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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阴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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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棺桘头扎一朵大红绸缎花,塞在一顶艳红喜轿里,由八个壮年男子抬了晃晃悠悠过桥。
领头两个孩童各拎一只竹篮子,红衣服的女孩撒鲜花花瓣,白衣服的男孩撒碎金箔纸。
这种红白的丧喜交叠,是为阴亲。
“啪嗒——”
突然平地就刮起了一阵妖风。
寒风刺骨,吹得两岸树上的桃花花骨朵掉下来,梆梆就砸在人脸上,简直像是在下冰雹!
一堆抬棺的吓得扔了棺材,撒脚一个跑得赛一个快。
“喂,你们!谁跑谁双倍去赔陆家!”
执事的少女忙叫住一堆人,但不过是一个转眼的时间,桥上就只剩了执事少女和一副棺材。
棺材摔在地上,裂开了一只角。
‘呼——’
好半天,棺材里面爬出来一个穿凤冠霞帔的丑八怪,把执事的漂亮女孩子吓死以后,那尸体扭扭腰捶捶肩膀,吐出一条两米长专吸男人精血的舌头甩了甩,然后自己下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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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客楼里说得起劲的这件诈尸事件,发生在三天前。
三天前,京城里的富商陆家为了给自己花柳病死的儿子配一门阴亲,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一具女尸体回来,谁承想倒霉催的,阴亲没配成,反而出了事。
棺材摔在城外的桥上,被打更的看到报了官。
由于女子尸体暂时没搞清楚来源和去向,所以现在整个陆家都在蹲大狱,每天花大把的银两疏通,但并不见作用。
人都笑称,从富商到阶下囚,只隔了一具会跑的尸体。
管朱:……
她听着那桌人添油加醋,唇角一扯,冷冷笑开。
端起青花瓷碗喝口酒,白酒辛辣,后劲直达五脏六腑,辣的她打个哆嗦又舒服地舒口气。
管朱在心里嘀咕,那执事女子,当真死了?
不会吧……
记忆又回到那天。
管朱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见她趴在棺材边,一张红纱遮面,滴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女孩子见她活了,吓得脚一滑。
‘吧唧’——
人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了。
管朱扫一眼楼里热闹的人群,喝完青花瓷碗里最后一口酒,招手喊店小二算账。
付了云客楼的饭钱,管朱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才能找到那个执事少女。
一边盘算着,一边人就走过闹市出了城门。
不过今天却是有点意外的,城外平常没人的十里平湖边,现在却有一对小情侣在闹别扭。
恰是暮色四合,四周寂静,说话的两个人格外引人注意。
男子一身长衫,穷气一览无余。
他抓着女子裹了丝绢的手半跪下去,卑微哀求,道:“莺儿,你听我说,我只是差了钱,我要是能去考科举,我一定中!”
女子不为所动。
苦求无效,男子又开始许空口诺言。
“莺儿,金榜题名的时候,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你想想,我打马游街,你便是诰命夫人,到时候,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嘲笑过你的人,哪一个不得拜在我们门口磕头求你。”
女子一身鹅黄色的罗裙,只看一个背影,就知道腰肢细软,绝对是个不差的美人儿了。
女子依然不说话。
男子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全然无效。
于是恼羞成怒,站起身,一把摔开女子的手,斥骂道:“你跟那些人一样,从不信我可以出人头地!你们都是长了一副猪狗的心肝,捂着银钱过老去吧!”
“六郎……”女子啜泣起来小声唤。
管朱本来只是路过,所以凉凉扫了一眼,谁知道就看到两人站的树上面,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兴致勃勃地听着墙角!
都说老太才八卦听墙角,但这听墙角的居然是个壮年的男人!
男人穿一件松绿色的袍子,头发漆黑,一张脸朝下,整个人融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一心一意在仔细听墙角,完全没注意到管朱这个过路的。
管朱觉得有意思,嗤笑出声。
说情话的男子被吓了一跳,扭头瞪了管朱一眼。
不过雾气飘散,管朱看不清他的脸。
管朱落个没意思,双手一摊,兀自回了观音庙。
观音庙破破烂烂的,好几年都没人供奉,案几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管朱扒拉出藏在供奉台底下的两个破烂蒲团,拼凑了一下,头枕胳膊翘了二郎腿就这么躺下。
过了会儿,观音庙外有人敲门。
‘咚咚咚——’
管朱掀了掀眼皮,:“进来。”
外面的人早就想好了措辞,站在门外,对答如流:“多谢仙官的好意,只是小女子人微颜陋,恐污了佛像的法眼。不若,还是想请,想请仙官出来与妾身一见。”
女鬼声音娇媚,骗个男子不成问题,但来骗管朱,还是嫩了点!
管朱砸吧下嘴,睡意全消,一脸的讥诮:“呵,你既明知我为仙官,还来一见,是活腻歪了么?”
“不是的,不是。”
女鬼慌乱了,手足无措,声音焦急赶紧解释:“妾身只是有愿想未达成,所以想请仙官帮忙。”
“我帮不了你。”
闻言,女鬼呜咽哭起来,声音百转千回,手抚门哀求道:“仙官你何至于如此狠心,妾身所求,于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管朱最讨厌人卖惨!她擅长的,是把刚硬的人膝盖骨打碎让他跪下臣服,而不是给予惺惺作态的人施以恩赐。
灯花一爆,管朱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
管朱压着声音,恶狠狠道。
“滚!”
门外瞬间没有声音了。
管朱打算再睡觉,但才翻个身,眼皮上却是突然一凉。
管朱睁开眼睛。
三月飞雪?
难道这女鬼竟然因为求管朱不应,所以打算要去伤及别人的性命!
糟了,那个听墙角的人!
管朱不去,他必死无疑,管朱暗骂一声麻烦,赶紧摘了供奉台上的蜡烛,随手塞进一盏破灯笼里,拇指与食指交叠,捻住灯笼的细长竹柄,轻轻一提,就起身出门。
推开观音庙的破门,外面已经是漫天飞雪。
管朱一路疾行,快步地朝着十里平湖走过去,快走到的时候,果然看见湖面上开满了与此时季节不相符的妖异绿色莲花。
刚才敲门的女鬼,此刻面色微微泛青,穿一件鹅黄色的小衫,仰面躺在湖中一艘小船上。
她就是那个暮色时分,跟男子在这里纠缠的女子。
小小乌篷船头点了一盏灯,水影漂浮,连带着灯影也在动。
女鬼半撑起身子,缓缓朝着站在湖边的男人招招手。
那个晚上还听墙角起劲儿的绿袍男人,此时已经被蛊惑地失去了心智,成了一具傀儡,一步一步踏进水里,拨开周围的莲花朝着那船上的女鬼走过去。
女鬼丝毫不忌惮管朱,反而朝着管朱挑衅地笑起来,她笑的时候,额角隐约显露出一朵垂丝海棠花。
男子朝着女鬼走近,摸到船的时候,一个使劲就翻了上去。
他是男子,身量重又因为受了蛊惑,所以用的力气格外大,差点压的船倒翻了过去。
女鬼吓得惊叫出声,气的只想一脚踹死这男子,但又看到管朱立在湖边,只单手拎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看笑话,所以再生气也先压下去,只柔声唤着男人。
“郎君,你且近些来。”
那男人色迷心窍,爬上了船,抓了船头的蜡烛就凑近去看女鬼。
女鬼一件一件开始脱衣服,十分香艳。
先是扯开丝丝绕绕的系带,随后取下碧玉细长簪,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摊开以后,更显得额角那朵海棠花妖艳。
“郎君。”
男人已三魂去了六魄,只是痴痴看着女鬼。
女鬼仰躺起来,下一秒,一手尖利的指甲,眼看就要划破男人的咽喉。
管朱拎着手里的灯笼,踩着女鬼幻化出来的莲花,疾步就跑到了女鬼面前。
女鬼惊讶的神情里,管朱抓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扯,女鬼疼得挣开躲进水里,瑟缩着瞪管朱。
管朱盘腿在船头坐定,压住激烈晃动的船身后,只是看着她,神情薄凉冷漠,像是看一只蝼蚁。
半天,管朱眼皮一动微微笑了,神态懒散,:“你不是想见我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女鬼浮在水里,她现在是真知道怕了。
她本意只是想求管朱帮自己的忙,她只知道管朱神力不低,并不知道管朱的底细,说到底也只是搏一搏而已,想着即便管朱不愿意帮忙,那后面也肯定也不会再插手让自己脏了手。
但现在看着看管朱的神色,女鬼开始明白她是找错人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惹管朱,后来也不该在管朱门前行凶。
愿想落空,如今求生也无门。
真正死期临头,女鬼突然释然了,一改刚才求管朱时候哭哭啼啼的样子,只是冷傲地盯着管朱。
正胶着,管朱打算动手。
“哒——”
突然湖里伸出一只手,从与女鬼相反的方向一下子就扒拉住了船,船身被那只手拉的猛地一晃。
管朱走了下神,等再回头,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
算了,当你运气好,今天就放你一马!
管朱扭头,就看见这只扒拉着船的‘幕后黑手’后,一张脸浮出水面来。
与桃花眼的管朱不同,面前男子湿漉漉的脸上,是两弯长眉星子眼睛,象牙白的脸,唇上一抹嫣红。
男人笑了,趴在船边随波而晃,打个喷嚏笑道:“小娘子,水里好冷的,烦劳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看这双眼睛,管朱就知道,她几天前碰到的执事少女也是他扮的。
一个男人,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管朱看着他,淡淡问道:“你在干什么?”
“凫水!哈哈哈,凫水!”
呵!还敢撒谎?明明就是听女鬼墙头惹恼了人家!
管朱俯身下去,单手撑着头问道:“漂亮的少年郎,你在干什么?”
男人以为管朱在跟他调情,笑得很欠扁,挑挑眉毛:“我嘛,在看漂亮姑娘~”
管朱笑了,点点头,凑近了脸色突然一变,狠狠一巴掌甩上去,然后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神色冷漠:“最后一遍,你在干什么?”
男人捂着红了五指印的脸,泫然欲泣,扁着嘴小声道:“朕、朕在找人。”
……
求问,打了皇帝一巴掌,会被砍头吗?