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焱良

2、第2章

　　当天空的寒月垂下枝头，天际出现了一抹红晕。风雪已停，耳边隐隐传来远处山庄内公鸡的争鸣声。

　　雪夜终于过去，一切恢复平静。后山的桦林里留下了一串新鲜的脚印。经过后半夜的跋涉，林青摸着林子进入了鲜有人烟的后山桦木林场。

　　后山山路难行，无论是山庄弟子还是山脚送菜的菜农都不会选择此路上山。林青避开了山门大道，避开了所有庄内耳目，翻越高墙逃至后山的桦林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今日早训堂之上他将被宣布已经死亡的消息，理由便是练功不慎，自己给摔死了。刘老将作为旁观的证人证明林青的死讯。

　　虽然林青顶着观月山庄林家的姓氏，但整个林家没有人会为一个没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下人的死而感到惊讶和悲痛。他的死讯只是被通知到了山庄上下，从此山庄之内便不再存在林青这个名字。

　　后山桦木林场中有一片墓穴。此地便是刘老所说为自己安排后事的地方。这里埋葬着的便是观月山庄历来死去的家丁和佣人。很多人甚至没有留下碑牌，只有一堆被积雪覆盖的土包。或许刘老能有一块无字碑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林青坐靠在一块墓碑前解下了刘老为他准备的行李，取了一块粗饼掰了小块塞进嘴里，又随手抓了坟头一把雪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细看那行李包裹中除了几块干粮粗饼和铜板之外还有一柄三寸木剑。木剑被一个木质的剑鞘收纳其中，剑鞘的表面有一层焦黑色的纹路甚是好看。这恐怕就是刘老说的信物了。

　　林青对这柄木剑有些许印象，儿时的林青曾在刘老的屋里偷到过此剑，他曾试图拔出此剑，可是在剑身离鞘的那一刻林青便昏迷不醒失去了意识。自那一次之后林青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柄木剑。

　　林青对此印象深刻，因为听说在他昏迷的当天有一道天雷击中了观月山庄，烧了几片房屋，还伤了几个人。当日具体的情形林青自然是记不得了，他也是从昏迷中醒来后才得知了庄内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意外事件。

　　三寸木剑入手，不知为何林青顿时感觉一阵亲切，或许真如刘老所说，这柄随同襁褓被一起送来的木剑能够揭开他的身世也说不一定。

　　林青轻抚剑鞘，居然被其上刻着的图案吸引，不知不觉变得如痴如醉，犹如走火入魔。

　　与此同时观月山庄早训堂之上数十内门弟子刚刚听完庄主林庆阳的早训大道，大师兄林飞便上前禀报道：“师傅，昨夜后堂下人林青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胆敢偷学内堂武艺，却不想从松木桩上跌下摔死了。后堂刘老亲眼所见。”

　　林庆阳瞥向一旁正擦拭桌椅的刘老问道：“当真是摔死了？”

　　刘老弓腰低头答道：“回庄主，当真是摔死了。”

　　林庆阳：“嗯，这林青身为后院下人，居然胆敢偷学内堂武艺，此罪本不可饶恕，既然摔死了，那便罢了。尸体埋入后山桦木林场随意处理了吧。”

　　刘老：“回庄主，昨夜天寒地冻，大雪封了山路。尸体今早已经扔下后山断崖就近处理了。”

　　林庆阳沉吟片刻，忽然拍桌怒目：“偷学内堂武学本是庄内禁忌，此子一死也算白了，真是便宜了他。恰好借此事在庄内宣扬一番，以示告诫。凡是触犯庄内禁忌者，犹如此子，坠尸断崖！”

　　恰时天空云层翻涌，九天之上传来隆隆巨响。轰隆一声，大地为之一颤，屋顶青瓦随之脱落了些许，坠落在地上碎成了数块。

　　众人抬头仰望屋外的天空略感惊奇。

　　“雪后阴霾尽除，此刻天气晴朗，怎会有如此雷声？”林飞问道。

　　林庆阳沉声喃喃道：“晴天霹雳？莫不是庄内有何灾祸？”

　　话音未落，忽有一下人匆忙入堂禀报：“禀庄主，大事不好啦，后堂演兵大院遭遇天雷袭击，失火啦！”

　　此话一出，早训堂内瞬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演兵大院？莫不是林青身死之处？”
　　“是何等戾气可引得天罚坠落。”
　　“莫不是林青之死惹了天怒？”
　　“天雷乃苍天之怒，怎会随意坠落处罚凡人。除非……当真是某些人的所作所为惹怒了老天。依我之见，林青之死尚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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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嘴！”林庆阳对于内门弟子私下的此番言论甚是不满，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在一道掌风之中化成了一摊木屑。

　　这随意的刚猛一掌便是观月山庄林家的独门绝学之一，内家功法阴风碎骨掌。传言阴风碎骨掌可引动亡人阴邪之气，化气为力，一掌之下可侵透铠甲，令对手经脉骨骼尽断，难以医治，属于相当狠毒的邪派武学。

　　作为曾经的正派山门，却使用如此阴毒的武学，观月山庄为此也在江湖上惹了不少非议。

　　众弟子见师父一怒之下使出了独门绝学便知师父此时真是动怒了，便纷纷低头跪拜谢罪。

　　“林飞！速去查明实情！”
　　“弟子得令！”

　　林飞领命之后一跃而起，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大堂之上。

　　待众弟子们散去，林庆阳久坐在早训堂上沉默不语。今日异象令他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个午后，当日同样是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落入山庄，烧毁了几处房屋，破了山庄的法阵结界。那耗尽了山门数年心血用于抵挡邪祟的法界结界在至阳至纯的天道之力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对于山庄来说烧了几处房屋是小，破了精心布置的法阵结界可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损失。

　　单是构筑法阵结界的材料便是珍贵无比，极难寻得。就算寻得了所有结阵材料，想要重新布置也尚需一段时日，若是此间有仇家或妖魔邪祟侵入山门寻仇作恶，观月山将丧失最强力的防御手段，变得十分被动。

　　这正是林庆阳所担心的事情。如今天下大乱，江湖动荡，妖魔邪祟更是得寸进尺屡犯人间，各路势力也在想方设法试图寻得自保之法。

　　数十年前观月山庄第一任庄主林凤来恰逢机缘得来一镇山守土的图阵之法，费尽了十年心血才构成此法阵结界。本想用来抵御外敌，可没曾想短短十五年间被给予众望的法界图阵竟然遭遇两次天怒责罚。

　　是天灾，还是人祸？林庆阳心中隐隐不安。

　　此事若是天灾那尚且可以宽心，可若是人祸……想到这里林庆阳不由地心口一紧，一个能够引动天怒的人怎会是一般的凡人，普天之下如此的能人都是俯视一方的存在，又怎会和他一个小小的观月山庄有过节？

　　此时后山墓地白桦林中，一群老鸦在林间枝头不安分地吵闹。吵闹声渐渐唤醒了不知为何昏死过去的林青。

　　林青躺在不知名的坟头上，渐渐仰起身，抚摸着头痛欲裂的脑壳，浑身传来酸痛困乏的感觉，就仿佛他刚刚经历了大师兄的二十杖刑一般痛苦。

　　林青撇头看见手中握着一柄三寸木剑。不知何时那木剑已拔出剑鞘，剑身花纹犹如一道道雷纹，甚是好看，可是仅看几眼便觉得浑身无力，一股从天而降的压力压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林青身子有伤本是虚弱，仅仅注视那木剑几眼便几乎再次晕厥过去，他闭着眼睛将木剑归鞘，压迫感瞬间消失。

　　林青如释重负躺在无名的坟头上，这才察觉早已被汗水浸透了衣裳。

　　卧在坟头上仰望天空，头顶一群受到惊吓的老鸦正在盘旋，迟迟不肯落下，林青这才发觉远处黑烟如柱，起身回望山门，那里的火光早已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