后宫的嫔妃。

　　知染起身后惊讶了片刻，贵妃的年纪应于母亲相差无几，看上去像是未出阁的女子一般。

　　贵妃直接忽略了众人，纤细娇嫩的手指抚了抚了黎绪风的衣领，眼中流露出一股慈爱的目光，笑着看他。

　　“进了宫怎么也不去找我？”

　　贵妃周身有一股轻灵之气，面若桃花，发髻挽在脑后，一身繁复的衣袍垂在地上。

　　“贵妃娘娘贵人多忙，儿臣不敢打扰。”黎绪风面上神采奕奕，语调缓慢而柔和，此刻才显现出一个少年郎应有的模样。

　　在黎绪风的频繁示意下，贵妃似乎才发现冷落在一旁的几人。

　　她皱着眉，微微抿嘴，巡视了一圈，对着知染招了招手。

　　后宫之中，每日来的人，各宫中的娘娘早已知晓，只是不知所谓何事。

　　知染不知贵妃找自己何事，还是依照吩咐上前，任由贵妃握住她的手。

　　贵妃看向知染时面上有些冷淡，但依旧保持着若有似无的淡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猜出知染的身份。

　　“你母亲年轻时貌若仙人，可惜感染风寒错过了选秀。”贵妃口中一顿，嘴角弯了弯，继续道。“此刻你也不逞多让，再过个两三年，怕是还要美上几分。”

　　知染听着贵妃话有别意，垂着头没有应声。

　　黎绪风颔首，笑道：“贵妃娘娘可不要吓着我的王妃，她可是个小兔子呢。”

　　贵妃闻言先是惊了一声，似是不确信，又看了看黎绪风的表情，并不像是诓她的，于是道：“你在外胡乱说话，可是会坏了姑娘名声的。”

　　“父皇与母后已定下了大婚的日子，我说的可不是胡话。”

　　知染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思索了一番，却是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劲：荀王是皇后亲子，怎么会与皇后争宠的贵妃相熟？

　　此时，远处走进几个宦官，见到贵妃后忙低身行礼。

　　“起来吧”贵妃扫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可见两人并未离开，眉头微蹙，身子略微转过来。“何事？”

　　宦官得了令，起身后垂手道：“皇上召荀王入议政堂。”

　　“如此你便去吧。”贵妃轻声对黎绪风说道，轻轻握了握知染的手。“你的小王妃就交由我代为照顾啦。”

　　贵妃情绪多变，前一刻面对宦官还气势凌人，此刻却变得温柔暖人。

　　女官刚欲说什么，贵妃斜睨了她一眼，女官便禁了声，垂头立在一旁。

　　黎绪风目光不舍的看了看知染，抬脚跟着官宦去了议政堂。

　　议政堂内。

　　皇上手执朱砂笔，正在批阅奏折，一旁放着一张揉成团的信纸，抬头见到来人后，放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黎绪风立在案前。

　　两人沉默许久，皇上开了口：“你心仪丞相嫡女一事，我已知晓。”他放下茶杯，起身。“你可有其他要与我说的？”

　　“多谢父皇成全。”黎绪风低头，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自嘲的笑了笑。

　　皇上见黎绪风垂头行礼的模样，摇了摇头，叹气道：“那些朝臣整日无事，不想想边疆战乱之事，专盯着城内王爷，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现已查清。”

　　黎绪风道：“父皇明察秋毫，断然不会相信谗言的。”

　　皇上一手扶着桌子，瞧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尾细长，斜飞入鬓，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是他早已做好准备，有自信不会被查出什么，还是他根本就是被诬陷的？

　　皇上目光扫过桌上那团信纸，罢了。

　　此刻屋内除了两人，还有一个贴身侍奉的宦官总管。

　　“荀王，你对朕，是否还心有怨言。”

　　皇上的话让黎绪风心中一顿，却依旧保持面色不变，他诚惶诚恐的低身行礼，他跪拜在地，额间抵在手背上。

　　“儿臣心中对父皇景仰万千，断然不会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皇上摆摆手，道：“就连皇后都会给朕几分脸色看，你不肯与朕亲近，也能理解。”

　　黎绪风口中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皇上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扶手案桌，扬了扬头，皱眉道：“退下吧。”

　　黎绪风再次低身行礼：“儿臣告退。”

　　皇上挥了挥手，揉着额侧。

　　黎绪风垂着眼出了议政堂。

　　皇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前尘往事。

　　皇后尚在孕期时，宫中流言四起，今年若是产双子，则为祸世，后宫之中怀皇子的有四位嫔妃，却无一人诊出的是双生子，自己当时并未多想。

　　到了临盆时，四位嫔妃竟一同产子，一时间，后宫多了三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可是流言确止不住，一时间满天飞，说皇后所诞皇子为妖孽转世，若不除去，必然会伤及后宫内众人。

　　皇后三年前便生了大皇子，随后立为太子，此次生产是五皇子，也就是荀王。

　　前朝后宫一时人心惶惶，更有大臣上述奏请，把皇后之子送到宫外将养，万万不可伤及皇后性命。

　　日日看着那些奏折，觉得烦闷，全都驳了回去，重重斥责了一番，才止住那些担惊受怕的众臣。

　　这些传言都是针对皇后而来，用心之歹毒自己也是明白一二。

　　去到皇后处，见到尚在襁褓中的荀王时，虽然不相信幼子是妖孽转世，但也让自己心中芥蒂。

　　越看越烦，若是他不在皇后身边，寻一处偏僻的院落养着，多派几个宫女照顾，也算是一个解决办法，这样也能止了流言，还后宫一个清净。

　　不出满月的孩子见不到母亲，日日啼哭，皇后心有感应，每日卧床不起以泪洗面。

　　自己经不住皇后的苦苦哀求，便同意每月让她见一次荀王。

　　想到此处，皇上下巴略微上扬，嘴角下垂，目光暗淡，心道：终归还是怪自己，一时迷了心窍，实在是亏欠他啊。

　　黎绪风出了议政堂，沿着长街走了片刻，路过一个落败的院子前，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看着这座自己被“遗弃”时住过的院子，推开摇摇欲坠的门。

　　院内杂草丛生，屋瓦凋零，既不蔽日夜也不不遮风雨，仅留一间厢房尚可住人，可那糊窗户的纸也少了半个，一眼便可看清屋内摆设。

　　黎绪风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一手扶门框，目光暗了暗，身子向后一退，缓缓带上门。

　　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便不再留恋，朝着欢棠宫的方向行去。

　　远远看着他的宦官眼睛一转，待他走远后，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走到门前时，从门缝处朝里看了看，冷笑了一声，抬脚去追黎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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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染被贵妃带回来欢棠宫，女官几次阻拦都未做效，只能跟着一同前去。

　　进了院子后，脚下不由得一顿。

　　院内矮墙上到处都是紫色的花藤，蜿蜒的石子路两侧引着数条藤蔓，在往里走，院内正中央摆着一排武器架，架上武器洁净如新，刀刃寒光，能看出是细心保养过的。

　　贵妃注意到知染的目光，掩嘴笑道：“我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便喜欢摆弄这些，没吓到你吧。”

　　知染收回面上惊愕的神情，淡笑着摇了摇头。

　　后宫之中摆放这么多的兵器，皇上对这个贵妃，已经不是简单的宠爱了。

　　贵妃带着众人去了正厅，宫女们手中端着果盘糕点，种类繁多，一一送上桌。

　　知染坐在贵妃旁处，忍冬和女官立在她身后。

　　在进门时，女官拉了她一下，知染故意落后半步，女官在她耳旁叮嘱不管贵妃问何事，都不要多言。

　　贵妃看着那顾盼生媚的双眸，恍惚间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声音不似刚刚那般生硬刻薄。

　　“不用拘束。”贵妃捏起一枚粘着花瓣的糕点送入口中，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后，缓缓开口。“你不好奇荀王与我如此亲近，是为何？”

　　知染想着女官的话，乖巧的摇了摇头。

　　贵妃眼睛略微向上挑，面上神色变得落寞，道：“荀王自小便被扔到一处无人问津的宫中院落，宫人见他虽为皇后亲生，但深得皇上厌弃，便有样学样，荀王吃穿用度皆为最差，甚至还克扣。”

　　“荀王住的那处院落，不避风雨，他自小身子弱，七岁那年差点病死，太医院院使私下与我说了此事。”贵妃说道这，低头一笑。“我早些年受过伤，膝下无子嗣，便去求皇上，把荀王接到我宫中寄养，反正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知染听到此处，面上终是端不住讶然，她知晓黎绪风并非在皇后身边长大，却未曾想到黎绪风幼年活的如此艰辛，宫中的冷言冷语，再加上皇上的漠不关心，会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光想想就觉得一阵寒颤。

　　与贵妃交谈时，只觉得此人直言爽快，毫不矫揉造作，知染不由得对她心生几分好感。

　　知染又听贵妃说了几件荀王的事情，皆是他住到欢棠宫后，在宫中调皮之事。

　　可见他住到贵妃这里后，性子还是活泼的，与现在并无太大差别。

　　受到如此待遇，还能有这种心性，不知他是没心没肺，还是藏着不愿表露。

　　知染看着贵妃侃侃而谈的模样，突然想起，刚刚在长街上，贵妃对自己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宫内女人目光敏锐，贵妃见她面露疑惑，释然一笑，令宫女取来一柄银光闪闪的寒剑。

　　剑已入鞘，剑身触之冰冷一片，贵妃看向剑身的目光复杂，最终还是放到了桌上。

　　“刚刚见到你，以为皇后又往后宫塞人，本想带回来训斥两句，却不曾想是未来的荀王妃，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贵妃一番毫不忌讳的话，不仅吓到了知染，更是吓得知染身后女官和忍冬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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