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初遇与再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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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梁穆清接起电话时这已是第十八个未知来电，她退出一楼中庭躲进角落摁下通话键。
“你好，请问是梁炜彤的监护人吗？”对方是低沉的嗓音，优雅沉稳，绒羽拂过耳朵般撩在心头。
梁穆清可管不了这么多，一听到陌生人说起她亲妹妹的名字脑仁就疼，距上次被班主任请到学校只有一星期的时间，这回又给她闯什么祸了？
“说吧，她又闯什么祸？”她单刀直入。
“我是Rays组合的经纪人裴景明，梁炜彤小姐在今天的新歌发布会上伪造工作人员身份闯进艺人休息室拍照，侵犯了我公司旗下艺人隐私，造成艺人心理上的伤害，请监护人到场协商解决，否则我们将做报警处理。”对方客气且生硬，辞令很官方。
要说梁穆清的秉性，同事们都一致评为性情温和、热情大方，而一到这个比她小了十岁的亲妹妹梁炜彤面前可就另一番景象。
在她循规蹈矩上到小学五年级拿了第五张三好学生奖状回家时，妈妈给她的礼物是一个妹妹，一个白天睡觉夜里哭嚎活力十足精力充沛的小妹妹。如果哭嚎还能忍的话那撕她课本这件事可就踩了她的底线，她抄起尺子就去抽小人儿屁股，别看人小力气可不小，新买的尺子竟被抢了去，小胖手一掰，断了。在她愣怔间隙，小人儿跑到书桌边往桌上一扒拉碰翻墨水瓶，刚写好的卷子就成了泼墨山水画。小家伙咯咯笑着，用沾了墨水的手在雪白的墙上印了几个小手印。
要问世界上有恶魔吗？梁穆清觉得应该就是指梁炜彤这样的。
在初三时，她洗完澡正吹着头发，五岁的梁炜彤踢着一团纸球从书房里出来，踢到她脚边这才看清那大团纸球是用她的英语笔记揉成的。火气如喷发的火山般汹涌，她厉声怒斥，谁知这小丫头学着隔壁东北大姨说了句，“你咋跟个泼（pe）妇似（si）的。”那东北腔活灵活现如假包换。梁穆清震惊了，从小开始，从始至终，她从未赢过这丫头，这位亲妹妹不是在折磨她，就是在酝酿着怎么折磨她。
来上海工作原以为能脱离魔爪，谁知在家乡开了个小家具厂的爸妈出手阔绰竟把梁炜彤送来上海念高中，美名其曰接受更好的教育，实则让她监管梁炜彤的学习。这个在小城市长大的妹妹来到大都市丝毫不见怯弱，反而找到组织一般全身心投入到追星事业当中，一心一意，热情似火。
她深呼吸，波澜不惊，“你们报警吧。”是啊，快报警吧，让爸妈来把妹妹带回去，她可管不了这无法无天的小恶魔。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怎么说，稍有迟疑，“报警的话对你妹妹将来考大学是有影响的。”
“姐姐！救我！我的好姐姐！”电话里传来梁炜彤焦急的声音。
梁穆清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样吧，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等我下班就过去。”
“OK。”对方也很爽快。
梁穆清回到中庭，这里引了一池溪水，三两锦鲤嬉戏期间，古筝弦音清幽，枣红雕花木椅，镂空仕女屏风，宝石点缀妆匣，小屉里胭脂水粉珠钗步摇样样齐备，一队外国访问团流连其间拍照留念。
梁穆清一身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长发挽起，妆容自然，口红选了正红色，黑发黑眸凸显东方女性大气之美。她扬起笑容，用流利的英文为外宾解释中国古代胭脂的使用方法。
这里是柒堂集团研发中心一楼，柒堂集团是一家集研发、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专注于化妆品与护理品业务，规模和实力领先的中国化妆品集团企业。近三十年来致力于为消费者提供世界一流品质的产品和服务。
梁穆清作为研发中心科技公关接待了这组访问团，上午是研发成果和产品介绍，下午是参观研发中心。从早到晚连轴转，连同前一星期的准备期，被主管毙了五个方案，熬夜修改PPT，幸亏遮瑕能力强才掩盖住黑眼圈。
五公里外的会场休息室里，裴景明斜倚着化妆台，灯光在他脸上泛起柔和的光彩。他小麦肤色，黑色印花休闲西装妥帖包裹住他修长身形，鼻梁挺直，眉目深邃，下颚线条紧致优美，过耳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优雅脖颈，一缕微卷发丝落在眉梢。
他的眉眼间有着异域的深邃，一如爱琴海的深远沉沦，仿佛夕阳下的海风多情地拂过少女肩头，夜空下圣托里尼岛层层亮起的灯光。
他挂了电话看向面前瞪着双无辜大眼的少女，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面上却是冷峻，“你姐姐说下班以后过来，你先在这里等着，待会我们再谈，小优，看着她。”他说完走出休息室。
“好的，裴哥。”小优一副单薄的身子，头发简单扎在脑后，格子衬衫宽大的眼镜，怯怯地看着梁炜彤。
“喝点水吧。”小优端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小优姐。”梁炜彤接过，握在手中转了转。
小优红了脸，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有人喊她姐。
“小优姐，能不能让我去前台观看一下哥哥们的表演？”梁炜彤讨好地笑。
小优忙摆手，“不行不行，裴哥说过的你只能在这里待着，你已经闯祸了。”
梁炜彤撅了小嘴，低头一语不发转动水杯，外面音乐声响起，她渴望地望了一眼，恹恹耷拉下脑袋。
“你还是把照片删了吧。”小优用食指关节托了下眼镜。
“不行，这可是我和佑衍哥哥的合影，不能删！”梁炜彤护住手机态度坚决，小鼻子蹙起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向敌人亮出尚且稚嫩的爪牙，她的坚持维持到梁穆清到来。
一进门，梁穆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看杂志的妹妹。
“姐，你来啦，我们回家吧。”她眼睛一亮，轻快地说道。
梁穆清冷嘲，“走？”
“不是你来了就可以走吗？”她一派天真。
这时，裴景明结束活动走了进来，看向房间里的梁穆清，“你是这位梁炜彤小姐的姐姐？”
梁穆清很想否认，但也只得无奈伸出手，“是的，你好，我是梁穆清。”
“裴景明。”他握上梁穆清伸出的手，手掌宽厚温暖。
“你们对她要如何处理？”梁穆清下巴一抬示意。
“由于梁炜彤小姐尚未成年，我们不做法律追究，希望她能删除在休息室拍到的照片。”裴景明狭长的眼尾一扫，慢慢说道。
梁炜彤下意识地将手机护在怀里，俨然护食的动物幼崽。
“拿来。”梁穆清冷下声音，一手摊在身前。
“不，这是我和佑衍哥的合影，说什么都不能删。”她小脸涨得通红，虎牙尖尖像要咬断梁穆清的指头。
“梁炜彤小姐，你拍摄的照片涉及到我公司旗下艺人阮柏涵更衣时的图像，还请你删除。”他一直谦和而又礼貌，举止语气像来自英国的绅士。出于职业习惯，对于美好的人梁穆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我P掉不行吗？”梁炜彤倔强地抬起下巴。
“为防止图片泄露，我们要删除你手机里的原图和云相册里的备份，请尊重你喜欢的艺人，正确应援艺人活动。”他是面含微微笑意的，既礼貌又强硬。
“不行！不可以。”梁炜彤尖叫起来，手臂紧绷，牙关紧咬。
在剑拔弩张之际，梁穆清轻松地手指一抽将因梁炜彤情绪激动而不留神从臂弯间滑脱的手机抽了出来。
梁炜彤愣住，裴景明也没料到，接下来梁穆清手臂一扬，手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沙发旁的鱼缸，咕咚一声，只见手机缓缓沉入缸底，红色的大脑袋热带鱼匆忙躲避开。
这个鱼缸挺大，长有一米五，高有六十公分左右。梁炜彤急得跳脚，三两步蹦到鱼缸前袖子也来不及挽就往里伸手捞，指尖稍稍能碰到手机，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拿起，马尾垂到水里也不顾，泫然欲泣的模样。
小优从鱼缸背后拿出捞鱼网兜，“用这个捞。”
两个小女生合力将手机捞了出来，梁炜彤摁了几下开机键泄气地垂下手臂，有水从她马尾辫上滴落，一侧袖子淋淋漓漓湿了一地。
“去拿条毛巾。”裴景明低声嘱咐小优。
“来，把你的云端账号说一下。”梁穆清拿出手机冷冷说道，语气里毫无怜惜之意。
梁炜彤倔强地咬着下唇，小脸煞白，一缕湿发贴在耳边，眼神黯淡。
“赶紧把账号说了，待会带你买新手机。”梁穆清可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暗中较了几回合劲，她终于妥协，报了账号和密码。梁穆清点进去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怪不得人家毫不退让地要求删除照片，这照片要是流传出去新星偶像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得伤了多少小女生的心。
平日里梁炜彤的朋友圈都在转发Rays组合的消息，梁穆清耳濡目染也知晓些组合成员的信息。照片里梁炜彤一脸的花痴笑占了绝大位置，身边是Rays队长何佑衍警惕地抬手遮挡脸部，他们的背后可爱担当阮柏涵正将裤子提到膝盖处，明晃晃的大红裤衩对着镜头，即使这种角度也阳光帅气的脸上是无措的惶恐。
点下删除，梁穆清看向裴景明，“这回可以了吧？”
“多谢配合。”紧抿的唇角终于松开，裴景明低头一笑伸出手，手指修长，掌心稍稍向上。
握上那只手，梁穆清带着职业微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优在这时推开门，臂弯里挂着条毛巾，手上端着几盒饭，她关上门将盒饭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谢谢，不用了。”发到梁穆清这里，她摆手婉谢。
小优将盒饭又往前推了推，目光向着裴景明，“吃点吧，时间不早了，裴哥叮嘱的给你们也带一份。”
裴景明已将盒饭打开，一身时尚休闲西装，发型精致，就这样背靠墙壁扒了几口饭，他看过来，“将就吃点吧。”
盒饭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味道还算不错，梁穆清也不是挑食的人，和小优坐在沙发上端着盒饭不时闲聊两句。
“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小优一双大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着筷子。
“化妆品行业。”梁穆清微微笑，夹住一片酱牛肉。
小优眼里闪着光，“怪不得那么漂亮。”
听到称赞梁穆清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她还不适应被赞美漂亮好看这样的形容词，在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一直作为别人家的小孩，对于衣着发型不曾上心。大学是全国重点，对于学业抓得紧，稍不留神就会被分到B类C类层次上课，硕士研究生是保送的，三年醉心于实验室，参与的研究课题也是小有成绩的。在大家都以为她要继续读博时，出人意料地进入了柒堂集团研发中心，当她衣着大方、妆容精致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时人们像是发现了一颗蒙尘的珍珠散发出久违的光芒，这位身高一米七，长发披肩，面容不算好看但大气温婉的女生赢得了众人的目光。
“你这是高级脸。”闺蜜艾可这样评价她。
“嘴巴大，眼距宽，面相刻薄是高级脸？”她觉得是天方夜谭，这审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偏颇了？
“你看你这脸，眼睛鼻子嘴巴分开看是不好看，但一合在一起就成了好看。”艾可拄着下巴眉头深锁，煞有介事地分析。
要说好看，面前这位经纪人裴景明才算得上真正的好看，美人在骨不在皮，他身高在美人云集的娱乐圈里绝不占优势，但身材比例很好，面相骨骼占了绝对优势，稍加修饰每一帧都是时尚杂志封面。
“姐姐，你在看什么？”小优歪着脑袋问。
收回目光，梁穆清呵呵笑，掩饰内心的慌张，“我看鱼缸里的鱼，大脑袋挺可爱。”
门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伸进来，向着裴景明堆起笑容，“裴哥，我那照片删了吗？”
“删了。”裴景明收拾好饭盒，头也不抬。
“我今晚有点事，可以不回公司吗？”可爱担当阮柏涵双手合十，谄媚地请求。
“不行。”裴景明眉梢一挑，“今晚得加紧练习舞蹈，后天去电视台打歌。”
“就一晚行吗？我真有事。”阮柏涵双手互搓举过头顶。
“一分钟也不行。”裴景明拿出纸巾擦擦嘴，眼神一挑望向门口的人，冷峻坚定。
阮柏涵出现时，原本兴味索然用筷子戳着盒饭的梁炜彤眼里瞬间点亮光芒，她伸着脖子朝外看，妄图寻找何佑衍的身影，阮柏涵悻悻关上门掐灭她眼里的那点星火。
离开会场已是八点，高楼林立的间隙尚留有一抹鱼肚白，车子融入流光幻彩的霓虹间，照映着梁炜彤静默的侧脸。音乐缓缓流淌，梁穆清拨动转向灯，车子拐进一条岔道，驶入购物中心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稳，梁穆清左手仍在方向盘上，食指尖点了点，开口说道，“你今天的做法是犯法的，知道吗？”
梁炜彤掩在黑暗中，停车场里的灯光只到她下嘴唇，那饱满红润的唇紧紧抿着。
“快期中考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爸妈把你领回去。”话音刚落，梁炜彤打开车门下车，双手揣兜里向电梯走去。梁穆清手指捏起，在心中宽慰自己，这丫头一贯如此，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彩色流光工艺外壳，超感光四摄，旗舰芯片，梁炜彤的情绪才稍稍好转，她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转了转眼珠，“我要喝奶茶。”
收起信用卡，梁穆清讪笑，“小祖宗，你刚刷了我半个月的工资，我可没钱买奶茶。”
她扬起下巴，“你要喝什么，我请客。”
瞄了眼价目表，梁穆清指着最贵的那一款，“就这个。”
“行，你等着。”她心情好，排队的时候也不忘多看几眼新手机。
“梁穆清？”有人在身后试探地唤她名字。
转过身，笑容渐渐僵在脸上，面前的人是大学期间处了五年的前男友陈涛。
他们的经历挺像当下正火的抖音小视频里的段子，大一好上的，她念研究生时他选择就业。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刚走入社会的年轻人被吞进光怪陆离的世界，陆家嘴快节奏的光鲜亮丽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有志青年。不同于学校里逼仄的寝室楼，这里是现代明亮的摩天大楼，世界忽然开阔得无边无际，野心如同上海中心大厦拔地而起，曾经的一切变得平淡，淡得像是茶水间冲入咖啡的白开水。
在她没日没夜守着实验室时，她对于他就像实验器皿一般乏善可陈，怎会有穿行于写字间巧笑倩兮的姑娘让人心动。于是，狗血的在商场偶遇了陪女生逛街的陈涛，他也不慌张，拍拍女生白嫩的手背以示宽慰，和梁穆清进行了五分钟的分手谈判，这段感情就这样匆匆落了幕。
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没有挽留，一拍两散。正在进行的研究课题进入关键时期，实验、论文让人焦头烂额。在跟着导师南下参与学术研讨会的高铁上，倏地想起这件事，眼泪就落下来，为这场戛然而止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阔别三年的人出现在眼前，熟稔的记忆呼啸而来，蛮横冲撞。
陈涛变了很多，不再是上学时的卫衣配牛仔，现在的他西装革履，衣料考究，衬衫领子一丝不苟，唯一不变的是他手里的那杯奶茶，仍旧是他喜欢的那家店。
他望着她，老友重逢般笑得清浅，“在远处看着像你，走近看果然是。”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清亮有神，面部是三庭五眼的标准比例，不论是大一时候还是现在清朗依旧，只是当下多了份岁月沉淀的稳重感。
梁穆清有一时的恍神，而陈涛的目光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微微侧过头，眼神里透露着几分赞许，“听说你进了柒堂集团，挺意外的，我以为你会进某个科研机构。”
她回过神，“我在研发中心，也属于科研机构。”
陈涛含笑，清亮的眼眸弯弯，“是啊，这么说来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
事到如今，曾经就算有再多的难过与不舍，今日看来不过是青春懵懂时的过往，再见已不是当年的他。
“可你不是以前的那个你。”她扯住滑下肩膀的手提袋。
陈涛笑容里多了无奈，“很多事情来得太快变化得太突然，我只能跟着走，变得不像我了。”他袖口的纽扣纹样精美别致，在灯光下闪着金色光芒，“对不起。”他突然说道，“我当年对你做了那么混蛋的事。”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那件事，她措手不及，继而释怀，“都过去了。”
“喏，你的奶茶。”梁炜彤买奶茶回来，她站在一旁咬着吸管打量陈涛。
“我还要加班，先走了。”他递过来一张名片，“有空联系。”
待陈涛走远，梁炜彤遥遥望了一眼，“谁啊？长得挺帅。”
“大学同学。”名片上是一家投资公司名称，梁穆清看了一眼收入包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遇与再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