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大鹏鸟》狡兔三瓣唇

4、宿敌篇四

　　只听见一声凤鸣，又见一道闪电，刺目的炫白将黑夜照亮，七彩的凤凰从雷电中闪现转眼便化作人形，衣不沾地轻飘飘地掠过化少巍的身旁，速度块地连片衣角化少巍都没瞅见。
　　陋室中的温度一下降了好几度，人心上都结起一层冰霜。
　　“何时来了此地？”
　　“几日前。”
　　“此处已是我管辖的地界，你们来此为何不早些告知？”
　　“这……不曾知会是我们……”
　　“天宫有律例，下界便要隐瞒身份，不得随意使用仙术，不得惊扰凡人。你们强留在此，用术法控制凡人，可知已经犯了错？”
　　“这……我……我们……”
　　“不必再言，明日你们便离开这里，自行去天宫领罚。”

　　化少巍突然觉得身子一松，傀儡术已被来人解除，他慢慢转过身来，谨慎地看着这个在传言中与他大战了三天三夜、在他死后又镇压在魇泽的凤凰，六合九曜--花其善。
　　花其善俊美异常，清高孤傲，自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感。他肤色苍白如雪，露出外面细弱的脖颈下红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惯常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疏离与克制，永远的孤傲冷清。他乃是上古凤凰花叶秋与昔日九州之主攘简的独子，自幼便是天宫最尊重、最宝贝的人，又因其自幼丧父丧母，被天族的几位老神仙又怜又爱，从小接到身边挨个教诲，果然教育出天下独一无二的花其善，小小年纪便以惊世之才荣登九曜仙君宝座。
　　化少巍脸上古怪了一下，看着往日清冷的少年额上竟生出一缕银发，眼角也延伸出细纹，像是这么多年来饱经风霜，一下子从青葱少年成长为了一个男人！这不过才一百来年，对神仙来说弹指一挥间。化少巍心中莫名解气，叫你霸占我的魇泽，叫你来镇压我，活该你白了少年头！

　　花其善好似不经意地扭头扫向化少巍，瞬色淡然，化少巍将目光默默移向他处，花其善盯着他的脸深深看了半响，良久，似乎有些干涩出口道：“为何端着一口锅？”
　　化少巍愣了愣，这算个什么开场白？无恙连忙从他怀中将锅接走，省得花其善再训斥他们虐待凡人。化少巍搓了搓手，这还不如叫他端着一口锅呢，眼下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放了，化少巍想着庄稼人老实人应该有的样子，咧开嘴冲着他憨傻地笑了笑。
　　花其善扭过头，似不欲与他交谈，眼中神色骤然冷漠：“怎么如此狼狈？”
　　无虞立刻回道：“殿下和我们一同下界游历，遇到一个恶灵，十分凶恶，我们追寻它到此，殿下还受了些伤。”
　　花其善的眉心略微皱起，形成一道好看的川字，他道：“哪里的恶灵，你们联手还收服不了吗？”
　　无恙撇着嘴道：“正是奇怪了，那恶灵不伤人，只跟我们兜圈子，还指引着我们来到这里，话说魇泽不是您的管辖地？”
　　花其善看向他道：“你这是意有所指吗？”
　　他语气并不重，只是眼神让人有些不怒自威，这一眼看过去竟吓得无恙一抖。

　　无虞连忙拉了他一把道：“仙君，无恙口不择言，您千万别跟他计较。那只恶灵确实在此处作乱，又伤了殿下，还请仙君施以援手。”
　　花其善一手搭在罄于的手腕上，侧耳听他说完，淡淡道：“你们把厨房收拾一下，将罄于挪过去，这个屋子还给他。”
　　无虞愣了下，道：“这个……殿下他有伤，恐怕不适宜……”
　　他话音未落，花其善已将罄于扶起，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不容置喙道：“他的伤无碍。”
　　无虞只好闭嘴了，其他几位忙不迭地逃出这个房间装作去收拾东西。
　　化少巍道：“没关系的，厨房地小，住不了那么多人，你们睡这里，我睡厨房。”
　　花其善看也没看他，扶着君罄于道：“将殿下带走。”
　　无虞连忙去接，心中却想虽然你花其善是红人，但天君疼爱殿下，若他知道你因为一凡人为难殿下，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众人退下，花其善也默默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扭过头看向一直谨慎贴门站着的化少巍，化少巍的身板立即挺了又挺，直了又直，默默吞了口口水。花其善道：“今日的事抱歉了。”

　　花其善便是天宫中为数不多的好神仙，不论神仙，妖魔凡人，不论贫富贵贱，他都能一视同仁，以礼相待。化少巍在天宫中不讨厌的人名单上，他算一个。可惜他们两人也只称得上是泛泛之交，花其善从来不屑于与他人同行的。不过今日花其善可以说得上奇怪了，他向来不屑跟人争执，刚才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什么事让他这样急切？
　　化少巍立刻摆出一副笑脸道：“哎，不必客气。”
　　花其善微微一点头，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化少巍长舒了口气，面对面这些人都认不出自己，看来自己的身份暂时没有暴露危险。
　　他又钻进被窝中，仔细琢磨今日的事，魇泽怎么说也是他的老本营，如今里面生了恶灵，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人，不知情的人又乱讲是他阴魂不散，这他多冤！他又不是冤大头，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明日花其善他们离开了，他便也收拾收拾东西走吧，这鬼地方，他可不能呆不下去了！

　　门外一堆老相识守着，化少巍再怎么心大也睡不踏实，雨也停了，化少巍索性踮脚走到门前，将门开了个小缝朝着屋外看那些老相识在干什么。
　　花其善就站在院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内，好像他眼中并不是紧闭的门窗，而是什么新鲜活物。化少巍猫着腰打开门，眼神猝不及防和他对了个正着，两人齐齐一愣，花其善眼神一闪避开了他，化少巍也连忙关了门，倚着墙心脏怦怦乱跳，他缓了缓心想自己若这样躲开显得多心虚多有鬼啊，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随即便打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花其善已经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好似无事发生。化少巍走到他旁边咳了一声，道：“仙君。”
　　“嗯。”
　　化少巍道：“仙君干嘛呢？”
　　“夜观星象。”

　　雨刚停，天上稀疏点点星光，眼睛看着着实费力，化少巍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也只辨出五颗来，百无聊赖道：“仙君不睡觉吗？”
　　花其善不吭声。
　　见没回应，化少巍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我这个榆木脑袋，神官当然可以不睡觉了！”笑过之后，化少巍便无话可说了，一方面言多必失，另一方面他和这只凤凰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谈的。
　　两人在这院中安静伫立半响，化少巍忍不住了，他天性好动，叫挺直身板僵硬站着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于是他挪了挪脚尖，扭头道：“我……”
　　花其善却先他一步问：“你刚才为何开了门又关上门？”
　　化少巍惯会扯谎，信手拈来是他的好戏，张口便道：“我刚才想上茅房，打开门见神仙在外面站着便不好意思了，关上门又想着人吃五谷杂粮的，打嗝放屁本就是天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出来了。”
　　花其善扭过头，见他像是说到什么乐事还朝着自己眨眼睛，登时脸色冷了几分，斥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化少巍巴不得他说这话，立刻点头哈腰往后走去：“那我就去了哈！”
　　花其善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化少巍本来没有感觉，在外面和他聊了一会儿，约莫天气冷还真有些尿意，转角绕到房子后面方便完，却并不着急回房，而是又踮脚偷偷蹲到厨房听墙根去。
　　屋里噼里啪啦燃烧着柴火，无恙用木棍混乱戳着发泄道：“六合九曜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让我们把房间让给那个凡人，等殿下醒了，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无虞冷笑道：“殿下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日常见不得别人说那凤凰的好，你这是要殿下跟他打起来？殿下那身修为又打不过，届时遭殃的不还是一旁劝架的我们！”
　　这两位神官得了空子便要挤兑自己主子一番，化少巍差点乐出声来。
　　无恙掷了木棍，搅得几颗火星子蹦了出来，他气道：“你就会讲丧气话！”
　　无虞冷声道：“闭嘴！睡觉！”

　　化少巍蹲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居然还真就睡了，没听到些实质性的内容不免失望，顺着原路返回花其善已不在院中，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化少巍张望了下，悚然发现这人居然不知何时爬上了屋顶，正站在屋顶上望着夜空。
　　这，刚才他鬼鬼祟祟蹲在厨房墙角那么久，花其善该不会有所察觉？
　　但依照化少巍对他从前的了解，花其善行事循规蹈矩一板一眼，若真看到自己偷听墙根铁定是要阻止的。既然没开口，那便是没发现了。
　　想通了这点，化少巍的腰杆子便直了起来，一脸潇洒地回了房，一夜无梦。

　　化少巍起的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醒便懵了，慌张套上鞋子往外冲，边冲边骂自己：一堆仇敌在外面，竟然睡的那么香！当真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吗？
　　冲到外面，一群神官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花其善倒是不抖，他天生血冷，性子也冷，活脱脱为寒冬腊月而生，化少巍曾多次怀疑这人是从小吃冰酪长大的。
　　无恙叫道：“嘿，你个凡人起的倒早，白叫我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化少巍道：“你们等我做什么？”
　　无虞点头道：“自然是多谢你昨夜收留我们。”他又收紧手上的力气，将背上的小殿下拉扯一下，道：“灶台给你补好了，用过的碗筷也洗过了，我们这便要离开。”
　　化少巍表面一派顺从，心中却叫好，快走，快走！

　　无恙紧接着道：“有一句话要警告你，我知道你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次看到我们下界一定很激动，但是要忍着，谁都不能告诉，不然……”
　　花其善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自恃身份恐吓凡人，殿下的左辅右弼平时就是这样做事的？”
　　无虞一惊，忙解释道：“仙君别生气，无恙只是随口说说，没那胆子。”
　　“记得去天宫领罚。”花其善淡淡道，无恙无虞均脸色一僵。化少巍幸灾乐祸想笑却又不能，忍得辛苦便有些呲牙咧嘴，哪知花其善正正好转过头来看他，将要说些什么，见他这副模样一脸不忍又别过头，语气出奇的古怪，“既然附近有恶灵现身，周边可能不太安全，你一个凡人好好呆在这里便可，少往山下去。”
　　化少巍点头如捣蒜，等花其善一行人走了，立刻回房拾掇了个小包袱背上跑了。

　　跑到半路，化少巍又想起来昨日买的鸡蛋和肉，还有老妇蒸的那一笼大白馒头，光顾着溜居然忘记带上点干粮，又想着估计昨夜被那群人祸祸干净了，顿时生了些闷气来。
　　花其善他们肯定是要往魇泽的方向去的，罄于受了伤昏迷不醒，无恙无虞一行人遇到那个恶灵肯定只有被打的份，必然不肯贸然离开，花其善只能收留，化少巍就反其道行之往魇泽的外围走，总之永远不要碰头最好。
　　林中积雪深，淹没了膝盖，化少巍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艰难，心却越来越兴奋，这神啊人啊，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一世他要远离那些纷纷扰扰，赚大钱盖房子娶媳妇！
　　化少巍只是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便乐地前仰后翻，还没乐够，左右臂膀突然被人一架，身子轻飘飘离了地，好似飞起来一般快速在雪地上掠过。

　　这左右驾着他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指引仙和燕归，这不巧了不是？前后两次见到这个傻乐的嫩娃娃，化少巍难得不讨厌，反而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道：“神仙！”
　　燕归闻声扭头看了一眼，脸上虽然吃惊，脚下却没停下半分，“啊，是你，真是太巧了。”
　　指引仙显然将化少巍当做某个求神拜佛的痴迷信徒，不屑哼道：“呵，凡人！”
　　化少巍翻了个白眼，他往常怎么没注意这些神官们张口闭口就是凡人凡人的，丝毫没有一丝尊重！他道：“大爷，你谁啊？拽着我跑什么？”
　　指引仙一脸愤怒地道：“我也是神官，我在救你！”他的语气转为惊慌，匆忙朝后看了一眼哑声道，“要追来了！”
　　化少巍心疑道：“谁？”便扭着脖子往后看，无奈这两人速度太快，化少巍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