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中的月亮》半吏

1、姑姑，下雪了

　　人老了，果真觉少了，才刚刚过了寅时三刻，我便再也睡不着了，院儿里静悄悄的，整个城都静悄悄的。想着我先于这座城醒来也有十多年了吧，从开始的焦躁已然变得习惯，与其顽固的抵触自己的衰老，倒不如享受这短暂的安宁，醒来的早了，似乎生命也变长了，这也算一种安慰吧！
　　“夫人，您醒了”小丫鬟端着晨漱的东西踱进来，一下子打破了这片寂静，这座城总算醒过来了。“这才辰时初刻，夫人您睡不下也应当躺着养养神，怎么坐起来了？”“睡不下躺着心中也燥，坐着倒平静些。”小丫头嘴上碎念着手脚倒也麻利，边伺候我晨漱边撅着个小嘴道:“奴婢早早儿就劝过您这失眠症要瞧大夫，也不见您听一句！”我笑骂道:“你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我受了一辈子管教，如今老了竟还躲不过！”小丫头笑了一笑道:“夫人惯会说笑的，奴婢这会儿还是去准备早膳为妙！”说完小丫头欠了个身便笑嘻嘻的出去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想来当初也是个极冷的天儿，我往那庙里上香，路上遇上了这个丫头，寒风凛凛，丫头赤着脚身上只披了个单褂，泪眼汪汪的道她家里穷，那不争气又虚荣的爹为了挺直腰杆儿硬是要把她许给县太爷的大公子，那大公子谁不晓得，四十往上了，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娶了四房妻室都折磨致死，那丫头当年只有五岁，她不愿嫁便逃了出来，小小的人儿怕极了，再问什么都只是哭，只道爹娘都唤她满满，我也没再问，心一紧，便带她回家了，一晃十年了，满满如今也出落的明丽许多，实在叫我欣喜。
　　我用过早膳，只觉得周身还是冷，外边一挂霜儿身子就懒了，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更甚，只愿贪着屋儿里的暖炉，不大会儿功夫，便听见门房的小厮喊:“恒姑娘来啦！”话音未落，我那泼皮的侄女便跨了进来。
　　“姑姑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内房，害我白跑了趟账房！”
　　“怎么，整个穆岚斋都是我的，我年纪大了偷个闲儿，倒像是逃了学的孩子被抓个正着似的！”
　　“是是是，姑姑的地界儿，恒儿自然不敢造作，只是姑姑今儿瞧着脸色不大好，是身上不大好么？”姒恒泼辣归泼辣，心倒是细得很，还惦念着我这个老婆子。我点点头道:“是啊，今日早早的就醒了，身上又乏又冷，早膳没少暖炉没灭的，却是总觉着今日格外的冷，哎呦呦，大概只是老了吧！”
　　“姑姑！”我话音未落，姒恒就轻唤了一声。
　　“姑姑，下雪了！”
　　“是么？”我走到窗边，果然，外面星星点点的飘着雪花，树上房檐儿上都薄薄的附着着一层雪花，我笑了笑，又下雪了，我似乎与雪有缘！
　　姒恒看着我，少了平日的性子，竟小心翼翼地问到:“姑姑似乎有心事？”
　　我瞧了瞧姒恒，再次看向窗外，往事似乎复生似的一幕幕重现，思绪不断的回到从前，我笑了笑，果然时间并不是治愈百病的良药，我清了清嗓子道:“姒恒啊，你可知道，姑姑与这雪实在有缘！缘起缘落，你可愿意听我这老婆子一诉？”
　　姒恒看了看窗外的雪，又瞧了瞧我，轻声道:“姑姑有意说，恒儿自然愿意听！”
　　我俩搬了暖炉，坐在窗边，看着那飘落的雪我轻声道:“那年，也是这般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