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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走在路上,谢毓呈久久保持沉默,手里的桃花似乎不甘被忽视,一阵风吹来,扑簌簌掉了好几瓣。

      谢毓呈停下脚步,突然问:“你对甘寻禅这个人怎么看?”

      朗迟想了想,回答:“她跟以前相比,变化很大,甚至都不像同一个人。”

      “她对您的态度,也变化很多,跟以前完全不同。”

      谢毓呈微扯嘴角:“所以,你觉得她真的变了吗?”

      朗迟迟疑:“属下不敢忘言,但从今日的行为看,夫人与以前真的不一样。”

      谢毓呈没有吭声,许久,他缓慢开口:“当一个人变化太大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已经不是她了,另一种,她有其他目的。”

      朗迟低下头,沉默不语,他想起夫人上次在侯爷跟前各种大献殷勤的时候,侯爷冷眼望着她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后来,他和侯爷随手做了个局,就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原来是想混进书房偷窥侯爷的密信。

      “朗迟。”谢毓呈声音冷冽。

      “侯爷有何吩咐?”朗迟恭敬拱手。

      “把这两样东西处理了。”

      谢毓呈跟丢垃圾似的,将袖炉和桃枝丢到他怀里,而后,长袖一甩,拄杖离去。

      朗迟低下头,望向怀里的桃枝,它似乎知道自己被丢弃的命运,枝头一颤,扑簌簌又掉落几瓣花瓣,晃悠着飘零北风中。

      接到小芷递过来的拜帖,甘寻禅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她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就在刚刚,她收到了原主母亲递给她的拜帖,说明日就过来探望她。

      还没想好怎么跟原主家人相处,甘寻禅焦躁得晚膳都没吃。

      不过,再怎么思量,她不是原主这件事是肯定不会暴露的,她得承认,她是自私的,哪怕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哪怕身子不是自己的,她仍旧,想好好活下去。

      第二日,甘寻禅早早就起来了。

      命小芷给自己画了一个显精气神的装扮,而后就端坐在正厅中,紧张等待原主母亲的到来。

      不知过去多久,小芷领着一个面容温和,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甘寻芷下意识站起身,上前迎了两步。

      “禅儿。”妇人看到她,神色明显激动。

      甘寻禅憋着气,结结巴巴喊出一句:“母,母亲。”

      ……

      “前些日子过来时,你还躺在床上神志不清,今日瞧起来,已经大好了,这样母亲就放下心了。”温和妇人,也就是甘寻禅母亲——甘夫人温柔地望着一旁的甘寻禅。

      甘寻禅不好意思笑了下:“劳母亲担忧了。”

      “父母亲担忧子女乃天经地义,只要你好,母亲别无他求。”甘夫人目光如水,温柔一笑。

      被她厚重的母爱所包裹,甘寻禅有些不自在,还有些酸涩,她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切都好。”

      又问:“父亲和弟弟最近怎么样?”

      昨晚跟小芷聊天,她得知她家里头一共四口人,父母亲,她和她弟弟,没有妾侍,在这个封建多妾的年代中,这样的家庭简直罕见,由此可以猜到,原主父母一定很恩爱。

      提到这个,甘夫人摇头一笑,无奈回答:“你父亲呀,还是老样子呗,整日板着张脸,酸腐地跟个老学究似的,至于你弟弟,也还是那样,遛马斗狗,走街串巷,反正除了上学堂,他什么都干。”

      噗……

      原来弟弟还是个学渣。

      说完,甘夫人语气停顿,犹犹豫豫看向她,似乎有话要说。

      甘寻禅注意到,好奇问道:“怎么了,母亲?”

      甘夫人下意识一笑,雍容温和的脸上此刻竟有些小心和拘谨:“禅儿,你和侯爷怎么样?”

      甘寻禅看到她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明显一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的问题。

      “挺好的,您怎么这么问?”

      甘夫人立即松口气,笑着说:“挺好就行,没事,还不是我来之前,你父亲叫我叮嘱你,不要听信旁人的谗言,好好和侯爷过日子。”

      甘寻禅若有所思:“您放心,我省的。”

      甘夫人待了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打算告辞。

      甘寻禅亲自送到院门口,被甘夫人拍手留步,甘夫人望着她,神情中掺杂着欣慰和心疼:“禅儿,你稳重不少。”

      甘寻禅眼皮一跳,对着手指,心虚道:“宫中经历这么一遭,禅儿不想稳重都不行了。”

      甘夫人更觉心疼,她握紧她的手,叹道:“禅儿,你一定要和侯爷好好的,你们过得好,我和你父亲才会心安。”

      甘寻禅点头:“我知道,您放心,您和父亲也是,要多保重自己。”

      甘夫人温柔一笑,转身走了。

      回到厅堂里,甘寻禅回忆此次见面,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

      她将小芷叫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小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好半晌,才终于把事情真相跟她解释清楚。

      听完,甘寻禅恍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感觉甘夫人跟她的相处不对劲了。

      原来,原主并不是在甘夫人身边长大的,她年幼时,父亲被调任地方官员,母亲要陪着父亲上任,就把当时年仅四岁的甘寻禅留在了京城祖母身边,不是不带她,而是甘寻禅去外地容易水土不服。一年前带着她去外祖家走亲戚时,甘寻禅一路奔波到外祖家就病了,浑身滚烫出疹子,险些没救过来,从此后,甘夫人再不敢带她随意走动,丈夫那边还需要她的帮衬,甘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痛心将女儿留在京中。

      好在祖母分外疼惜小儿子留下的唯一女儿,对她是百般呵护,虽偶有堂姐妹嫉妒陷害,甘寻禅也算备受宠爱地长大了,只是,几年后,甘大人夫妇领着小儿子回京时,甘寻禅已经长大了,跟他们之间只剩下了生疏和客气,甘大人夫妇深觉愧疚这个大女儿,因此对她是百求百应,平时提个建议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她不耐烦和生气。

      听完,甘寻禅沉默叹息。

      对此事她无权评判是非,只能说,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用过午膳,甘寻禅领着小芷来到正院。

      “这是外祖父寄来的特产,母亲带过来了不少,我就给侯爷送点,顺便代替母亲问候下侯爷,母亲知道侯爷病着不喜见客,就没过来叨扰。”

      甘寻禅小/嘴巴巴个不停,有意替母亲在侯爷跟前说点好话。

      谢毓呈淡淡道:“岳母有心了。”

      甘寻禅将特产交给小厮,还有另外一件事:“那个,侯爷,您有书房或者书库吗?”

      谢毓呈眼神陡然凌厉。

      甘寻禅愣了一下,刚刚侯爷的眼神好似利刃一般,再仔细去看,却见侯爷双眼仍旧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难道是她眼花了?

      谢毓呈盯着她,神情莫测:“找书房做什么?”

      甘寻禅挠了挠耳垂,不好意思道:“我整日无所事事,闲来无聊就想找两本书看看。”

      她的嫁妆里也有书,她简单翻过两眼,全都是什么《烈女传》《女诫》等荼毒妇女的糟粕,看一眼她都想吐。

      谢毓呈看着她俏皮随意的动作,眼睛微眯,良久,站起身,说:“跟我来。”

      甘寻禅眼睛立即弯起。

      她跟着他来到用作书房的厢房跟前,谢毓呈推开屋门,说:“这是我平常办公的地方,里头有一些书,你可以随意看。”

      甘寻禅迈了进去,小芷刚要跟进,谢毓呈突然道:“侍候的人留在外面,不许入内。”

      小芷戛然停止,仿佛避洪水猛兽般,迅速朝后退了两步。

      谢毓呈进去后拦住习惯性跟着他往里走的朗迟,道:“你也留在外面。”

      朗迟愕然抬头:“主子!”

      “留在外面。”谢毓呈声音平静,毋庸置疑。

      朗迟嘴唇翕动,望望里头的甘寻禅,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焦急与担忧,一脸欲言又止。

      谢毓呈没有搭理他,进去后就关上了门。

      甘寻禅站在一个书架前,随便抽出一本书,回头看他:“侯爷,我瞧着这些书都有翻过的痕迹,难道您都看过了?”

      谢毓呈瞄了眼那个书架的类型,眼底晦涩不明:“嗯,你想找什么书?”

      “您好厉害呀!”甘寻禅一脸崇拜,“我的话,您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

      她眼珠转了转,嗯,坚决不能让侯爷知道她是个只看话本故事的俗人!

      谢毓呈垂下眼帘:“好,你随意,我下会儿棋。”

      书房里也有面棋盘,他来到棋盘前,坐下,眼角不动声色将屋内所有景象收入眼中。

      见谢毓呈不再管她,甘寻禅松了口气,然后专心找自己的“俗话”。

      她从左翻到右,又从上翻到下,最后,怀里揣着一本《史记》,甘寻禅不得不承认,她跟侯爷之间真的有悬崖峭壁的差距。

      翻遍整个书房,居然只有这本《史记》勉强称得上故事杂物,其他要么是国法律典,要么是军事典籍,要么是水利工程的书……

      没办法,有一本已经不错了,甘寻禅只好抱着这本选定的书来到桌子旁。

      终于选完了,谢毓呈眯起眼睛,凌厉地扫向她怀里的东西——《史记》!?

      他愣了愣,垂眸沉吟,若他没记错,这的确是本纯纯正正的史书。

      难不成,她真的是来找书的?

      谢毓呈收回眼神,继续观察。

      那边,甘寻禅翻开书页后,傻眼了,这密密麻麻的文言文是怎么回事?

      这让她怎么通读?虽然她能熟读背诵高中课本必考文言文,但那并不意味着她能原滋原味把文言文通顺读下来呀。

      想合上书,再换一本,但这是最适合她的了。

      无奈地叹口气。

      算了,就这本吧。

      她拿出当初做文言文习题的认真劲儿,开始一字一句默念全篇。

      谢毓呈见她趴在桌上,当真在认真看书,眸色逐渐加深,他想了想,拿起棋子,安静跟自己对弈。

      书房内两人一人一边,都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静寂的氛围中,时间悄悄流逝。

      等眼前重新被黑暗笼罩,谢毓呈猛然回神,他刚刚全身心沉浸入下棋当中,居然忘了注意眼角的甘寻禅了。

      他扭过头,看向甘寻禅,然后看到——

      一个呆呆的脑袋瓜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

      褚青色衣衫走近书桌,停下来。

      谢毓呈低头瞧向桌上香甜睡着的甘寻禅,她双目紧闭,嘴唇微嘟,睡着后的面容格外干净乖巧,事实上,最近她醒着的样子也是干净的,纯然的,浑然不似之前那般,无能中含着自负,怯懦中藏着蠢毒。

      谢毓呈垂下眼眸,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八年前,他刚从京郊回来,车马穿行在热闹大街上,他坐在马车内,心情激荡又缓缓沉静。

      他已经决定征战沙场,为自己,妹妹和布满尘埃的家族拼出一份未来。

      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恰好看到一女孩停在小摊前,满是新鲜和渴望地望着摊子上的吹糖人,外头春风扬起,柳絮飘扬,女孩精致漂亮的容颜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淡淡收回眼神,他现在满心只有一个方向。

      直到六年后,自沙场归来,他路上遇刺,双眼失明,甘寻禅一席嫁衣嫁进来,他已经忘了她的样子。

      八年过去,当初那个女孩和眼前之人渐渐重合,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皙白玲珑的手掌垫在下巴处,莹润的脸蛋睡得微微泛红,整个人显得乖巧又灵动。

      唯有这身衣服,朗迟的报告中提到过,甘寻禅常着一身褚褐或藏蓝等深色衣衫,显得稳重又老气,而不是眼前这种灵透的俏皮的粉红色。

      谢毓呈伸出手,手指落在她身下,的史书上,轻轻翻动两页,这的确是本史书,上头无任何记载与做标记的地方。

      他盯着她,幽深的眼神渐渐化为平静。

      看来她确实是闲得无聊才过来找书的。

      朗迟说的没错,她真的变了。

      她最好真的变了。

      谢毓呈抬脚准备离开,甘寻禅哼唧一声,翻了个身,露出被胳膊环在里面,没有被他发现的东西。

      那是一只千纸鹤,鹤头有点偏大,角角微微翘起,整只显得格外神采飞扬。

      谢毓呈低着头,跟这只大头鹤沉默对视,半晌,他轻曲手指,弹了下这个小东西。

      千纸鹤晃晃悠悠滚了半圈,重新立好,鹤脖高高扬起,鹤头正对向他。

      谢毓呈一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样子就好像,小东西在瞪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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