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中的月亮》半吏

3、得名玉澜，百天逢大寿

　　我诉说着我的降世，姒恒这丫头倒是听得入神，我话音暂落，这丫头还呆呆地望着我，我一时觉得好笑，便没有唤醒她，一姑一侄就这样对坐着。
　　“那后来呢？”
　　忽的这一声娇滴滴的轻问将我与姒恒拉回现实，姒恒似乎入神太深，竟打了个机灵，我回头向那声音望了去，果然是满满那小妮子，见她两手撑着头，双肘撑着桌，怕是听了好一会儿了。
　　“现在你是越发本事了，竟还学人家听墙根儿！”我笑道。
　　“奴婢哪里敢呢！不过是来请夫人和姑娘往正厅用午膳，只怪夫人的故事太精彩，奴婢竟一时入了神！”
　　我瞧了瞧窗外，雪已经停了，只留下满目的银白，火红的太阳低低的挂在头顶，我不禁惊叹:“哟！都晌午了，我竟不觉！”姒恒也笑道:“可不是，姑姑讲得入神，恒儿听得入神，再瞧瞧满满都忘了传膳了，自然顾不得时辰，不过姑姑讲了这么久怕是也饿了，不如咱们先去用膳，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讲故事！”我笑道:“听恒丫头这意思，是要我这老婆子讲下去了！”姒恒噗的笑了起来，一手挽起我的胳膊往外走一边笑道:“姑姑把我们的兴致都勾起来了，哪还有不讲的道理，赶上我们，姑姑这遭怕是跑不掉了！”满满也在一旁附和着，伴着笑语踏着绵白的雪我们往了正厅。
　　幸得满满没有入神太久，饭菜还是热的，我这宅子里人少，今儿个算上姒恒也才两人，况且我自觉饮食养人，方以舒心之意食之才能调和，所以没那些个繁重的规矩，方简单入了席，今日有四菜一汤，似乎是瞧着姒恒晌午还未走，小厨房特加了两道菜，分别以糯米粉藕、醋汁青瓜为前；豆豉酱茄泥、雪菜粉蒸肉为主；菠菜海米汤为后形成一餐，我递了双筷子给姒恒，道:“今日见你未走，桌上便多了这茄泥，是厨房有心了，快些尝尝我这厨房的手艺！”姒恒接过筷子即刻便取了一大块放入嘴中，道:“姑姑是爱食之人，味道自然没得挑，恒儿也是随性惯了，今儿这茄泥若都进了恒儿腹中，姑姑莫怪！”我笑道:“这茄泥独你钟爱，自然没人和你抢，你且吃就好！”姒恒到底不负她的泼辣性子，倒是吃得痛快，席间，姒恒问到:“姑姑，恒儿原是不信命数的，不信，心中眼中自然也难见的，只是听姑姑一言，便觉怎的世间还有如此奇妙巧合的事，姑姑这生来似乎就不寻常啊！莫不是上神下凡！”一听这话倒是将我逗乐了，道:“你这话倒是与我太祖如出一辙，都道我降生那日是王母送女的日子，我自认平庸，倒是众人竭尽全力将我捧上高位，图个吉利不信也罢，倒是前话也是听旁人所言七分事实三分夸大，也就是听个新鲜罢了，倒是有一事才是真的可巧，要不要我说与你听听？”
　　“要听要听！”我这话音刚落，姒恒还未回话，那满满似乎迫不及待了，那样子着实逗笑了我们，姒恒笑弯了腰道:“姑姑快些讲吧，满满这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欢笑声这众人皆喜的气氛逐渐将我拉回了那个极巧的日子。自那日我出世，家中就热闹起来，都不知是哪路的亲戚那日涌诙捕来了，最是让众人热衷的便是我的名字，不过按我祖母的意思是要随家谱从由字的，那日小雪，应当唤由雪，祖父平日里虽话极少，却是觉得这名字不好，祖父到底是读过私塾的人，低低地说:“阆苑移根巧耐寒，此花端合雪中看。院里玉兰甚好，此花耐寒孤傲，小孙儿以此为名极好。”日后听我长姐也就是恒儿的母亲说祖父的话虽低沉平静却有力道，让人难以反驳。祖母在众人面前被将了一军自然不平，怒道:“你们这些自认有些个墨水的就只会卖弄，好好的女儿起个花名，轻浮平庸，沈家的孙儿自然要从家谱应天命！”
　　“雪字意浅，极寒极凶，家谱人定，自然可由人改，再说我只看中花语，只取音，澜取波澜之字为妙。”祖父未等祖母语毕则道出行明晚寓意，倒是让众人吃了一惊，左右祖父一直以不语示人，如今一番话似乎道尽了一月有余的话。当时气氛冷到了极点，倒是我姑姑打了圆场，道这名甚好，这才翻个篇，自此我沈玉澜也算真真正正立株于世。
　　白云苍狗，日子流逝的飞快，很快便到了我百天的日子，这巧就巧在那日正逢祖母六十大寿，说到这里我不禁苦笑，果真命数如此，不管今后如何，是福是祸都有因果！再说百天逢大寿让本来就自觉不凡的祖母更加有了炫耀的资本，我父亲自来以祖母为重，二人一碰便少不得大办，我那时尚年幼，只依稀记得那天来客很多，主场很大，摆了五六桌席，祖母端坐主位，受着来客的祝福，那天大伯母抱着我，母亲父亲在我的印象里很模糊，那时姒恒的母亲和大伯二姨还小，三人围着我，好不快活，那日的菜极为丰盛，场面极为宏大，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在这上头，那自然不是我该管的事，还是说说那天的大席，那天祖母着了件大红的金丝芙蓉褂，头上插了三把如意金钗，手上戴的是与金钗一套的福禄寿雕样的金镯子，戒指是祖母绿镶嵌金珠的，我印象中祖母那天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祖父倒是和平日一样，一身深蓝色长褂，梳以平常发式，与祖母热情待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坐于一旁自己喝着小酒，见了熟客就应和一声，便再无一句话。来的客我都不认得，只觉人多热闹，只是那一日熟与不熟的人我都些许有个印象，唯独我的父母我毫无印象，似乎在忙着待客，我就不得而知了。
　　“咱们府中原是如此富足，我竟不知，母亲也从未提起过！”姒恒听罢对当日的排场十分惊叹，毕竟自她出生以来，沈家在她眼中只是寻常祖家，在那个年代能有如此排场的人家也是不多，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中只冒出一句话寅吃卯粮，自苦自吃。过了良久我才道:“过去富不富足是上一辈的事，左右都不是我们的，自己过好才是真！”姒恒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而后又闲聊了一番，柜上的伙计来报说是崇阳钱庄的老东家来了，看来我是要作陪的，便别了姒恒，往那穆岚斋去了，人不能活在过去，现实还得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